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说中心思的方绍元,脸稍稍一白。他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打算用三寸不烂之舌把人劝住。 谁知林玄泉竟是一句废话也不肯听他多讲,怒气冲冲拔腿迈向前院。 “林花琼,你……你……你把弓箭放下。”闯进前院看到的一幕,让林玄泉惊骇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满腔怒意顿时散了,只剩下着急。 前院中段远青和林花琼隔着百步的距离对立,段远青双手被绑在木架上,头顶着红色的野果,双目直视着前方的林花琼。 林花琼则身穿红装,腕戴银饰束腕,手中拿着一把弓箭,箭正指着段远青,正准备拉弦岀箭。 “请父亲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林花琼淡淡分来一眼,而后冷静反问,“女儿为什么要把箭放下。” “你要练箭,自然有大把人陪你练,你拉着远青做什么。你从小就毛手毛脚的,万一伤了人怎么办。”林玄泉数落着人,一边担忧着外孙的安危,一边朝林花琼靠近。 林花琼眼神一冷,手指一松,手中的箭便迅速飞了出去,刚好擦过段远青头顶的野果,正中他身后的箭靶。 宣平侯府的箭是特制的哨箭,风一穿,便发出尖利的声响。说不清是被眼前一幕震惊到,还是被哨箭的声响吓到,林玄泉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不敢动一步。 几个大喘气后,林玄泉难看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声如洪钟地怒骂:“林花琼你够了!胡闹也有个度!哪有人拿亲生儿子开玩笑的!” 林花琼并不理睬林玄泉的指责,只是冷冷挑了挑眉,手中的弓箭忽然偏了方向,对准段远青的右眼。 “你……林花琼!”林玄泉呼吸一滞,声音几乎发着抖,“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女儿,远青怎么摊上你这个娘。” 听到此话,林花琼的箭偏得更狠了,箭头直接对准了段远青的喉咙。像是终于看不下去林玄泉偏帮的态度,林花琼冷冷道:“爹,你多说一句,我箭就偏一寸,你猜我几时手抖把箭射出去,要了你外孙的命?” “你……是在给段书锦出气?”林玄泉突然大悟,不可置信地看向林花琼。 不用林花琼回答,林玄泉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被气得连连点头,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几乎称得上讥讽:“段书锦亲娘死得早,倒是有你这个后娘为他鞍前马后,真是不虚此生。” “若非我亲眼见过你怀着身孕的样子,都要怀疑远青是不是你亲生的,不然你为什么总是苛刻待他,反去帮着外人段书锦撑腰,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我怎么没给他留面子了?”林玄泉本想厉声逼林花琼退缩,却反叫她生了脾气,“他威逼利诱军营将士,让他当众射瞎段书锦的眼睛。如今我不过是效仿他的做法对他,且特意驱散了下人,还不够给他留脸面吗!” “小恶不惩成大恶。他心思歹毒到对兄长对手,我还管教不得?想要我林花琼做这个睁眼瞎,他段远青当初就不该投身到我肚子里。”林花琼愤而收起弓箭,清亮而锐利的眸光紧盯着段远青,看得他一阵心虚,匆忙别开了头。 林花琼为段书锦撑腰惩戒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往常他心中总有不服,被教训过后转头就会想办法从段书锦身上讨债,只是这一次不一样。 他捉弄段书锦,与他作对,只是因为他对他娘不恭敬。只是因为段书锦曾经接近他,像对待同胞兄弟那样对待他,是别有所图。 他心中不忿,所以才打击报复,可他从来没想过要害段书锦,让他受伤。 上次段书锦被人推落池塘,这次段书锦又差点被他害得瞎了一只眼,所以林花琼罚他,他心服口服,甚至觉得她罚得还不够狠。 段远青垂眸,心中什么心思都散得一干二净,顺从地等待林花琼接下来的惩戒。 可是林玄泉忽然扑了过来,挡在他身前,怒道:“我不听这些虚言。今天你要罚远青,就先把我一箭射死吧。” 说完林玄泉也不管林花琼什么反应,伸手就去扒拉段远青手腕上的粗绳,把人解救下来,扯着段远青就往他自己的院子走。 “爹,你就一直帮着他吧。”瞧见林玄泉如此不讲理,林花琼截断了手中的弓箭,狠狠丢在地上,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追来的方绍元看着眼前这堪比闹剧的一幕,心中苦不堪言。 他就知道林老将军追过来一定会出事的。 今日这事,他完全站在夫人这边,小世子该罚。林老将军帮亲不帮理,也确实可恨。 他可得赶紧追过去看看,免得夫人气出心病。 犹豫再三,方绍元没去管被林玄泉拉走的段远青,而是追着林花琼跑去。 房间里,被强硬拉回来的段远青还是愣愣的,没从林玄泉突然出手的举动中缓过来。 林玄泉只当他被林花琼吓住了,心疼不已,伸出手摸他的额发,温声开导:“你娘就是被段书锦迷了心窍。自己的亲儿不疼,跑去疼一个外人。” “我与段书锦都是爹娘的儿子,外祖父你以后别说什么外人不外人的话了。”人生二十载,段远青生平头一次觉得林玄泉的话刺耳,忍不住出声打断他。 “哪里能一样。你从小聪慧,在习武一事上极有天赋,必是将帅之才,是要继承你爹段成玉的衣钵,承袭爵位的。段书锦只会玩弄他那点文墨,哪里配和你争。”林玄泉频频捶桌,对并不在场的段书锦恨得牙痒痒。 段远青毫无正形地躺回床榻上,翻了一个身,用锦被捂住头。就这么逃避了一会儿,他才探出头,对上林玄泉的眼睛认真道:“暄儿自然会继承侯府,承袭爵位。但我未必要同段书锦作对。只要他好好在侯府待着,不起别的心思,暄儿愿意给他一个容身之地。” 听出段远青话里没有以往的坚定,林玄泉忽然沉了脸色,满含怒意地喊他的名字:“段暄!” “你是不是后悔曾经那么对段书锦,害他丢脸,数次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段远青张口欲言,在看到林玄泉难看的神色时又讷讷闭了嘴,半响后才低声道:“后不后悔都做了。” “你知道就好。”林玄泉冷哼一声,再没有当初的温色,“你也不必后悔对段书锦做那些事,是他对不起你娘和你在先。” “当初他不过才三岁,乳臭未干,心智不全,就知道大闹你娘的成亲典礼,可见他心思歹毒。” “当时你尚在襁褓,你娘不记他大闹典礼的仇,对他毫无防心,把你给他抱了一会儿,谁知他竟下狠手,把你手臂掐得青紫。” “后来你七岁,与他待在前院玩乐,他却趁着下人不在,狠心把你推下水。桩桩件件,我还冤枉了他不曾。” 这些话段远青已经从林玄泉嘴里听过无数次,他深记于心,牢牢铭记,认定了段书锦对不起他,所以这些年没有一次放过段书锦。 可是这次他虽心绪难平,照旧气愤段书锦心思狠毒,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找到段书锦,狠狠羞辱他一番,而是哑声道:“外祖父,这些事一直都是你在说,我从来都没有印象。” “可是我记得。”林玄泉愤怒地起身,剑眉高高挑起,眼睛瞪大,“我不会放过他的。他活一天,我就针对他一天,我不信我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罢了,我不和你扯这些,我是来找你爹段成玉的。段书锦在我军营胡作非为,他身为段书锦的爹,怎么能不去看看。”林玄泉忽然阴阳怪气起来。 “段书锦奉圣命前去督查军营若干事,我爹怎么会管。”段远青闻言反驳。 说完这句话他却忽然想起来,他爹段成玉在对待有关段书锦的事上总是不够不冷静,每每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段书锦的错。这次……他爹不会也要插手吧。 段远青忽而皱眉,总觉得心堵堵的,怎么都不舒坦。 他们这些人,好似总在苛待段书锦?
第三十九章 糊弄 段成玉在亥时一刻时,终于归了府。 宣平侯府的人早就用了晚膳,方绍元连忙招罗,给段成玉重新布了小小一桌菜。 段成玉解了甲胄和披风,正欲进堂用膳,旁边的方绍元却几次欲言又止。 等他终于打定主意要告诉段成玉,林玄泉正等在内堂时,段成玉早已推开门进去。 “岳父。”触及到桌前的人影,段成玉下意识叫了人,步伐只是微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走到桌边坐下。 “喝酒。”林玄泉把倒好的酒推过来。 两人没有像方绍元想象中那般拔刀相向,却也没有寻常翁婿相处的热切。 段成玉神色如常地喝酒、用膳,等着林玄泉开口说话,林玄泉果然耐不住,率先道明来意:“你那个长子,真是好威风,跑去我军营胡作非为。” “我是管不下来你那个顽劣的长子了,你自己去东大营给我把他逮回来。”林玄泉声音冰冷,对段成玉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摆明是恨屋及乌上了。 对段书锦去整顿军营一事,段成玉心中明明也很恼怒,可是林玄泉用这件事来指责段书锦时,段成玉却下意识帮着段书锦说话。 “他是奉皇上之命巡查军营,岂可违命?” “若是皇上下旨时,段书锦就拒绝,哪里来的如今这些糟心事。”林玄泉拍桌而起,冷冷直视段成玉,“今天这事,你不管也得管,否则我就赖在宣平侯府不走了。” “小婿寒府,岳父愿意住几日就住几日。”段成玉淡定喝完最后一口酒,推门离开。 林玄泉则被气得久久无法回神。 天下哪有这样的小婿,岳父让他办事,他竟推三阻四,满口否决。 莫不是段成玉还惦记着已死的谢安,连旁人动一下她儿子都不肯。 林玄泉万分愤恨地想着,眼中暗光明灭,脸色扭曲可怖。 * 此时,东大营。 入夜后,军营处处燃起篝火,明亮的光芒笼罩四野。 鲜嫩的羊肉在火焰炙烤下,发出诱人的香味。坛坛美酒被打开,将士们喝着酒,吃着羊肉,相谈盛欢。 四处都是热闹的景象,除了段书锦和萧韫所在之地。 所有将士一看见段书锦,就如看见洪水猛兽一样,自动避着他们走。 好在两人并肩站着就是一幅美好画卷,令人觉得岁月静好,气氛并不尴尬。 “连胜两名名将……”段书锦看到远处被众将士围住的薛尘霜,忽然出声低喃。 “什么?”萧韫所有所觉侧过头。 “我说,林玄泉和薛尘霜赫赫威名,屡退蛮寇,是世人口中的常胜将军。萧大哥你却以一敌二,莫不是你前世也是个声名在外,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段书锦说得认真,萧韫却眸色一暗,随意道:“侥幸赢了他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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