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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程千遥说道：“既然方小姐有好转的迹象，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就算真有妖物找上了她，不是还有我们吗？”他拍拍一旁的傅风回，“何况我们这儿，可不止一个厉害的除妖师。” 穿过一个小桥，就是方小姐的房间。方老爷和夫人，以及方小姐早已在房中等候他们。方寄秋坐在小圆桌的一侧，她确实和程栖年纪相仿，相当俏丽的长相，只是看起来隐隐有些羸弱。 “爹爹，他们便是你请来的高人吗？” “高人不敢当，一些江湖小伎俩罢了。方小姐不要害怕，你只需端坐在这里便是。”说完，程千遥朝程栖摆了摆手。 程栖于是拿出一只碧玉雕刻的小鸟，往空中一抛，碧鸟立即在空中旋转起来。这般灵巧的东西，顿时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连一向沉稳的方云踪也禁不住多看了几眼。碧鸟在屋内飞翔了好一会儿，最后轻轻地落在程千遥的手上，又变得一动不动，如普通的物件一般。 程千遥把这只鸟展示于众人，说道：“这小鸟玉雕可以感知妖气，若是有妖的气息在，它的碧玉颜色将变得通体血红。”大家一看，这只鸟还是刚才那清澈的绿色，没有丝毫变化。 程千遥又摆摆手，程栖不知道从哪儿端出一台圆镜，让方夫人和盈绿都吃了一惊。程千遥将圆镜置于方寄秋面前，请她看向镜子。方小姐坐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镜中竟只有白雾一片，照不出自己熟悉的脸来。 程千遥环视大家，又说：“这台明月镜清灵无比，若是有妖附身于方小姐，必会被照出原形。若是无妖，便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雾气。方小姐，刚才我用两个宝器探查，可见小姐身上及周围并无一丝妖气，毋要为此过多忧虑。” 这话听得方家人十分高兴。此时程栖又掏出一枚玉坠子，用极细的红绳串着，递给了方小姐，程千遥解释道这是能辟邪防妖的灵物。见方小姐有些迟疑，程千遥微微一笑，看向方云踪，“小姐放心，方老爷早给了我们一大笔酬金，这般小东西，收下便是。” 方寄秋却并未立即戴上，程千遥离开房间时，看见她的颈间早已佩戴着另一串精致的玉石项链，远非自己所送的玉坠子可比。 方云踪同他们三人一道出来，虽然今天是自己的寿宴，但方云踪仍忙中抽空，亲自接待他们。方云踪本对世上有妖怪一事将信将疑，今日见到程千遥的奇异宝物，心中十分惊诧，所幸自家女儿并无大碍，使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本着待客之道，便主动挽留程千遥他们在五云城多待几日游览玩耍，等到宴会过去，再好好酬谢他们。 程千遥毫不客气，一口答应下来。看着方云踪先行告辞离开的背影，程千遥这才问道：“小道长，刚才在方小姐的房中，你有发现异常之处吗？” 傅风回思忖了一会儿才答道：“方小姐身上，有股淡淡幽幽的香气。” “思怡堂的香膏，茉莉气味。”程千遥说，“傅公子若喜欢，我改天送你一个便是。” 傅风回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周围的人忽然骚动起来，有人高声喊道： “绾春姑娘过来了！” 他们口中说的，正是流玉楼的那位花魁姑娘。 方家与流玉楼常年有生意上的往来，流玉楼所用的锦、绫、绸、缎等几乎都由方家供给，其中有好几种珍奇布料还是方家单独为流玉楼织造。因而此次绾春带着厚礼，代表流玉楼前来贺寿，也属情理之中。 一听见绾春姑娘的名号，原是各自玩耍休息的宾客这下都急急地往前方的庭院涌去。程千遥一手拉着傅风回，一手拉着程栖，也生怕错过了似的，直往人群里凑。 客人们自发地在庭院两边挨着挤着，仿佛自己不是来赴宴祝寿，而是要观瞻什么了不得的奇珍异宝。这些平日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也顾不得谁把谁脚踩了，谁把谁衣服扯了，谁把谁头发薅住了之类有伤体统的小事，试问，谁不想一睹五云城第一美人的绝世风采呢？ 绾春姑娘不疾不徐，走进这一大片的目光中，好像这些热烈就该这样等待着她。她鬓如云，眼如波，黛眉远山长，朱唇桃花色，倘若静静地端视她，会感到她的脸是这般实在的好看——仿佛总是在等待被描摹、被吟咏、被采摘似的。可动起来，便又是另一回事了，云鬓轻逸，眼波流转。她走过来，简直不像走了，像画上去的一笔又一笔，她的线条接续绵延，她的色彩晕染流散。都说美人如花，她不是，她像花开，纷纷涌涌的，浩浩荡荡的，千朵万朵压枝低，直压得人不敢言语，害怕惊动了这一身春意。 在一片阒静中，绾春姑娘又渐渐走远，最后连她那轻兰色的一抹衣衫也消失不见，大家这才如梦初醒般，恍然了好一会儿。傅风回看向程千遥，他抱手而立，脸上却不是沉醉的恍惚之色，倒有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一旁的程栖却难得露出了严肃的神色，他轻轻扯了扯程千遥的衣袖，用眼神示意着，仿佛有话要说。 三人于是离开人群，朝着僻静的花园处走去。直到周围没有其他的人了，程栖才压低声音说道：“这个花魁，似乎有些不对劲。” “何出此言？” “她过来的时候，周围人就好像喝醉酒了一般。”程栖皱着眉头，“你们知道醉息吗？” 程千遥道：“狐妖一族中有一支为魅狐，能够散发一种无色无味的气息，蛊惑他类。轻辄使其意识恍惚，重辄使其如坠幻梦，飘忽而死。