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林玄泉气得眼睛瞪直,下巴上的胡须都在抖。他怒喝一声,手攥紧成拳,提着花枪就冲了上来。 “你可是我名义上的外祖父,我不和你打,免得落人口舌,骂我不孝顺。”萧韫眼神都没变一下,淡淡一笑,提起扫帚挡花枪。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萧韫提扫帚时抖了一下,上面的黑狗血因此溅了林玄泉满脸。 过来。 萧韫单臂挡住了林玄泉,身形竟还站得稳稳的,还能侧头看向段书锦,隐秘地朝他伸手。 段书锦抿唇,飘浮不定的心忽然落了下来。他试探性地伸出脚,踩过脏污的黑狗血,把手递进了萧韫手中。 借着他的力,段书锦从林玄泉身侧擦过,极为轻巧地踏进了东大营的领地。 不费一丝一毫的力就进入东大营,这是段书锦从未想过的结果。 毕竟以他和林玄泉见面就眼红的关系,林玄泉虽然不至于不提刀把他砍死,但绝不可能让他踏足东大营一步。 萧韫偏偏罔顾了林玄泉的威信,堂而皇之让他进入东大营,当真称得上一句“本事通天”。 “脏了。” 可萧韫十分不满意似的,盯着段书锦被血濡红的皂靴片刻,皱着眉说出这句话,仿佛段书锦一刻地都不沾才好。 林玄泉心傲,自然没有细想萧韫能身形不乱地挡下他的花枪意味着什么,只被萧韫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气得厉害,胸腔上下起伏。 “好,我不和你打。免得有人说老夫为老不尊,欺负小辈。”林玄泉猛地收回花枪,枪把狠狠跺地,“但今天不得不有人替段成玉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肖长子。” “玄甲军何在!”林玄泉怒喝,穿着一身身黑亮甲胄的一队玄甲军便站在他身后。 林玄泉转头看向领头的红翎将领:“薛尘霜。” “末将在。”不等林玄泉多说,薛尘霜便心领神会地站出行伍,与萧韫对立。 段书锦听过薛尘霜的名字。林玄泉麾下的玄甲军,与段成玉亲领的虎豹骑齐名,两只军队分南北两方抗击蛮人,威名震耳,叱咤风云, 除林玄泉和段成玉外,薛尘霜和元昭便是抗击蛮人声名最响的将领,两人一人称威虎,一人称怒龙。 薛尘霜名头太响,一时之间,段书锦慌得乱了分寸,全然忘了萧韫的厉害,下意识走过来想拉住他,不让他和薛尘霜对上。 段书锦刚迈步,萧韫便骤然丢掉脏污的扫帚,出手去抢林玄泉手中的花枪。 林玄泉常年习武,又驰骋疆场数十年,自然不似普通人那般看不清萧韫出手的举动,相反,他在萧韫出手的瞬间,便握拳砸了上来。 旁边站立的薛尘霜也看清了萧韫的举动,他误以为萧韫想对林玄泉动手,心下一急,猛地朝萧韫袭来。 两位名将同时对萧韫动手,段书锦瞬间睁大眼睛,心都跳到嗓子眼,视线紧紧注视着萧韫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有不测。 在林玄泉拳掌快要袭上面门的时候,萧韫终于动了。他顺势往后躺身,同时出手抓住林玄泉手腕,用大且不容反抗的力道,借着他的拳头打向薛尘霜。 薛尘霜心中惊慌,连连后退躲闪,终于躲过了这一拳。谁知下一刻林玄泉手中的花枪便易了主,被萧韫趁机抢去,锐利的花枪头正抵着他脖子。 “你输了。”萧韫声音淡淡,眸色平静如初,呼吸都没乱一下。 “欺人太甚!” 玄甲军全然看不进去萧韫武艺的高深,只当他耍诡计,接连戏弄林玄泉和薛尘霜,侥幸赢了他们,然后大放厥词。 这队怒意上涌的玄甲军顿时忘了道义,一拥而上,要捉住萧韫给林玄泉和薛尘霜报仇,却被萧韫揪住下盘不稳的弱点,一花枪扫倒数十人。 “外祖父,你老了。你麾下的兵也打不动了。”萧韫淡笑,眼中却只有冷意。 他身形穿梭在玄甲军之间,手中花枪使得生威,让人只能看见残影。 玄甲军倒了又起,起了又倒,前赴后继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林玄泉望着眼前近乎荒诞的一幕,眼神简直像是凝了冰,寒意逼人。 他心中恼怒,忍不住出手想和萧韫过招,萧韫却偏偏不和他打,只一遍遍按着玄甲军揍。 玄甲军的身上早就贯上了林玄泉的名字,玄甲军就是林玄泉的脸面,而如今萧韫正把林玄泉的脸放在地上踩,半点情面不留。 林玄泉就是这么对待段书锦的,萧韫只不过是把一切还了回去。 “段书锦,你竟故弄玄虚,装了这么多年的废物。”几次交手不成的林玄泉终于注意到萧韫的古怪。 一想到这么多年他每每拿出来嘲讽,一想到就舒心不已的,段书锦不会武这件事只是他在装。 林玄泉便气血上涌,理智尽失,心中只有被玩弄的怒意和恨意。 从前段书锦便是个废物,林玄泉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是对他的施舍。 后来段书锦虽靠着读的那点书,侥幸得了昭明帝青眼,还靠心计将宋氏父子拉下高位,但他在林玄泉眼中依旧渺如微尘。 不会武的段书锦就如旧衣上难以洗去的墨点,看着碍眼,但并不会妨碍人什么,更不会威胁到段远青的地位。 可现在段书锦突然用事实告诉林玄泉,他其实是会武的。林玄泉顿时就如心上扎了万根刺,坐立难安。 即使段书锦再不得宠,他也终究是段成玉的长子,同段成玉之间有着斩不断的亲缘。 而今他又突然会武了,宣平侯侯府将来未必不会落到他手中,由他继承。 若真有那天,他的外孙段远青可怎么办?他的女儿林花琼在侯府中该如何安处? 