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全然没有人受到波及,像之前的平阳村,还有藏在人群里尚且不知多少的已经被秽玡占据的人们。 “仙门尽力讲每个城镇都巡查一遍,只是能感应秽玡的法器属实难得,不能保证一个不落。” 晏疏:“秽玡寄生并非易事,大面积扫除已是艰难,尽力而为吧,其他的呢?” “……差不多了。”柏明钰这句话很含糊,很快接下一句,“你可想好了?” 风带动着远处的树叶沙沙作响,不知不觉晏疏又到了山脚下。 稻子已经收的差不多了,田地空档,看上去有些荒凉。 晏疏没有回答,柏明钰显然知道会这样,没再追着要答案,转而问道:“殷燮扶的死,你当真没有别的想法?” “这话不是问过了?我也答过你,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小喽啰被抓到莫名死亡很正常,幕后之人不一样从他嘴中透露消息,我也没那个能力去地府把他再捞上来,我虽死过一遭,但跟阎王爷不熟。” “我不是那个意思。”柏明钰说。 “我就这个意思。”晏疏回的轻描淡写,“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换个心思吧。” 柏明钰叹了口气:“你这个脾气啊,平时看上去好拿捏,实则最是执拗。” 黄叶从面前飘过,晏疏接了一把:“这么多年了,改不掉了。” 柏明钰:“但不管如何我还是要提一嘴,外面的情形算不得好,虽说大方向还在朝着预期走,但世事难料,若真出了岔子即便是我也难顾得所有人周全。” “无妨。” “既然你已经考虑好了……”柏明钰声音有些奇怪,一向端正自持的人这一刻也有些情难自已,“……愿君多保重。” 愿君多保重。 百年前,晏疏曾无数次听到这句话,来自许多人,却无一对着他。 柏明钰可真是…… 晏疏低头轻笑。 夜里的风带走了□□的云,落在树梢的月亮终于露出头,照亮了田地村头,也映斜了林子外的两个人影。
第117章 月光清透,落在地面上似一层薄纱,白日里的暖色在入了夜后多了一份清冷出来。 冬已经不远了。 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走了,只余两道身影安静地矗立着。 晏疏掸掉掉落在身上的羽毛,道:“你这偷偷摸摸跟着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你不是也默许我跟着了吗?”从一出门萧亓就在身后,晏疏走了多久,萧亓就跟了多久,晏疏没点破,萧亓也未出声。 “怕你一个人在屋里闷着难受,年龄不大气性不小,也不知道一天天在生什么气。”说着晏疏羊肠小路往林子里走,萧亓跟在身后。 “没生气,只是有些闹不懂你。” “闹不懂我?”晏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有什么不懂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问了你也不会说。” 萧亓的诚实再次逗乐了晏疏。 小路很窄,两个人没有走多远,最后停在平缓处。 山下村子里的光线很淡,有不少人家早早歇了,许是白天劳作累了,也为了省下那一点灯油。 “不是嫌我白天不叫你出来,来,过来坐,现在补偿你,就别生气了。”晏疏随便坐下,旁边空着半截石头,剩下的大半截埋在土里不知有多深。 萧亓过去坐下,问:“怎么补偿?” 晏疏指着前方:“看风景。” 大半夜坐在荒郊野岭里看风景,这到底有多不靠谱? 老天似乎都已经看不过眼了,在晏疏伸出手的同时,周围风忽然大了起来。 银月被挡在云后,村里仅剩的光跟着灭了。 晏疏悻悻收手,萧亓突然开口:“以前怎么没听说你跟柏明钰关系如此好?” 晏疏手才收了一半,听见这话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毕竟百年之后,还算与我有关联的只这一个了。” 他意有所指,然而萧亓又沉默了。 晏疏叹了口气:“你这么个闷葫芦的性格到底跟谁学的?你父母?还是你那个没带多久的便宜师父?” “殷燮扶跟你说的?” 除了殷燮扶,大概也不会有别人去跟晏疏多嘴提这个。 晏疏深吸了一口气。 秋夜的林间有一种独特的味道,降落未落的霜,和叶子尚未彻底枯败的一丁点腐朽味,夹杂着青草香,晏疏从前常年独居在高峰之上,也不单纯的因为孤僻不喜人,还因为他喜欢这种氛围。 似乎又回到了过去,晏疏的寒峰院落不设禁止,时常有新弟子想偷摸下山玩,结果走错路误闯。晏疏不赶人,那些人也只当是入了门派里哪个师兄的地界,说两句软话再溜,有的心大的还会邀请晏疏一起下山玩。 苍芪山下有一座热闹的小镇,确实很有意思。 晏疏自然不会跟着去,倒是后来门派有仪式非要他出面时,那些弟子的表情比山下小镇更有意思,再后来出了个年糕附体的解庄闹得鸡飞狗跳,寒峰在弟子间出了名,晏疏的这点乐子便彻底断了。 “殷燮扶说,当初你并未跟师父太久,后来的修行全都靠自己,如此看来你倒是有天赋的,若是碰个靠谱的师父,说不定成就能更高。” “你不用为我遗憾。”萧亓平静的说,“我现在这样挺好,不需要师父。” 晏疏又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萧亓还是笑自己事到如今依旧执着。 原本飘浮不定的云此时也变得执拗,贴着月亮不肯再动,山上山下一片深色,耳边响着不知何种动物的叫声,幽怨悲凉,似乎秋日未尽,它命数已然到头。 萧亓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开了头:“殷燮扶跟你说了我的事?都说了哪些?” 