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不过一两年就要十八了,一两年时间太短却又太长,短的好像一眨眼就会到,长的晏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重生是偶然,必然之下牵扯定不少,不管因果如何,最后他大概还是要死回去。 这是早已确定的结局。 可即便知道又如何,不能和徒弟说。 看似收徒弟,其实找了个祖宗,说话都得小心翼翼掂量着来。 晏疏如今是什么都不敢也不舍得多说了,手落在了萧亓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不去哪,今天哪都不去,我们在这等着人来找就好。药吃了可有不舒服?若是身体有异记得跟我说。” 话音方落,就听见有哒哒哒的脚步声,晏疏看了过去,见着另一个徒弟正一手拎着他的小黑,一边揉着眼睛走过来,裤带系得松垮,走走路还得提一下。 到了两人身边,白千满唤了一句:“师父早,师弟早。”而后低头看到桌子上得罐子,“咦”了一声,“谁把厨房的盐罐拿过来了。” 晏疏:“盐罐?” “是啊。”白千满说,“昨天有人过来送餐食时,说怕我们不习惯这里的饭菜,就把小厨房简单收拾了一下,留下了一些调料罐,还说可以自己做,有需要的食材可以找他们拿。” 萧亓本想制止,奈何白千满语速太快,还没等他作何,白千满已经说完了,索性闭嘴不言。反正晏疏不可能闲的没事打探昨天饭菜哪来的。 晏疏垂眼看向桌上,绘着蓝色纹路的小罐确实很适合放调料。 他问萧亓:“咸不?” 萧亓抿了抿嘴:“不……” “小孩撒谎会尿床。” “……咸。” * 萧亓本以为晏疏是匡他才说不出门,执着地待在院子里不肯离开,不曾想晏疏一上午真的哪都没去,还翻出了白千满带的那一堆书,翻来翻去扔了一大堆,最后留下最初的那本——老道士留下的那本。 后来白千满和晏疏提过阵里遇到老道士的事情。 晏疏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说:“不过是执念,因为这么多年放不下,所以才会在那里见到故人。” 这句话很好地抚平了白千满的不安。 晏疏也在那里见到了老道士,后来又遇见了另外一个人,阵里似乎困了许多旧人,说不清是不是闯入之人的执念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都是晏疏需要去探清的事情,不需要困扰他的小徒弟。所以晏疏用着模棱两可的话,回答了白千满。 之后晏疏依着那本书给白千满讲了许多基础知识,大多是和卜卦有关,白千满确实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晏疏在讲六爻时,喝了口水说:“回头有空闲的话,带你去清安观看看,那些道士尤其喜欢研究这些,在这方面,他们比这世间任何人都通透。” “比师父您还厉害吗?”白千满问。 “厉害得多,我很少卜卦,于此道上并无机缘。” “那师父算过自己吗?关于将来的,或者其他什么。” 萧亓一直坐在旁边听着晏疏讲话,视线落在虚空中,听到这突然抬起头看过去,看见晏疏有些悠长的眼神,不知是看到了过去的哪一段,之后轻笑一声:“年幼无知的时候曾算过一卦,后来发觉确实是半吊子,堪不破的事情不如不知,否则很容易让自己深陷囹圄。”说完接着这个话题对白浅满说,“你也是,天机之谈不可全然靠卦,即便看见也不能过于执着,否则后果可能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白千满用力点点头,而后又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初我就是靠瞎蒙,蒙出个机缘,这才去抚远镇遇到了师父,不过当时也确实差点把命丢那了。” “所以说缘分妙不可言。”晏疏翻了翻书,“此道相较于其他来说,更贴合天道,也更难走,若卦不能谨慎对待,很有可能就有性命之忧,或连累他人。” “我现在就只有师父了,家里人都没了。”说到这,白千满有些落寞。 晏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什么人好像说过,想要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比他惨,他想了想自身,说:“父母之缘皆是注定,师父还不如你,连亲生父母都没见过,一直跟在师尊身边。后来师尊仙逝,朋友也相继离去。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别人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晏疏说得轻描淡写,没察觉另一边有个人越听越紧张。 萧亓突然站了起来,晏疏的话也就跟着被打断。 晏疏疑惑地看着萧亓,白千满问:“师弟是不是也想到自己家人了?没关系,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你别伤心。” 萧亓不知道白千满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动作之后就有些后悔,以为自己只是过于急躁,最近总是控制不住脾气,却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 白千满一边扶起倒地的椅子,一边还在安慰他的师弟。 “我亲眼看着父母过世,知道那种悲痛,师弟肯定没有我惨。” 晏疏想,果然,世间安慰人的套路都是一样,靠卖惨。 “最后只做个衣冠冢,连爹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白千满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萧亓看着白千满的样子,垂下眼帘,藏匿起底边的暗红,没有坐回去。 他无声地嘲笑着,嘲笑自己守着冰冷的身体过活,而今见面不识。