所以，你怀疑她用了醉息？” 程栖轻轻点头，“可是，她并不是魅狐，怎么看都只是凡人一个。” 傅风回忽然道：“程老板，你还记得绿萱姑娘的妖气吗？” 昨夜他们从流玉楼回来，发现绿萱身有妖气，但奇怪的是，她的妖气并非来自自身，更像是接触了什么妖物沾染上的。 “看来这流玉楼的确有些蹊跷，小道长，倘若你有兴趣，我们改日再去探探。”程千遥说着，一把拍掉程栖想要过来扯他的手，“你不许去。” “程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程老板，你往那边看。” 程千遥顺着傅风回的话看去，正是通往方家小姐房间的小桥处。他们三人正在小花园里一个草木茂密的隐秘角落，从这儿可以清楚地看见小桥。桥上只有方寄秋一人，只见她谨慎地往四周瞧了瞧，把手一扬，一个小东西似乎被抛入水中。然后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过小桥，看样子，是往宴堂那边去了。 等到方寄秋走远，他们三人才从另一边绕到那座小桥处。倚着栏杆而望，只见湖面水平如镜，小桥下铺满了繁盛的莲叶与莲花，这只是一派平常的夏日景象。 “刚才方小姐到底扔了个什么东西下去，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是无意而为。”傅风回有些疑惑道。 “小道长，想知道吗？”程千遥笑笑，从怀中掏出一尾纸鱼。 傅风回识得这个东西。不过程千遥这次并没有将它抛向空中，而是直直地扔入湖里，那薄薄的纸片悠悠然打着转儿，一入水，却忽地变成一条真鱼，欢快地从水中游走了。湖面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程千遥和傅风回盯着湖面等待，程栖却数起小桥周围的莲花来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鱼突然从湖中一跃而起，激起水花阵阵。程千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鱼口中的所衔之物，竟是他们送给方小姐防妖辟邪的玉坠子。 程千遥拿手擦了擦，有些忿忿不平，“虽说我们送的不过一个小玩意儿，但这千金小姐也不用立刻就扔了吧。小道长你看，玉料子是不是挺不错，这还是我辛辛苦苦找的呢。” 傅风回立即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是呀，真好，我在山上还没见过这么精巧的玉坠子呢。” “你们俩别在那儿一唱一和的，快来数数这些莲花。”程栖指了指桥边，“这些莲花好像有问题。” 程千遥心想，这孩子爱数东西的毛病怎么还没改，目光却也将这些莲花一扫，不多不少，正是十四朵。傅风回也跟着数了一遍，同样是十四朵。 程栖却说：“早上过来的时候，我数过，是十三朵。” “怎么突然多出一朵，会不会是你数错了”，程千遥倚着栏杆微微俯下身去，用手抚摸着这些花朵，感受到花瓣特有的柔和。 “小心，”傅风回拉住程千遥的手臂，“我想，应该不是程栖数错了，你看。” 只见傅风回在桥上站定，夏风吹得他的衣袂翩翩飞扬，他忽然轻轻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一把剑凌空而来。 傅风回伸出右手，手腕在空中虚虚一转，顿时握住了那柄长剑。他睁开眼的瞬间，剑也从他手中飞出，仿佛有生命般，长剑在花间急速地穿行，旋转，翻飞，划出道道优美的金色轨迹，只听得一声声清脆的瓷碎声，十四朵莲花竟齐齐从花茎掉落。 程栖惊诧道：“快看。” 那些被斩落的莲花，浮在水面，宛如一盏盏灯，发出暗紫色光辉，几乎将水也染上那绮丽而妖媚的颜色。 “程老板，帮忙。” 听得傅风回的一声急呼，程千遥心中了然，掏出一个水晶制的玲珑铃铛，几声叮叮当当的响声之后，世界变得极静，仿佛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你放心，这下外面的人听不见一丁点的响动了。” 傅风回点点头，他的剑再次在水面飞动着，溅起的水花将那些莲花淋了个透，而那幽幽的紫色光华也一点点随之黯淡，直至完全消失。 接着，程千遥他们听见了另一些声音。 水汽朦胧的、挨挨挤挤的—— 女人的哭声。
第4章 朝露·四 那不是一个女人的哭声，而是一群女人的哭声，或高，或低，或伤心嚎啕，或幽咽抽泣。不过一会儿，这些哭声便如朝雾一般飘散了。 水面的十四朵莲花也随之消失不见，原先的花茎处竟长出新的花朵，这次倒是些普通的莲花。 湖面一派平静，映着天光云影。 傅风回执剑而立，缓缓道：是锁魂术。 锁魂术为妖所常用，即借于他物，将人的魂灵困在其中。只有极少的妖在食人之时，或是取其血肉，弃之魂灵，以补自身之损害；或是噬其魂灵，弃之血肉，以增自身之修为。对大多数妖而言，倘若要吃人，只管囫囵整个吞下，稍有心的，还学了凡人的烹饪技法，蒸、炸、煎、煮、炒，味道就更为鲜美。尽管功效不如分开来吃，却不用管剩下的肉体或魂灵如何处理，不要的肉体倒还好，虽然腐烂缓慢，但终要化作尘土;若遗弃的魂灵在世间飘来荡去，招来除妖师，反而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因而常用锁魂术将这些魂灵束缚，以免后顾之忧。 但此种妖术高深，毋论只有极少数的除妖师能够辨识，就连一些小妖自己也难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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