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惊雷落下,闪电划破天际的同时照亮了幽暗的屋子,雪白的墙壁上,映着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萧亓的话只开了个头,剩下的悉数淹没在轰隆不停的雷声里。
第57章 白千满将碗送下楼时跟小二要了几根蜡烛。 外面风雨太大,天黑得跟晚上似的,他想再看看书,研究研究卦术,找点事做便不会沉浸在情绪了,也趁着这段时间师父没事忙,多问上一问。 好说歹说要了五根蜡烛,上楼时听见店小二在抱怨这鬼天气连人都见不到几个。 白千满攥着蜡烛上楼,刚要推开自己房门就听哐当几声,从斜后方的房间传来。 他脚步一顿,狐疑地看过去,那是晏疏的房间。 一声响动之后再无后续,白千满犹豫着走到晏疏门口,敲敲门问:“师父,需要帮忙吗?” “……不用,没事。”片刻停顿后,晏疏的声音传了过来,听上去好像没什么不妥,仔细辨又觉得很不对劲。 白千满一时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但师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硬进去,挠挠头道:“那师父好好休息。”说完又想起什么,道,“我刚刚下楼听店小二说这边天气变换是常事,尤其到了春天,这雨可能还要下上几天,师父若有事得早做打算,别耽误了您。” “……嗯,好,你先去休息吧。” “好的,师父。”白千满最后留恋地看了一下房门,他其实不太想自己回去,又找不到进去的理由。 刚推开自己的房门,吱扭声里他好像又听见了什么声音,然而等他回头仔细分辨时又什么都没了。 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定再无声音,这才推门进去。 白千满刚关上房门,另一边房门同时推开。 声音很小,没有惊扰到其他人,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踉跄着出来,右腿还好,左腿动起来有些费劲,看起来像断了,又断得不是很彻底。 那人刚出来,门就在身后关上,黑色身影原地停了一下,低下头似乎在笑,但又因为别的原因笑得很克制,过了一会儿,又一道雷落下之际,那身影才慢慢挪到了最近的屋子,开门进去。 身形有些狼狈,心情却好。 大雨依旧未有停歇的意思,哗哗声下衬得客栈尤其安静,一楼少有几个客人,二楼更是静悄悄的,其中两间的窗户纸上映照着幽蓝色的光,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间的光熄了,另一间还是淡淡地亮着。 亮着的是少年的屋子,在他回去时,一直灵蝶悄悄跟在身后。 * 人终于走干净了,屋里只留晏疏一个人坐在床上。 他双手撑在身后保持着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黑暗之下脸颊比夕阳还红,向来浅淡的薄唇此时似染了胭脂,被他狠狠抿着。 他今天情绪和行为同时失控,一不小心就动了手。 晏疏生性淡泊,很少有失控的时候,自有记忆以来,即便会有情绪波动,却也未作出不理智的行为,哪怕幼年时家里人死光了,他都能在死人堆里安静地坐上几天。 但就是他这样一个人,今天,就在今天,在最不想失控的场景下,他竟然一出手就打断了自己徒弟的腿。 真的断了,虽然不是有意为之,待他反应过来时,萧亓已经痛得抱着腿,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 在灵蝶闪着的蓝光下,少年脸色苍白,撑着桌子艰难地站了起来,没有抬头,没有再看晏疏一眼,慢慢挪着步子出了门。 晏疏当时就后悔了,他这么大岁数的一个人,何必和一个小孩儿计较,甚至还动了手。 可仔细想想,他是真的被吓到了,生平第一次受到如此惊吓,以至于自己做了什么全然没印象,到底怎么动的手怎么打的人都想不起来,回过神时,萧亓已经倒在地上。 屋里没有其他人,出手的只可能是自己,晏疏有些心虚,一时也不好再张嘴说话,更不好追究先前的事情。 总之,他一心想要收下的小徒弟,可怜巴巴、闷声不吭、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房门轻轻关上,少年一副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肯对晏疏泄露一丝一毫的样子,倒是显得更可怜。 晏疏的心软了一瞬,紧接着就被嘴角的刺痛唤回了神志。 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小徒弟不仅思想上有问题,行动上问题更大,一大早的苦口婆心半点作用没起也就罢了,怎么还,还,还有无法无天了呢?! 晏疏头疼,手肘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床上,摸着破了一点的嘴角,恨不得现在就回到归远山,躺进棺材里眼不见为净算了。 他也知道逃避没用,可现在,现在…… 晏疏烦闷地掀开被子把自己塞了进去,开始怀疑昨天喝得酒是不是被柏明钰下了药,虽然他确实酒量不好,但怎么也不至于到今天还头疼。 