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抓他? 抓住小兵士的将领们脸扭曲了一瞬,恨不得砸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什么。 段书锦是谁,那可是他们侯爷的长子,骨肉至亲。哪怕传言中段书锦有多受侯爷冷落,多不被侯府之人看待,这一点是始终改变不了的。 侯爷次子段远青欺压段书锦,那是侯府的家事,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纷争,他们这些外人避着躲都来不及,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兵士却敢参与其中,真是死得一点都不冤枉。 只希望今天这出事,可不要叫段书锦记恨上他们,而他们事后也不会被侯爷处个旁观的罪名。 想到这些,两个押住小兵士的将领手上更加用力,直接把小兵士捏得惨叫起来,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撇除关系,不被牵连。 “你说你是听段远青的命令行事?”段书锦显然听清了小兵士先前嚷嚷的话,他步步逼近,目光冰寒地盯着人看,额角的青筋控制不住,正隐隐跳动。 “呸。你个草包,你个废物,本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料,不知使了什么邪魅手段,竟一跃成为满身才气,人人夸耀的世家公子。我替小世子除了你,那是你的福分!” 小兵士仗着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段远青指使示意的,认为他一定会想办法保住自己,所以拼命在众人面前表忠心,把段书锦贬得一文不值。 “段远青……他还真是我的好二弟啊。”眼睛差点被刺瞎的后怕在隐隐作祟,段书锦直到现在手脚还止不住地发软,胸腔上下起伏,仿佛还在哀鸣。 他自问对段远青问心无愧,至始至终把他当兄弟看待,不曾发泄私恨,从未有过一丝欺瞒。 是段远青对他态度有变,从曾经的兄弟和睦到日渐疏远,再到今后的刁难戏弄。 每一次段远青折磨他,都没有手下留情。他明知道他害怕什么,还专门用那些东西折磨他。 撕他的书。 焚他的稿。 押他入血棺。 甚至,段远青还特意带着他身后跟着的狗腿子,欣赏他的狼狈落魄,偶尔也跟着动手。 林良弼便是除了段远青之外,欺负他最狠的人。 在他们二人手中,他在侯府讨生活的日子更加难过。 侯府的下人踩高捧低就罢了。 他还有弱症,身子骨不好,被人欺辱后更是灾病不断。 原以为这些就是来自段远青最大的恶意了,没想到段远青竟想要他残废,下令让人射瞎他一只眼睛。 “他胡说八道!”听到风声的段远青大步赶来,在段书锦面前站定。 段远青来得很急,脸色虽然没有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但呼吸已然乱了。他整齐的衣襟更是被风吹得凌乱,稍显狼狈,可段远青全然没有在意。 他紧紧盯着段书锦,想在他脸上找出一丝他没有信小兵士的佐证,可段书锦的神色只剩不忿、厌恶,分明相信了小兵士的说辞。 这个事实让段远青颓然后退一步,胸腔只剩密密麻麻的疼,继而是翻涌而来的愤怒。 他与段书锦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亲缘相牵,竟然比不上外人的几句话。 外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简直可恨至极。 段远青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正在阵阵发颤。他本来是想解释的,这时候却忽然赌气,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胡说八道?他在胡说八道什么?是你没有吩咐他办事?还是你不曾恨我讨厌我?”段书锦仿佛没有看见段远青那些挣扎的表现,步步逼近,一字一句宛若刀子般落下。 段远青在曾经刁难戏弄他的时候,没有想到兄弟情谊。 