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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五楼沿木梯而行，程千遥问道：“如何，小道长？” 傅风回思忖片刻，“房间里并无异常，绾春姑娘身上也并无妖气，但那把琵琶……” 话还未说完，却被程千遥打断了，他有些无奈地笑，“小道长，我问的是那首《万里春》如何？” “甚是动听。” “还有呢？” 傅风回这下疑惑起来，只得摇摇头，却被程千遥揽着肩头，“那我们再去听听流玉楼其他姑娘弹的《万里春》。” “咱们还有钱吗？” “管够。” 在一间极宽敞的房间里，流玉楼中会弹《万里春》的姑娘们皆坐于此。程千遥和傅风回坐在她们面前，让她们挨个弹奏。再好听的曲子，听个二十来遍也容易乏。俩人打着呵欠走出流玉楼，夏风夹着滚滚热气袭来，只听程千遥道：“这下我带来五云城的钱可都花了个精光。小道长，如果不能解决此事，不仅要不到方云踪的酬金，反而做了个赔本买卖。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傅风回露出认真的为难神色，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师父也没有教我生财的本领。” “所以到时候，”程千遥两手随意一摊，“只有抵了你换些银两，也算跟你师父那笔债两清了。” “程老板，你当真？” 程千遥第一次听傅风回这么严肃叫他程老板，心里直笑。 “当然”，程千遥看着他，“当然是假的了，我可舍不得。天底下有几个会解锁魂术的除妖师？你师父说得对，你比那赤玉斩妖剑好使多了。” 程千遥又道：“以后你也别喊我程老板，多生分。我虽比你年纪稍长，也算平辈，倘若你愿意，叫我千遥便是。” 傅风回点点头，“好的，程老板。” 两人回到客栈，程千遥却掏出一只小鸟玉雕，原来是前几日在方家使的那个。本应是碧色的小鸟此刻却通体血红，程千遥道：“这是在绾春姑娘的房中变化的。” 傅风回接过瞧了瞧，“原来这小物件不用飞也可以探查妖气。果然，那把琵琶有妖气，见我们之前，绿萱姑娘极有可能碰过它。” “这琵琶不是本来模样，”程千遥找来一张白纸，“我手上沾有一点极细的银粉，走之前趁她不注意，悄悄摸了那琵琶一下，你看。”程千遥轻轻抚上那张白纸，却见纸面腾着一股氤氲墨气，水一般的流动着，而墨气缓缓消失之后，那白纸上跃然出现了另一把琵琶的样子，竟如画上去般。 傅风回惊叹道：“我师父说你这儿奇珍异宝甚多，果不其然。” 程千遥搓弄了两下自己的手说：“小玩意罢了，只能显显物形。我这儿最好的还是那把赤玉斩妖剑，够得你师徒俩赔。” 见傅风回有些心虚的模样，他又道：“风回道长，我还有两件小事要告诉你。在流玉楼时，我一边听曲儿一边跟姑娘们闲谈。其中一位告诉我，那一夜，大约就在我们走后，她在云梯处见着一个女子往五楼走去。那背影似是绿萱，可她当时只瞥见一眼，也不能十分确定。” “云梯？那是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云梯是流玉楼中的一种精巧设计，隐藏在流玉楼中，可通向楼里任何一处。若有些尊贵客人不想暴露身份，常常走暗里云梯。” “如果那姑娘当夜看见的正是绿萱，照这样看来，要么是绾春对红榴撒了谎，要么是红榴对我们撒了谎。”傅风回又问，“另一件呢？” “只有绾春与绿萱弹的《万里春》一模一样，包括那个改调处。” “好，那下次我直接用法术试试绾春姑娘。” 程千遥却一脸沉痛，“小道长，我们没有钱去见她了。” 正说着，一尾纸鱼从程千遥宽大的衣袖中飞出，鱼身发出几点淡淡橘色光芒，如同在燃烧。 看来是方家的消息。 他们二人立即赶往方府。刚入府中，方云踪便迎了过来，神色颇为着急，“程老板，救救我家寄秋！” 原来方云踪的人打探到消息，明日午时三刻，他们要在在五云城众多百姓的眼前，于城北高台处活活烧死方寄秋。可眼下方云踪还是拿不出证据，证明城中女子被害并非方寄秋所为。 程千遥道：“事出紧急，在下有一计，可救方小姐。” 大家齐齐看着程千遥。 他说： “那就让方小姐被烧死。”
第7章 朝露·七 正值盛夏，太阳甚是毒辣。五云城众多百姓顶着烈日，挨挨挤挤一片，等候在城北高台附近。 今日，就在此地，将要处死为害五云城的恶妖，方寄秋。 程千遥和傅风回也混在人群当中，远远望去，只见方寄秋被一条手腕粗细的铁链紧紧束缚，铁链正中密密贴着五道黄符。高台中央，立一暗色巨鼎，足有两人之高。巨鼎下方，围了许多排木材。只待午时，便将方寄秋置于鼎中，那位频旗道长会使出驱妖冥火，点燃鼎下木材，以大火将恶妖烧死，除之后快。 陈涣庭走到高台上，因他擒了兔妖，才刚走到台中央，底下便是呼声阵阵，还听见有人连连高喊，英雄，大英雄。 陈涣庭不紧不慢，向底下众人抱拳，嘴上却连说：“不敢当，在下实在是不敢当。” 他的话语如在耳边响起，应该同那日一样，又使了传音符。 只听那陈涣庭说道：“刚发现兔妖真身时，我心中颇有矛盾，这可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小侄女呀，痛心之情，实是难以言表。