第37章 后来萧亓就回了屋。 晏疏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怎么突然心情就不好了,倒是这小孩儿最近神色不怎么样,不知道是路途颠簸没能好好休息还是怎么。 小孩儿真难养。 晏疏叹气。 鹤温谷很安静,就好像忘了来了他们这三个客人,只有每天早晨有人来询问是否有所需要。 萧亓每日早晨和准备饭时出房间,从鹤温谷弟子手里拿食材,再嘱咐明日所需的东西。 此事倒是不再瞒着着晏疏。 送食材的就是先前带他们来这个院子的少年,那少年名唤莫衡,是文长老门下的弟子。 莫衡年岁不大,今年方才十八,比白千满大不了多少,两面两个人就熟络了,白千满借着闲聊打探鹤温谷的消息。 鹤温谷的内部如何晏疏并不太感兴趣,早年来过几次,虽说过了这么多年,大体情况都差不多。 他在等,等落在荒郊野岭的苍怀回来。 白千满以为自己打探到的消息都很重要,献宝似的和晏疏汇报。 晏疏耐心地听完,之后笑着点点头,先是夸他辛苦了,之后才说:“既然年纪相仿,又很投机,就当朋友好好交着。你要是喜欢他,下次就别刻意打探什么,做你喜欢的就好。” 莫衡可能因为年岁尚小,又在仙门里,人情世故见的不多,所以没有那么多算计,白千满问什么就说了什么,当然也只是一些弟子间都知道的事,依莫横的地位,再多他也不知道。 白千满明白晏疏的意思,鞠躬作揖:“谢谢师父。” 人在世间行走,人脉自然重要,晏疏不想以自己之事影响白千满的将来,若是能与鹤温谷弟子交好,无论此人身份地位如何,至少还能递句话。 白千满从前拜师,更多的是想学东西,想找个避风港,想为未来多考虑,而如今,和晏疏接触这么久,再木头的人也能体会到晏疏对他的关心和为他所作的盘算,更何况白千满并不是木头,他只是还有些少年人的冲动和软弱,也有着许多人缺少的玲珑心。 晏疏没有明说的事情,白千满便也没有明着言谢,在心画上划了一道,是属于师父的恩情。 莫衡连着两日做完功课来找白千满,鹤温谷并没有限制客人的行动,莫衡就会拉着白千满出去晃。 起初莫衡也想拉着萧亓,被萧亓冰冷的表情给冻了回去,之后就再也没动这个心思了。 这日是鹤温谷众弟子休息日,莫衡一大早就拉着白千满去修炼场看热闹,据说一些师兄在那边测试魂元修行进度,同时也要确定是否有人即将突破。 若是有人即将突破,最近就不会外派任务,安心在门派内,由师尊或长老护法,安心突破。 白千满是个闲不住的,院子里待上一日还好说,再多身上就跟长刺似的,浑身难受。 聒噪的不见了,晏疏抱着《元纪年书》坐在院子里吹风,没多会闻到一股很甜的味道飘来,紧接着就是脚步声。 晏疏头也不抬:“不跟着去看看热闹,总钻厨房做甚?即便是仙门内,这种事也不是每天都有,去看看吧,顺便和同龄人说说话,别整日自己闷着。” 这是他们待在这的第三日,萧亓自那日被迫听了白千满单方面谈心之后,这几日闷得很,甚至和晏疏都很少说话,每日定时做饭,午后还会做糕点,倒是成了个厨子。 眼前多了一盘香气四溢的桂花糕,晏疏放下书捻起一块,毫不客气地放到了嘴里,萧亓的手艺进步飞快。 两块桂花糕下了肚,晏疏没有得到回应,一抬头就见着萧亓双眼出神。 “想什么呢?”晏疏问。 听见声音,萧亓瞳孔一震,好像受到了很大惊吓一般,视线落在晏疏身上久久不能回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却又很快垂眼,只说了一句“无碍”,便起身回了屋。 晏疏实在是不了解少年人心性,也记不清自己这个年岁的时候是是什么样的,只记得那时候很忙,忙着修炼,忙着帮师尊处理一些山下的事情,再后来能管他的人一个个没了,他也就乐得清静,一个人守在孤高的山上。 他住的地方一贯冷清,甚少与人交际,对少年人合该如何完全不了解。 刚到鹤温谷看着门派内的景象时,白千满曾问晏疏居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晏疏想了想,回了一句:“四季分明。” 苍芪派的某些观念与鹤温谷相反,鹤温谷留了初夏,想让弟子们能不被岁月侵扰,可以安安稳稳的修炼。 而苍芪派则觉得,门派弟子需知岁月之重,莫要蹉跎时光,同时也要知道,每个季节有它的优劣,就和世间万物皆有两面性一个道理。 晏疏告诉白千满,自己所居住的地方是门派内最高的山峰,深秋之后就见不到一点苍翠,只得等入了冬,才能见到漫天雪景,倒也漂亮。 白千满哇哇了几声,说有机会希望能去看看。 晏疏笑了笑:“依着你的性格,就算去了待不得两日就吵着想走。” 那样清冷的地方,大多数的人都受不了,所以晏疏觉得,自己应该还算是个比较冷淡的性格。而萧亓则像冬日的天,冷归冷,就是变得太快,毫无章法。 眼看着不远处房门再次关严,晏疏卷着书敲打着手掌,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小徒弟怕生,所以才不愿意出门,而待在自己身边又拘束,不得不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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