林玄泉越想越不能平静,他忽而伸手拔出身侧将士的佩剑,剑尖直指萧韫:“你果真是我林玄泉此生仇人。今天我非要了结了这段孽债。” 萧韫见此,隐晦地勾唇,眼中闪过暗芒。不怕林玄泉对他动手,就怕林玄泉不对他动手。 他占着段书锦的身体,不能主动打人,否则段书锦会被世人骂不孝,而他舍不得他背上一丝骂名。 可若是林玄泉先动手,他的一切举动就是为了活命反击,旁人怎么骂怎么说,也轮不到段书锦头上去。 萧韫眼眸越发晶亮,直勾勾盯着林玄泉,手指略显兴奋地摩挲枪杆,等着林玄泉一剑砍上来。 林玄泉怒喝一声,当真提剑袭来,眼见着事情就要往萧韫期待的方向发展,一道声音忽而插进来:“主将!” 略显沙哑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叫林玄泉立刻停下来,理智顿时回笼。 轮子擦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段书锦疑惑地抬眸,就见脸带银制面具,身形削薄得如同一张纸片的瘦弱男人,坐在椅子一样的东西向他们驶来。 说是椅子,它却有两个轮子,用手推着可以走路。总之充满巧思,可见找来这东西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林玄泉顿时顾不上和萧韫之间的纷争了,他把佩剑丢给将士,而后理了理衣裳,颇为紧张地看向来人。 将要脱口而出的称呼在嘴边转了个圈,变成一个陌生的名字:“赵渠。” “你怎么来了?腿有没有事,还疼不疼?” 林玄泉焦急的一连三问,让段书锦把视线从赵渠的脸移到他的腿上。 赵渠坐在木制活椅上,裤管肥大,露出的一双脚腕却细得一只手就能箍住,再加上他多年不曾用腿,那处的皮肤白得刺眼。 段书锦莫名觉得这个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因而更加好奇赵渠的身份了。 赵渠对他人的目光十分敏感,因此段书锦的目光才落到他腿上一会儿,他便猛地看过来,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的目光凶狠,像是被踩了痛脚,凶得要吃人。 然而很快这凶狠便消失得一干干净,只剩下黏稠的浓深的自厌,让段书锦看得揪心。 段书锦忘了自己还是虚魂状态,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赵渠已经扭头看向林玄泉,低声道:“主将,我腿痛,你推我回去吧。” “好。”林玄泉一点犹豫也没有,当真走到赵渠身后,推着他往营帐去。 林玄泉一颗心都放在他腿上,回到营帐就要叫军营的医师来,赵渠却出声阻止他:“主将,我没事。” 提起的心终于放下,紧随而来的是恼怒。林玄泉正欲质问赵渠怎么能用他的腿开玩笑,赵渠却先一步看出他的想法,淡声道:“主将差点就中了段书锦的诡计。主将的脾气该改改了。” 迫于晚辈的身份,段书锦不能随便对林玄泉动手,否则就是落人口舌。可林玄泉身为长辈,若是同段书锦计较,指不定被文官那群人骂上耻辱柱。 偏偏今日林玄泉受激,差点对段书锦动手,赵渠这才赶来阻止。 被赵渠一指点,林玄泉当然反应过来他冲动了,可是他生性高傲,拉不下面子,于是沉声反驳:“难道我还会怕段书锦那个毛头小子不曾?” “主将当然不怕,可你何必脏了你的手。段书锦自有怕的人。”赵渠垂眸去看自己不能动弹的双腿,意有所指道。 “你指段成玉?”林玄泉像是解决了心头大患,忽地展眉,爽朗一笑,“你说得对,我是该请我的好女婿来好好看看他长子是如何在我军营胡作非为的。”
第三十八章 祖孙密谈 被赵渠一点拨,林玄泉当天就离了营,没让人听到任何风声。 林玄泉突然造访宣平侯府,实属突然。大总管方绍元听到看门小厮的禀报,匆匆忙忙跑出来迎接,赶在大门前把人拦住。 “林老将军,许久不曾相会,你今儿倒是有空来侯府看一看了?”方绍元笑着打趣,他心中虽然憋着事,面上却不露任何破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方绍元又是看着段远青长大的,林玄泉自然没有给他难堪,而是好声好气说话:“哪里。军营得闲,这才上门来看看。” 林玄泉因段成玉先娶的谢安,谢安亡后才改娶他女儿林花琼而心生不满,多年来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 因此方绍元心中门清得很,林玄泉上门绝不可能是拜访段成玉,而是来看林花琼和段远青的。 偏偏这两人有事忙着,方绍元哪敢真把人往那边领,只得撒谎道:“夫人方才在后院练剑,林老将军随我一同去看看吧。” 林玄泉颔首,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不对,脸色骤然难看下来,额角青筋一阵一阵抽跳。 “我的女儿我自己还不清楚吗?她练剑从来都是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地待在前院,哪里会躲到后院去。” 方绍元心咯噔一下,心道糟糕,他还没想出合适的说辞,又听到林玄泉继续逼问:“你不让我去看他们,是不是因为林花琼又在教训远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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