黑暗里,晏疏提了下嘴角,声音倒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你问哪方面?” 萧亓一顿:“他说了哪方面?” 晏疏双手撑到身后,银发如瀑般泻了一身,他歪着头看向萧亓:“你想听哪方面?” 这一刻乌云突然就散了,银发染上月光映在了萧亓的眼睛里,他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晏疏笑道:“还是该问,你怕他告诉我什么?” “我没……”萧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我没杀他。” 他听见了柏明钰的话,也听见了晏疏的维护,那一刻心跳成什么样他自己都不敢想,可紧张于激动之后,待思绪冷静,余下的就只有怅然。 视线一收,晏疏重新看向重新亮起来的村子:“我知道不是你杀的,他如何死的不用你管,那是柏明钰该去查的事情,你不用再跟我解释。” 萧亓嘴唇动了动,晏疏接着说:“不问不说,就跟在我身后闷声猜,你这怕是看上谁家姑娘估计这辈子都娶不到手里。” 萧亓想说我没看上谁家姑娘,但又觉得这话说完两个人可能又要不欢而散,便生生忍住了。 两人今天气氛很好,萧亓有些舍不得。 晏疏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萧亓的声音,他有时候挺烦萧亓这种闷葫芦劲儿,还没把他自己憋死晏疏先要被憋死了。 好在闷葫芦今天算是开了点窍:“殷燮扶说了我什么?他其实知道我的事情也不多,东拼西凑没几样是真的……” “他说他为了复活季景同几乎去掉了半条命,所谓重生之法也不过是以命换命。”晏疏再次看向萧亓,还是带着笑,只是眼底多了点意味不明的凉意,“以命换命这法子我没听过,也是鬼修的一种吗?” “晏……” “我之前就一直很好奇,秽玡思想迟钝,更偏于野兽,便是身体强劲,如何也难做活人的容器,更如何做到令他人重生?倒是殷燮扶给给我解了惑,以灵渡灵。修行之人本在修灵,魂元也好,元灵也罢,出发点都在灵上,以此法相渡也不是没可能。”晏疏的视线未有半分偏移,“不过世间道法千万,殷燮扶没有明说,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法子。” 几个月的行走,晏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边想看着安好的山河,一边想知道如今秽玡的影响,还有的,就是妄图在不同人口中证实自己如同萧亓所说的那样幸运。 他其实不在乎自己当年是不是能活下来,有没有柏明钰那样受人敬仰的地位,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时好时坏,谩骂越好赞誉也罢,自己想做的该做的都做完,其余的便不重要了,生死祸福是天定,他该死在那样一个血红的日子。 可如今,有人给劲心思的将他硬拽了回来。 柏明钰曾委婉地告诉他:当年死的人,死相都算不得多好看。 死人能有多好看?显然柏明钰所说的不好看并非简单意义上的灰败与死气,想来应该是说不完整罢。 晏疏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得太多,尤其是在知道这个人的心思后,再去追根究底问萧亓是如何将他拼凑起来的显然太不知趣了,只可惜,他今天就是来给萧亓添堵的。 “不过你既然救我,我确实也应该报你的恩情,命数如此。你知道的,我一贯认命。”晏疏轻笑一声,表情淡淡的,不像是对着救命恩人。 晏疏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很不喜欢欠人情,这点萧亓早就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用此来要挟晏疏做什么,他也不认为晏疏会为了报恩会委屈自己跟他在一处,如此看来这恩情讨不讨也没多大意思。 然而,他却听见晏疏接着说:“从前没想过还能留条命,所以也没想那么多,如今既然回来了,先把从前的账算算,我再回来报你的恩。” 萧亓一愣,一时听不懂晏疏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思来想去还是先问了前面的问题:“算什么账?” “当然是算百年前的账。”晏疏的姿态还是那样随意,只是眼神愈发冰冷,淡淡的蓝光浸透瞳孔,他看着前方,目光过于深远,似乎透过黑夜看到了百年前。 萧亓茫然,晏疏笑道:“那时候你还小,正跟着你那个师父四处游历。” 意思就是,你那时候还是个能被老家伙随便糊弄的年纪,又小又傻,什么都不清楚。 萧亓脸色一黑,不知道想到了哪里。 晏疏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萧亓,很快收回目光。 萧亓问:“你要怎么算账?” 没再问算什么账,似乎在这片刻间想起来其中恩怨,脸色不太好看。 萧亓不追问了,晏疏反而不干:“你怎么不问什么事。” “我那时虽还年幼,有些事也不是全不知晓。”萧亓声音低沉,“有什么好问的。” 能牵扯到百年只有一桩事,也是现在各门各派心照不宣无人想提的事情。 天劫之际,众仙尊纷纷不顾自身而救天下,便是侥幸活下来的蕴藉仙尊王鹿,也是常年闭关生死不知,如何毕翊仙尊柏明钰就能全须全尾,事情没过多久便四处走动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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