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又出来个身影,递给男人一块布后再次消失,男人此时心情颇好,抹了一把没多计较。 “现在想跟我好好说话了?” 萧亓身子前倾,直勾勾地盯着男人:“你劝你好好说话。” 男人头皮突然一紧,面上维持着淡然,耸耸肩最终还是没再刺激萧亓,往萧亓面前早已冷点的茶里倒着热水。 茶水立刻蔓了出来,沿着桌面流到了地上,男人仿佛看不见,还在继续倒着。 他说:“我有一事不懂,一直未能得到机会寻你求解,趁着今日你得闲,不如帮我解惑。” 明知道萧亓想听的是什么,男人却在这个时候换了话题。 地上洇湿了一大片,他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冲着萧亓笑了笑:“咱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我就明着说了。” 萧亓已经一言不发,男人丝毫不觉得扫兴,继续言道:“秽玡,你应该也清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多年我试了千百遍依旧未能达到想要的效果。”他随手一朝,一道人影立在身边,这次那人未在如之前那般来去如风,而是安安静静地站着。 萧亓瞥了一眼,那人模样普通,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百姓,身上穿着家仆的衣服,乍一看只是一个普通的仆人,仔细却能发现这个人表情木讷眼神无光,嘴巴半张着像是痴儿。 男人险恶地多一眼都不想看,皱着眉头问:“秽玡虽强健,但智力难比常人,且寄生后实难分开,我曾妄图将小秽玡的神志与身体剥离,然而此番行为后,秽玡躯体的寿命最后只能维持月余,实难长寿,更不论将人的魂灵安置其中。” 面前的桌子上留了不少水,萧亓靠后坐着,捻着手指仿佛揉搓着怀里的那颗珠子,嘴角抑制不住地嘲讽。 这些狗屁话也不知道说出来给谁听。 见萧亓不信,男人也不再卖关子了:“你见过季景同应该也能看出来他身上的问题,那是我最成功的一次尝试,但还是不如人意。说到这个,听说殷燮扶死了?你动的手?” 萧亓不耐烦:“你安插在仙门的眼线买告诉你谁做的?别废话了,要说什么赶紧。” 男人深深地看了萧亓一眼,看不出对这件事情了解多少,最后讳莫如深地说:“死了也好,死了清净,省的回头再找我闹。” 不等萧亓反应这句话什么意思,就听男人接着道:“季景同的复生是反其道而行,便是先将人的魂灵炼成秽玡,再靠药物养着他的身躯,但这种弊端也很大,且不说魂灵在这期间损耗颇大,命数有损不说。很难再入轮回,更是与我初衷相悖,所以我还是不得不问你。”他看向萧亓的眼神贪婪又渴望,“那你是如何将他躯体复原,又是如何让他魂灵安置?我瞧着甚至连修为功法都无多少损失,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在自觉抓住了萧亓的把柄后,终于露出了自己潜藏在内心深处最大的疑问,也是此次见面的最终目的。 “合着你费尽心思布了这么久的局引我上门还是为了这个,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毫无长进。”萧亓脸上嘲笑更甚,“怎么,要死了,等不及了?” “萧亓。” “王鹿。” 突然被叫破名字,男人瞳孔有一瞬间涣散,但又很快恢复清明,看不出什么表情。 一条小蛇爬到了萧亓的肩膀上,吐着蛇信,萧亓道:“我跟你说过,别想着动他。” 王鹿下意识碰着左手断指处,转念很快想起自己才是处于上风的那一个。 “我自然没动他。”王鹿笑道,“怎么说我跟晏尘归也算有些交情,如今老人不多了,我哪舍得动他。只是萧亓啊,这么多年你真的白活了,心思都放在一处对外什么都不闻不问。放心,晏尘归虽少有踏入尘世,却也并非什么都不懂,一时出不了什么事,有这功夫不如跟我说说你到底用什么法子让他重生。” 萧亓看着王鹿的眼睛,随着王鹿的话眸光渐沉,到最后他终于想通了这个局:“你故意引着仙门去发现那些秽玡,让他们知道秽玡能通往长生,即便修为难进,也可以靠着旁门左道延续性命,离宿仙尊便是你送到他们面前的例子,你竟然敢让他们把主意打到离宿仙尊头上!” 萧亓对外甚少以“晏疏”称呼,更多的是用众人所熟悉的尊称,就好像这个名字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亲密,旁人听都听不得。 “帽子可不能乱扣,我只引他们入了阵,其他的与我无关。”王鹿一笑,“我这也算是给你创造机会,救人于危难,这种情况下最容易产生情愫,这你不得谢谢我?”
