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亓轻轻推开了房门,屋内有一股淡然几不可查的味道,有点冬日初雪的清冽。这种味道很熟悉,晏疏灵蝶才有,很好闻,却很少会在晏疏身上闻到。 所以离开时,晏疏必定放出了他的灵蝶。 既能在鹤温谷里出入自由,又需要晏疏放出灵蝶而相见的人。 萧亓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什么都没碰,最后脚步停在床榻前。 被褥并未收拾妥当,晏疏起得想必很仓促,一旁纱幔还在飘着,与昨天夜里如出一辙。 萧亓还站在昨晚的地方,只是床榻上已经没了另一个人。 都说夜晚最恐怖的不是鬼,而是其本身能勾出人最原始的恐惧和欲望,哪怕萧亓早已习惯压抑自己,于深夜之时,还是难免越矩多肖想几分。 太阳升了起来,萧亓不再丢失在夜里,便也就没有于此处多逗留。 方一出门就见着走来的白千满,萧亓对白千满没什么想法,甚至都没多大的印象,晏疏喜欢带着那就带着,跟带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白千满等萧亓关好门才出声:“师父是不在吧?就是不知去了何处。” 话刚说完,院落门口有人出声叫他:“千满!你昨日跟我寻的小玩意我找到啦,快夸夸我。” 莫衡手里正举着什么东西跑过来,迎面见着萧亓噎了一下,在萧亓擦肩而过时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小声说:“你这师弟真吓人。” 白千满做了个“嘘”的手势。 莫衡“哦哦”了两声,压着嗓子说:“昨日小师兄回来了,正巧你要的那玩意他那有,亏得我半夜起夜抓着他,否则今天你也看不见这好东西。” 所谓的好东西其实就是个装蛐蛐木雕罐子,设计的比较巧妙,既不会让蛐蛐闷着,又能放大其声音,逗起来很有意思。 原本已经走开的萧亓听见这话突然站定,转过身问:“你说谁回来了?” 莫衡转过头,有些不确定地说:“你是在跟我说话?” 这不能怪莫衡,主要是萧亓这人平时话忒少,先前莫衡几次跟他打招呼都贴了个冷脸,这会儿乍然被主动搭话,有些不适应。 他支吾了一声说:“小师兄啊,苍怀,你们应该认识吧,之前苍怀师兄跟着赵师兄一起去的抚宁镇,他们不就是在那遇到你们吗?” 莫衡看向白千满求证,白千满点点头。 萧亓听完话一声不吭地走了,莫衡目送着他回屋,说:“你这师弟着实不同寻常。” 白千满尴尬的“嘿嘿”一笑:“不用管他,他只听师父的。” 说到底萧亓不是鹤温谷的人,与莫衡也不熟悉,他人究竟如何与莫衡无多大关系,自然也就不会多谈。 只剩下他们两人,莫衡又来了兴致,勾着白千满的肩膀:“回头再去捉几只蛐蛐,小师兄的那个霸王不舍得给我,咱们就只能自己捉了,等我今天下了晚课来找你。” “你们不是有宵禁?太晚出门不怕你师尊骂你?” “嗐,师尊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课业都是师兄们在讲,晚上偷溜出来一会儿没事,这几天不少师兄弟溜出来玩。” 一听这,白千满连连点头,约着晚上再聚。 莫衡这一趟除了这事儿,就是给他们送点食材,罐子暂时放在白千满手里,莫衡赶着去上课,白千满欢喜地抱着罐子回了屋,连早饭还没吃这件事都忘了。 * 鹤温谷山上的一处长老住所里,一间不大的堂室内,晏疏正坐在角落最不起眼的一把椅子上,撑着头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 主位坐着溥屏,旁边是几个长老,赵正初立于溥屏身侧,中间空档之处站着的是苍怀。 此处是文长老的住所。不同于山坳中的气派,此处幽静雅致,屋外皆是鸟儿叫声,屋宇不多,自然在此居住的人也不多,只有文长老和几个亲徒。 文长老还有几个年纪小的徒弟,都住在山坳中,与其他门派弟子一同修习,等基础课业学完了,到了一定年岁修为稳定,才会到此处领个住所,莫衡便是如此。 苍怀是溥屏的弟子,按理说如事也应该在门派正堂商议,然而此时事关重大,即便是门派内弟子知道的也是越少越好,便选了文长老的地方。 苍怀表情看不出心思,恭恭敬敬地站着。 文长老问:“你是说,你从山下那个奇怪的阵出来后,就落回了抚宁镇外的归远山上。” 苍怀:“回长老,是。我们落的是山北面,不知设了什么迷障,走了许久未找到下山的路,所以误以为入了无人深山中。” “后来又瞧见……棺材?” “是,那棺材也是奇怪,盖子翻在一侧,其上未见钉子,就好像打造完后随手扔在那,但又有腐蚀过得痕迹,应该是入土有段时间。里面未见尸体,空空的搁置着。” 文长老看向溥屏:“以前未听说归远山有此异状,从前毕翊仙尊还曾去过哪里,也未曾说过什么。那山可是……” 文长老的话未说完,溥屏沉吟片刻,说:“谷外莫名其妙出现阵法,归远山上也出现异状,未必都是巧合,此时还需再行斟酌。” 溥屏问苍怀:“那你之后是如何下得山?” 苍怀面露疑惑:“此事也是蹊跷,见了棺材后那些迷雾突然就散了,下山的路异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然而走了没多远再回头,却又找不到先前棺材所在地,就好像那里有着一扇门,隔绝了内外两地。再之后我们一路赶了回来,未敢再多耽搁。” 