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做的一切真的毫无意义吗? 看着段书锦明显失去神采的眸子,萧韫瞬间猜出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厉声打断他的思绪:“信自己。不要多想。” 说罢,萧韫扯着人就往营帐走,并不想让他待在这个元昭出现过的地方。 他嫌晦气。 回到营帐没过一会儿,就有东大营的将士送热水和帕子来。 将士态度冷淡,段书锦连一声感谢的话都来不及说,人就已经溜没影了。 “这一天还没做什么事,就到了睡觉的时辰了。” 段书锦轻叹一声,挽高衣袖,走到案台前用帕子净脸。 他本是无意慨叹一句,萧韫却眸色一暗,瞬间想到其他。 “想不想知道元昭另一条腿的伤怎么来的?”萧韫伸手把段书锦拉过来,让他自己面对面。 萧韫目光灼热坦荡,眼中藏着极难发现的欲色,正一错不落盯着面前的人瞧。 段书锦目光要闪躲一些,长睫不停眨动,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并不敢去看萧韫。 “怎么个知道法?”段书锦声若蚊呐,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 没有多解释,萧韫直接俯身亲了下来,在成功上身后,拉着段书锦就往元昭的营帐狂奔。 被挤出身体后,段书锦那些体弱的症状都不见了,即使被萧韫拽着狂奔,呼吸也并不显紊乱。 萧韫快如疾风,巡逻的将士只来得及看清眼前一闪而过的黑影,还没看清脸,萧韫就已经奔到前面很远的地方。 “那是谁?”刚撩开帘子的薛尘霜显然也看见了那道人影,皱着眉问一直守在营帐前的将士。 “好像是……段世子?” 知道了萧韫的身份,又看清他去的方向后,薛尘霜神色大变,惴惴不安,不由得追问:“赵军师在做什么?” “天色已晚,这个时辰赵军师应该在洗漱,准备睡了吧。” 心沉到谷底,薛尘霜抿紧薄唇,也如出了什么要紧事一样,迅速赶往元昭的营帐。 最偏僻角落的营帐里,元昭脱了鞋袜,费力把苍白无力的双腿放进盛满温水的木盆中。 他耳力好,听见营帐外若有若无传来的脚步声后,他下意识从木盆中抬起双腿,打算用衣袍遮住,却生生晚了一步。 萧韫牵着段书锦,抓准时机冲进了营帐,瞥见元昭想要用衣袍搭腿的举动后,萧韫当机立断扯下这具身体腰间佩的玉佩,朝着元昭的手腕掷了过去。 他手劲本来就大,瞄准的地方更是元昭的穴位,元昭只觉得手腕一麻,手就无力地垂落下去,连带着牵起的衣袍也散在一边。 他那双丑陋无力,耻于被人看见的腿,就这么暴露在萧韫和段书锦眼下。 常年不用腿,元昭的双腿显得苍白且削弱,在这双轻轻用力就能折断的腿上,有些两道截然不同的伤痕。 左腿伤痕宽且深,向下凹陷,是生生碾出来的。 右腿伤痕宽但很浅,周围有很多擦伤,像是有人拿着粗粝的东西,生生砸出来的痕迹。 “元昭将军,不知你右腿是怎么伤的。”萧韫目光如刃,清亮得仿佛能看穿元昭心中所有埋藏的秘密。 元昭没有说话,只是埋下头,把唇瓣咬得出血,攥紧了搁在腿上的手。 战场上刀剑无眼,将士们受伤是常有的事,萧韫体恤下属,曾无数次跟着军医在伤员之间转动,把什么武器能造成什么伤摸了个一清二楚,因此元昭不说话,萧韫也能猜到他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元昭将军,你是不敢说,还是心虚?”萧韫笑着问人,下一刻却直接戳破他的伪装,“你左腿上的伤是被甲车碾出来的。至于右腿,是你自己砸的吧。断了一条腿不够,你还要废掉自己第二条腿。” “是!是我砸的!”元昭猛地抬头,一双眼睛已经赤红得不成样子。 “我是为了救主将才收的伤,我怕他也嫌我不如曾经有用,是个累赘,就生生砸断了另一条,放大了他的愧疚心,死皮赖脸留在军营中。” “我就是如此不堪下作,事实真相就是如此肮脏。段世子,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第四十五章 报官 真相猝然揭露在眼前,段书锦怔愣在原地,眼中是稍许的不可置信。 他想过是元昭旧伤复发,或者是被元家人弄断了腿,唯独没想到那条是元昭自己砸断的。 元昭昔日是铁骨铮铮的将军,习惯了伤痛。后来他再受伤,却不是为了守国,而是逃离至亲之人。 他段书锦只是个旁人,不清楚元昭究竟是有多痛多恨,才会砸断一条腿,欺骗曾经的同袍,他只是从这些惊心的举动中,窥见元昭一丝的苦痛。而这一丝,也足够令人震惊。 段书锦现在还是虚魂的形态,所以牵着萧韫的手,往元昭走去。 萧韫起初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他的手被带着握住元昭的袍角,他才明白过来,下意识挣脱了一下,却被段书锦抬眸睨了一眼。 这一眼,饱含威胁的意味。 识时务者为俊杰。 萧韫抿紧唇,不快地别开头,任由段书锦借他的手还给元昭一丝尊严。 “段世子,夜色正好,风光宜人,不如你去我账中喝一杯酒!” 段书锦刚替元昭把衣袍搭好,薛尘霜就风风火火冲进来,嘴里说着不合他性格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同段书锦是深交。 “你……”扫到营帐中的一切,薛尘霜顿时明白他来晚了,东大营上下竭力掩藏的秘密,已经被段书锦知道。 他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半张的嘴巴缓缓闭上,脸上故作的热切散去,变得冷漠。 “还不盖好被子,着凉了怎么办。”薛尘霜故作镇定地走过去,一脚把木盆踢开,伸手抓住床榻上的被子,盖在元昭腿上。 他语气仍旧是冰冷刺人的,做事的动作也粗鲁,却尽己之力维护着元昭。 段书锦见此眸光一闪,思量起元昭砸断自己腿骗人这件事中,东大营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在维护。 他还没思量出个结果,火忽然烧到他身上。 先前还在维护元昭的薛尘霜,脸色一沉,裹着久经沙场的杀伐气转身,如凶狼般雪亮森寒的眸光盯着段书锦看,冷冷出声威胁:“今夜所见之事,段世子最好不要说出去。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明日进牢狱的人是谁。” “什么?”段书锦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没有把柄落在薛尘霜手上,薛尘霜怎么能坦然说出威胁他的话? 况且他虽然不受宠,但好歹是个世子,地位不比薛尘霜低,薛尘霜何时有权力轻而易举送他进牢狱了? 薛尘霜见段书锦怔愣,还以为他是在装傻,语气不由得更冷了:“段世子当初以扰乱军纪为由,骗走我同袍元昭上万两银子。世子贵人多忘事,不会都忘了吧?” 原来是这事。 段书锦庆幸自己在萧韫提醒下,早留了一手,连忙从袖口掏出钱庄的折子,递给元昭。 元昭下意识接过来,在看清上面的字样,他眸色复杂地抬头,盯着段书锦看了很久。 “你没收下?可我明明看见你营帐中万两银两。”折子上写的是他的名字,上面还有钱庄独有的标志,说明这万两银子,是段书锦为他存的。 “将军多虑了,我非卑鄙小人,我从始至终都是借这万两银子来验证你的身份。至于将军看到的万两银子,则是我的私财。”段书锦不卑不亢,回以坦然。 “怪不得你能拉宋氏那对贼父子下马。段世子果然聪明。”元昭攥紧折子,由衷称赞了段书锦一句。 当初段书锦摆出那么可憎的作态,完完全全就像个见钱眼开,扶不上墙的草包,他因此放下戒备心,一面厌恶着他的作态,一面把钱交给他。 可原来段书锦从来都没有想要他的钱。也是,想他段书锦足智多谋,心细胆大,自己的私财恐怕都超过万贯,哪里稀罕他手里不干净的破钱。 瞧见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情景,薛尘霜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个蠢。 段书锦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收元昭的钱,那他手里自然也威胁段书锦的把柄也是不存在的,他在这种情况下威胁人,无疑是刺激段书锦。 万一段书锦受不了这个屈辱,一气之下跑进宫,向皇上告状,元昭要如何自处? 薛尘霜讪讪闭了嘴,半点不敢同段书锦对视,神色变得十分懊悔。 还没等他想出个对策,待在他营前守夜的小兵士就领着一个头戴乌纱帽的苏拯走进元昭营帐中。 “薛将军,我把大理寺少卿苏拯苏大人请来了!今天我看谁敢仗着官威欺压我东大营的人!”小兵士边走边大声嚷嚷,手麻利抽出腰间的佩剑,颇有气势地拍在案台上,想要给段书锦一个下马威。 看着薛尘霜和小兵士一个比一个着急的样子,段书锦隐约猜到元昭砸断腿骗人的事大抵是东大营上下都知道。 都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直到元昭遇到危难时才暴露马脚,想来元昭即便双腿残废,堕落至此,依旧得东大营大多数看重。 “苏大人,辛苦你连夜跑一趟。”薛尘霜恶狠狠瞪了小兵士一眼,低声骂了句好心办坏事,才殷切地上前同苏拯攀谈。 薛尘霜生得浓眉大眼,一看便是粗犷豪野之人,再加上他性子直来自去,爱恨都表现在脸上,从未做过阿谀奉承之事,所以此刻薛尘霜的刻意殷勤显得有些古怪。 可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旧绞尽脑汁想着引开苏拯的话,没注意到苏拯快要笑僵的嘴角。 苏拯被小兵士以林玄泉的名头抓来东大营前就心生不妙,赶紧托人给至今仍住在宣平侯府的林玄泉递了一封信去。直到此刻在东大营看见段书锦,他才想明白那丝不妙从何而来。 他至今记得段书锦当初被初命为官,负责彻查程如墨科考卷消失一案。 当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人,可是很快段书锦就查清了案情,还把位高权重,几乎无人能撼动的宋氏父子拉下官位,震惊朝野。 至今他再也不敢轻瞧这位年纪轻轻的世子了。 今夜他被小兵士拉来东大营是个意外,他为文官,本不该同武官有所牵扯,以免被武官参一本。 可这小兵士着实固执,大有他不来,就用剑抵着他按一下走的意味,这才被逼无奈来了,结果一来就见到段书锦这个瘟神。 苏拯隐隐之中觉得段书锦在的地方就无小事、好事。 “苏大人。”还在段书锦身体里的萧韫替段书锦行礼,接着趁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强硬揽着苏拯肩膀走出营帐,“苏大人既然来了,不如借一步说话?” 他此举并无多的深意,只是想把段书锦房中那万两银子解释清楚,免得又有像薛尘霜这样不长眼的人,借此来威胁指责段书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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