第120章 萧亓没什么背景身世,机缘巧合下认识了王鹿,那时候的萧亓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人,并不知道自己见到的这位衣着朴素酷爱甜食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蕴藉仙尊。 第一眼看过去时,萧亓并不喜欢这个人,他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最后跟着也是为了混口饭吃,那时候王鹿没说自己叫王鹿,胡诌了一个名字,用的也不是现在这张脸,具体叫什么什么样萧亓记不清了,倒是带着萧亓入了仙道的门,在这点上也确实算得上半个师父,只是后来没多久两个人就闹不愉快,再后来剑拔弩张不死不休。 萧亓不后悔认识王鹿,也亏得王鹿他才见过了当时还是离宿仙尊的晏尘归。 秽玡是王鹿养的,养了多久不得而知,萧亓只知道王鹿一直在研究秽玡,但所获甚少。 王鹿当年在鬼门关走一遭不是虚的,很长一段时间就吊着一口气,也是那个时候王鹿精神不济,被萧亓无意中发现了重生之法。 当初他与晏疏说是自己在山洞里发现了前人所留的术法,是早就想好用来应对晏疏的话术,至于王鹿,萧亓打心里不希望晏疏再跟他有交集。 左右这个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王鹿突然咳嗽了两声,他赶紧给自己倒了杯水,茶水滚烫,他却无知无觉般一饮而尽。 萧亓一直站着,垂眸看着这一切,无形的压迫感从未消失,眼神却冰冷地好似看个死人。 一个姑且能算成授业恩师的仙尊,在他眼里甚至不如一个死人。 王鹿缓过这口气,气息稳了才重新开口:“你和我合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晏尘归那人虽固执却不是不通情理,也绝对一条路走到黑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接纳你。” “你拿我试探他?”萧亓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有点想笑,“你最开始的目标便不是我罢?你倒是对我有信心,竟然在那么早就开始布局了?” 王鹿点点头,颇为不赞成道:“这与信任无关,只是两手准备,若成了于你于我都是好事。我老了,身体也不好,走不了太远的路,归远山下便是抚宁镇,我总需要一双眼睛看着,可惜邹家那些个人身子骨太弱,都不抵我身边这些一半,能坚持到见着你们已是极限。” 就为了这个极限,搭上了一整个邹家,若非晏疏出手,怕是要搭上整个抚宁镇。 问良心那是废话,王鹿身上根本就不存在这种东西,在他眼里多少条人命都不如自己重要,他迫切需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东西——活着。 如此一来,一路上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萧亓的心一直挂在晏疏身上,期盼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乍然成真,哪怕面上看上去在静如止水,内心却也被情绪所影响,尤其是在最开始的那段日子里,萧亓心中虽疑,却没深思。 如今开来,从抚宁镇到鹤温谷,再到昌水郡和平阳村,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步步将秽玡引到所有人视线里,再把晏尘归推到最前面。 心中不安越来越浓,萧亓暗骂自己大意,冷声问道:“你知我不欲与你合作,也该知道劝说无用,如今能这番与我言说自是有了底气,你还准备了什么等着我?” 王鹿今天心情显然很好,中间虽有波折,大体还算不错,尤其是听见萧亓这番话后,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只是给彼此一个机会,我眼瞧着你在晏尘归身边这么久都没有进展,如今我也算是帮你一把。” “帮我?帮我让晏尘归名誉扫地,背上一个怪物的名声?”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萧亓不知道百年前几位仙尊之间关系如何,也不知道王鹿与晏尘归之间是不是还有旁的恩怨,可萧亓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摧毁堤坝的一个蚁穴。 所以一开始王鹿就故意引着鹤温谷的人到了抚宁镇,将乍然入世还有些闹不清情况的晏尘归送到了鹤温谷眼前,推到昌水郡,之后埋了平阳村。 “鹤温谷那个小弟子和整个平阳村都是你动的手?那么多人。” “那么多人,要不是我他们早死了,让他们苟且于世多活了几日,不应该谢谢我吗?”王鹿面色平静,几十条人命在他手里还没有这一句谢谢重要,“不讲晏尘归逼到一定境界,他眼里哪看得到你?鹤温谷那个小孩太弱,送到面前的福气都受不住,废物东西还没做什么就死了。平阳村那些人本来就该死,如今也算是物尽其用,只是没想到殷燮扶死的那么早。” 如此看来,当初那个平阳村幸存者禹丰茂大概也是王鹿的人,最后还被殷燮扶灭了口。 自己救下的人成了王鹿的,萧亓不想对殷燮扶这个人过多评价,当初救他也只是一时兴起。 萧亓那时候精神不算好,在那口棺材里试尽了办法也没能得到一点回应,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法子,是不是早就没了机会,甚至有时候神情恍惚,看见那个人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对他笑着招手,而他一边情形地知道这都是幻觉,一边又着了魔地跟着进了棺材,差点死在其中,直接殉葬。 萧亓就是在那个时候听闻殷燮扶的事情,机缘巧合地见着了本尊,他在殷燮扶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看见了自己逐渐丢弃的疯狂和执着。 后来他帮着殷燮扶带回了季景同的尸体,也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再后来殷燮扶如何,萧亓没有过多关注,更不知道他何时与王鹿走到了一起。 殷燮扶的事情萧亓并不关心,生死祸福是他自己的选择,可晏疏不同,即便萧亓再不想,若没有他的执念,晏尘归这个人更应该带着他真真假假的传奇故事,成为受尽赞誉的救世仙尊,怎么都不应该到现在这个地步。 萧亓原本只是来探探口风在从长计议,不管他如何自负,也没那个自信在一代仙尊的地盘上将其诛杀,更不论杀死仙尊后再全身而退。 王鹿可实打实的跨入了化境多年,即便如今身体抱恙,也绝非等闲之辈。萧亓虽有除去王鹿之心,但也不急于一时,他还想与晏疏多待些时日,没有上赶着送命的打算。 然而事到如今,萧亓心中突然升起杀意。 王鹿笑意不减:“莫要动气,史书是胜利者书写,这点你不早就应该知道了吗?你看民间流传的《元纪年书》,有多少是他柏明钰的笔墨,又有多少是我们这些人,他柏明钰当年出力最少,反而功劳最大。等一切尘埃落定,这还不是由得你说。成大事当不拘小节,当年我带你时间太短,倒局得你目光短浅。只要你与我联手,我可以用平渊派来发誓,必定保全二位,以后是想重归仙门也好,归隐山林也罢,定然不会有人敢打扰,就是夺回苍芪的地位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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