说到耽搁,苍怀下意识看了下屋子的角落,那个从一开始就闭着眼睛似乎打瞌睡的银发男人。 溥屏注意到他的眼神,咳嗽着叫了一声。 之后又说了许多,晏疏兴致不高,撑着头有些困倦。 他昨夜属实没睡好,原因——怪糟心的徒弟。 嗡嗡了一会儿,苍怀连同一旁的赵正初一起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旁人,溥屏却未吭声,只是看着坐在角落的那个人。 长老们来的时候都看见了那个男子,之前就听说谷里来了客人,如今到时头一次见。 他们自是不认识,也不知道溥屏放任一个外人在此听这些到底什么打算,如今该说话的时候,溥屏反而没了声,而是看着角落的男子。 最后还是文长老先坐不住,出声道:“掌门,此时可大可小,但是关系到秽玡,是否联系其他门派一同商议。” 晏疏这时问:“先前听贵派长老对归远山有些忌讳,如今山河大变,不知着归远山有何说法?” 众人目光齐齐看了过来,文长老皱了下眉。 有些年岁的人无人不知归远山,不知归远山的,大多是年岁不过五十的小辈。 所以溥屏找一个小辈来作甚? 溥屏仿佛没看见文长老的不耐,听见对方问话甚至站了起来,恭敬地模样让众长老一惊。 溥屏说:“您有所不知,当初天地崩坏,四处混乱,尤其是天裂之地更是尸横遍野寸草不生,平得秽玡之后,许多鬼修以此修炼。为散阴聚阳,也为安抚百姓,那凶地就由仙门出手建了个小镇,以活人之气压制,并以阵法符咒催得草木生。期初那镇子里都是仙门子弟,或收容无家可归的难民,时间渐久,人换了几代,慢慢忘了恐惧,居住的也就越来越多,后仙门子弟撤出,就成了现在的抚宁镇。” “所以归远山就是当初的战场?” 溥屏:“正是如此。” 此话说完,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看着对方,却又不知要如何去问。 反倒是对方坦然地看着他笑了笑,手指上勾着一只灵蝶把玩道:“那就没错了,棺材是我的。”
第39章 晏疏回到乌华院时天色已晚,他只身一人,无人相送,路上曾偶遇几个鹤温谷弟子,谷内皆知有人做客,见晏疏眼生,大致便能猜到身份,礼貌性的行礼打招呼,晏疏也会回一个礼。 今日乌华院不比从前那样黑漆漆,门口至廊下都挂了灯笼,晏疏手里摇着个扇子,施施然进了门。 一般这个时辰,萧亓和白千满都已经歇下,不曾想晏疏刚踏进院落,就听见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转头看见迎面而来的白千满。 白千满气喘吁吁地唤了声“师父”,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师父这么晚才回来。” 晏疏打量着白千满。 白千满身上衣服灰扑扑,脸上也沾了不少泥,垂在两侧的手指指甲缝一片漆黑。 晏疏用扇子点了点白千满的手:“玩泥巴去了?” 白千满下意识曲起手指,一副做了坏事被长辈抓包的样子,怂兮兮地小着声音说:“……没,捉蛐蛐去了。” 倒是很诚实,诚实地等着挨骂。 白千满甚至连晏疏的眼睛都不敢看,他小时候若是玩到这么久不知道回家,准保要挨上几棍子。 小时候害怕,后来在漂泊的这些年里,见着别人家爹爹大小孩的时候,白千满便开始羡慕。 羡慕归羡慕,如今再次面对这样的情形,说不忐忑害怕是假的。 白千满缩着脖子等着骂,却等到头顶的抚动。 白千满可能属于长得晚的,如今看起来还是小孩子的样子,个子也不高。 这温柔的动作让白千满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再抬头看去,见着的是晏疏柔和的目光。 “晚饭吃了么,如今这个时辰,厨子那里想必没多少吃的了吧,一会儿师父给你做点。” 晏疏转身进门。 此话一出,白千满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摸了摸被晏疏碰过的地方,小跑着跟上,进院门的那一刻,说:“师父你好温柔。” 晏疏偏头,笑着说:“是吗,哪里温柔?” 白千满嘿嘿一笑:“哪里都温柔。”说完又想起方才晏疏说过的话,“师父晚上吃饭了吗?我去洗洗手,等会儿给您做点,虽然我手艺不及师弟,但也是能做的。” 就白千满那黑手,晏疏怀疑他得一个星期才能洗净,不是很想吃白千满做的东西,所以再次展现了一个“温柔师父”的特性,说:“没事,我简单做点,你别嫌弃就行。” 不知怎么,明明晏疏还是笑着,白千满却感觉到一股难以拒绝的压迫感,抿了抿嘴做了一个乖顺的徒弟,回答:“不嫌弃不嫌弃。” 在进内院前,一溜烟跑井边打水去了。 晏疏目送小徒弟离开,自己则踏入内院。可能是今日日子不好,尤其是日头落山后,门就变得不那么好进。 所以晏疏这一脚悬在了半空,看见院子石凳上的人就觉得头疼。 晏疏觉得即便重生乃有人故意为之,却也是因缘,而重生后遇到的两个孤儿,或许也是因缘的一部分,所以成了思想混沌未清下的一时心软。 可后来时间久了,晏疏渐渐发现,可能这因缘他理解错了,因缘也分好坏,年前的就是个债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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