可一想到城中那些消失的女子，她们又是何其无辜，所以我必须站出来，揭示恶妖真面目，护得城中大家的安危。此妖被在下和频旗道长抓获后，经过重重审问，已经一一道来全部的真相。而鄙人陈涣庭，也要将其公之于众，给五云城的大家一个交待。” 这一番话引得高台下的呼声掌声，水波般荡漾而来。高台上的陈涣庭也颇为自得，等了好一会，待大家自然而然安静下来，他才开口讲道： “我与方家素来交好，知道方寄秋小时候的一件怪事。那时方寄秋四岁，某一天忽然全身高热不退，请来各路郎中都束手无策，第二天夜里，隔壁传来方家夫妇的嚎啕大哭，我们赶忙去看，却得知方寄秋已经没了气息。可就在隔天，那死去的方寄秋竟然活了过来，并且奇症皆愈，又像之前般蹦蹦跳跳，如普通孩童一样了。问起他方家二人，皆说是老天显灵，老天保佑。”所言至此，陈涣庭把袖袍甩得直响，“试问，这种唬人的说法，大家相信吗？” 陈涣庭又道：“如今我才知，不是老天爷保佑，而是他方云踪，拿自己的亲生女儿献祭，让妖吃了自己的女儿。从那天起，方寄秋就不再是真正的方寄秋，而是妖化作方寄秋的模样，潜藏在我们五云城中。除了近来消失的年轻女子，大家细想一下，是否每年城中都有人无故消失，我想，这也定是那恶妖所为。” “或许有人要问，他方云踪为何要以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向一个妖献祭。大家再想想，方云踪之前不过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布匹铺子，试问，这样的普通商人，暂不论在五云城，单说在柳云桥，便是不计其数。他与在下不过做着同样的事，卖着同样的布，为何后来单单就他，成了我们五云城有名的一方富贾？”陈涣庭悠悠叹道，“我一直以为是我陈家技不如人，对此心服口服，当他如大哥一般敬重。原来，原来他竟是得了妖的庇佑。” 人群里一阵哗然，皆未料到这位以仁厚著称的方大老爷，竟是如此人面兽心。傅风回听见身边的一位妇人咒骂道，方云踪这个畜生，那可是自己的亲女儿呀。 傅风回立即道：“此人所言，多不可信。” 这句话直引得那妇人对他侧目而视。 程千遥微微低头，悄声耳语：“小道长，这人世就是这样，捉住你一分错，那么剩下九分的编排，也都是你应得的。” 再看台上的陈涣庭，已然请上了频旗道长。高台下的百姓俱是屏息凝神，终于，要到这一刻了。 频旗道长的脸上却无波无澜，在空旷的高台之上，几乎让人看不到他的动作，只是一瞬，巨鼎下的火焰却嘭的一下燃烧起来，熊熊火光，使人觉得更为燥热。一旁的方寄秋一如刚才，耷拉着头，浑没精神的样子。 下一刻，她却发出厉声的尖叫，竟是频旗道长一手捻了个诀，另一手牵着铁链的一端摇动，不过三五下，方寄秋身上的道符和铁链陡然掉落，她却被抛入了那烫得惊人的巨鼎之中。 凄厉的喊叫一声高过一声，仿佛那喊声也带着火烧铁烙的滋味，有的人不忍卒听，用双手堵住双耳，更多的人则是拍手叫好，大喊着要求，火再猛一些，不能就这样让她轻易死掉。渐渐地，那声音从痛里又掺了些哭，劈头盖脸地朝大家浇来，听来更为渗人。频旗道长飞过一道符去，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能看见火光由烈而微，最后直剩一些黑色的灰烬。 程千遥碰碰傅风回的手臂，示意他应该走了。如他们所计划的那样，事情并未出现意外，方寄秋就这样顺利地被他们烧死了。 在喧闹阵阵的人群中，两个人颇不容易地走出来。此地离五云城最大的造乐坊不远，在回方家的途中，两人顺道拐进了这家造乐坊。 程千遥从怀中掏出一张画纸，画上单单只有一支琵琶。他将其递与坊主，请他仔细辨识，是否对这画上的琵琶有些许印象。 那造乐坊每日买卖、修理过众多各类乐器，老坊主接过一看，一打量便立即说道：“这琵琶去年早春有人送来修过。” “老坊主肯定？” 老爷子指着画道：“定然没错。这是流玉楼送来的琵琶，你们瞧，这里有一道印痕，那是当时修理也没法复原的地方。” 他拂上画上那一处，轻叹一口气道：“老夫自诩技艺精湛，手中修理过的乐器，大多完好如新，可这一把琵琶，不论怎样修缮，这面上仍留下这样一道印痕，当时我心里十分惭愧，可那位来取琵琶的姑娘却并不介意，她反倒显得十分高兴。” “那老坊主是否还记得她的模样？” 这下老坊主摇了摇头，说是模样已不大记得，不过记得是流玉楼绿萱姑娘的婢女，因为对流玉楼送来的东西，坊中一直都十分上心。 程千遥谢过那老坊主，又到坊内挑了一支白玉笛子。见傅风回疑惑，他挑眉笑道，“做人要有来有往，倒是不好意思空手从老坊主那儿走出去。你放心，钱是在方老爷那儿预拿的，这次酬金准是我们的。” 两人走出坊外，程千遥却顺手将玉笛给了傅风回，“送你的，小道长。” 傅风回忙摆手，“如此贵重之物，我实在是受不起。何况，何况我根本不会吹奏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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