这会儿晏疏烦躁得很,困意全无,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也因得这个动作呼吸声被无限放大,慢慢的,本属于自己的声音不知怎么就变了调,好像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又挤进了另外一个人,而先前被他刻意忽略的东西一点点爬了出来—— 那是来自少年的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成了有形之物,在雨声的掩盖下,张牙舞爪地压着他透不过气。少年的气息尚未散尽,徘徊在鼻息里逡巡不去,而稍纵即逝的触感也在分开之后被无限放大,他甚至能清晰的回忆起对方舌尖划过唇缝时的感觉。 这一刻,屋外的电闪雷鸣全都被渡到了他的脑子里,响的厉害。 真是没完没了了! 晏疏恶狠狠地掀开被子,用力呼吸,看着漆黑一片的头顶眉头死死皱起。 唉,自己招来的债主子只能自己解决。 心里再怎么骂最后只能化成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只是这一动作又牵扯到伤口。 他嘶了一声,有点想哭,狠狠地磨着牙。 果然断条腿算轻了。 晏疏用力地擦了下嘴唇,想将那股异样盖下去,难得地回忆着被弃置多年的清心诀,打算将火气彻底降下去后再去看看孽徒的腿。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飘了进来,混在水腥味里难以察觉。 这味道,是故意放给晏疏的。 晏疏表情一凝,脸上红晕骤然褪去。 他翻身而起,随便拿了个斗篷披在身上,下楼向店家借了把伞,方出客栈门口就看见了街对面的人,隔着厚重的雨幕。 那是本应该离开的柏明钰。 柏明钰不应该停留在此处,他身负要事,需要尽快查明近日异动的秽玡。 昨日二人分开之际,柏明钰已表明今日一早便会启程,如今不知怎么又现身在此。 他不比晏疏,身边还带着两个小的,大雨前行不便是一方面,另一则晏疏要查的事情也是千头万绪,进展不顺,等就等了。 那柏明钰呢,总不至于也是被大雨阻路罢。 晏疏撑着伞站在雨中与对方遥遥相对,隔着一条河,明明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却能在这大雨滂沱里,听见对方说的话。 他说:“时移世易,世道早不如从前。走吧,别在此处多留。” 像是一句警告,也像是一句关心,不等晏疏多辨,下一瞬,那人消失在了对岸,好似从未出现过。 时值此刻,晏疏才察觉到那是柏明钰留下的一抹魂元,并非本尊。 轰鸣的雷声声势不减,响在头顶之上,晏疏站在雨里久久未动。雨水拍打着青石板路,掩盖了周围一切杂音,自然也就无从察觉二楼的窗不知何时被推开一点的缝隙。 之后晏疏并未急着回客栈,而是过了桥,在路过先前柏明钰所站之处时未有丝毫停留。 一阵风带斜了雨丝,在那处盘旋少许,吹弯了刚刚冒头的小草。 雨水打湿了晏疏的鞋子和衣摆,他走得很慢,路过一条弄堂,停在一家药铺前。 警告也好,嘱咐也罢,就算要走也不是今日,倒是小徒弟腿是个急事,不然小小年纪,以后落下病根跛了怎么办? 跛了…… 就不好找媳妇了罢。 冷风吹走了晏疏乍然而起的恼羞,便也愈发后悔自己先前的行为。 感情之事瞬息万变,即便此时此刻萧亓真的动了心,在往后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在遇到千千万万的人后,这段感情说不准就散在何处,时过境迁后最多换来几声不轻不重的笑。 所以他现在的计较显得十分多余。 晏疏收了伞进了药铺,微笑着与店家说道:“劳驾,帮我包几副药,辛苦。”
第58章 跟客栈借了厨房,晏疏将一大袋子的草药丢进锅里,抖了抖,一点渣都没放过。 之后他找了个板凳,坐在炉子旁边,用一根长木棍挑着正燃烧的柴。 “药哪能这么熬啊,这不浪费了嘛。” 今日雨大,街上见不得几个行人,小店里更是一个吃饭的都没有,厨子闲来无事又不能离开,坐在一旁看见那一锅药跟大乱炖似的,心疼的要命。 “您看您这里有不少值钱的药材,不同药材所需的火候时间也不尽相同,哪能一股脑全倒进去啊,您这……” 他想说他可以帮忙熬好了送上去,可如今药已经都下了锅,说话的功夫,他眼睁睁地看着客人拿着大勺子搅了搅,这下连一片叶子都捞不出来了。 晏疏放下勺子,盖上锅盖,继续用长棍挑着柴火,浑不在意地说:“没事,这样就行,谢谢。” 厨子见状也不好说什么。 之后晏疏事与厨子闲聊,得知这昌水郡如今是最冷清的时节,景色虽美,却不抵半月后的场景,届时漫山遍野的花全开了,四处便挤满了人,客栈柴房都空不下,镇上会举办花灯会,还有各种各样的杂耍,好不热闹。 “客人您这来早了,若是不急就再等上半个月,可惜仙门的仙宁大会三年才举办一次,不然咱们这更热闹。” 晏疏稍一偏头,问:“仙宁大会在这里办?” 仙宁大会是仙门展现实力和吸纳散修弟子的盛会,如今太平盛世,只有在这种场合里才能表现出每个门派的实力。 “从前倒不是在这,这不近几年咱这花养的好,讨得了仙家欢喜。唔,倒没说以后都在这,但前两次都在此处,想来也是不打算换地方了。拒上次也有一年半,这才过了一半的时间,还早,到时候客人再来玩啊。” 晏疏衣着简单,又未带有法器,便被看做普通人了。 炉子里的柴上已经缀了不少白灰,晏疏手里的木棍顶端早已亮起了火星,他敲了敲顶端沾上的白灰:“我还以为是在归远山。” “归远山?害哪能啊,那里可是邳灵宫的后花园,谁敢去那吵闹,敬重还来不及。” 这话新鲜,晏疏只听说归远山上住了个神仙,竟然不知还是邳灵宫的后花园,所以邳灵宫不远万里到抚宁镇和一个神仙抢夺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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