如今他不过依照事实,选择相信小兵士的话,竟会让段远青这么难以接受? 原来以情谊伤人,是这般简单和痛快。 “是……是我吩咐他的。”段远青被逼问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后退。 但他很快挺直脖子,坚定道:“但我没有让他射瞎你的眼睛,我只是不喜你身为武官之子,却跑来军营挑事,想让他给你一个教训。” “我以为只是推你摔跤,故意不听你指令之类的,我没想到他会……会如此歹毒。” 听到此处,段书锦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段书锦用足了力气,所以巴掌声极响。不止段远青的脸红了,他的手掌也红肿泛痛。 “段远青,你一点都不无辜。一点都不!” 段书锦的眸光一向澄澈晶亮,以往只会让人觉得坦诚,如今却像雪亮的刀刃,锋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你对我心存恶意是真!吩咐人刁难是真!你既然下了这个命令,给别人递了刀子,就不要怪拿刀的人把我捅得有多狠。” “他既然是你的人,那就留给你自己处理吧。” 说了这么多话,终于耗尽了和段远青之间那点早就岌岌可危的兄弟情谊,段书锦只感觉周身力道都卸下去了,整个人十分疲惫,身形忍不住往后摇晃。 幸好萧韫从头到尾把关注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见人要倒了,赶紧伸手拦人。 “走!”段书锦像是捉住救命稻草一般,反手紧紧握住萧韫递来的手腕,不住对他说这个字。 萧韫什么也不说,揽着人靠在自己怀里,就把他往先前看见的无人营帐扶。 路过被押住的小兵士时,萧韫步子忽然顿住,压低声音,附在段书锦身边耳语道:“等一下。” 段书锦不明所以,但还是停下了,等着萧韫去做完他想要做的事,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和他自己有关。 直到萧韫宽大的手掌不由分说牵住他的手腕,引领他拔出了一位将士佩戴的短刀。 仿佛察觉到了萧韫想要做什么,段书锦垂下的长睫开始不断颤动,被包裹住的手掌也开始不安分地往回缩。 可是他的力道太微茫,萧韫依旧握住了他的手,把那柄短刀插进小兵士肩膀处。 萧韫的举动又快又狠厉,众人还没明白他的意图,刀子就已经插上了。而唯一明白他意图的人,却无力阻止。 黏腻且温热的血喷溅出来,刚好溅在段书锦的指尖,烫得他指尖不停发抖。 萧韫仿佛没有看见他的逃避和害怕,慢条斯理牵起袖子,擦干净他指尖的血,这才温声同段书锦说话:“受了欺负,我们总要还回去不是?” 萧韫声音温和,话里却透着睚眦必报的意味,心中翻涌的心思更是晦暗。 他总要让段书锦有自保之力,即使没有他在身边,也无人敢欺负。就算他真的受欺负了,也要学会反击。 捅小兵士这一刀,就是让段书锦学会反击的第一步。 之后,他还要教段书锦习武。 段书锦最后是被萧韫揽在怀中,强硬拉走的,因为捅完那一刀后,他整个身体都麻木无力起来。 “萧大哥,你……”坐在营帐中的段书锦想指责,指责萧韫无情,指责他不顾他的意愿。 可是一想到被捅刀的小兵士想射瞎他的眼睛,而萧韫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他之后,段书锦一句伤人的话也说不出,只好垂头,不发一言。 萧韫见段书锦自己都想通了,便也不再解释,直言自己的目的:“我想了想,还是该教你习武。” “什么?!”段书锦腾地站起,连连后退,推到离萧韫很远的地方。 “我根骨不行,不是习武的料子,我……我不要习武。”段书锦连连贬低自己,对习武这件事极度抗拒,甚至抗拒到了不寻常的地步。 “无妨,你根骨不行,我就改造你的根骨。底子不行,我就日日陪你陪练。早晚有一天,上京无人敢说你一句武不成的闲话。”蹙紧眉头,萧韫眸光微闪,步步逼近段书锦。 段书锦见避不过之后,就转身想往营帐外面跑,却被萧韫伸手拉了回来。 “你到底在隐藏什么?” 萧韫的逼问并未得到回答,他垂眸看去,只见被拉回来的段书锦反应极大,抬起左手就捂住右手某处。 萧韫神色顿时大变,抬手就把段书锦右手牵了过来,在上面细细摸索,终于摸到扭曲不正常的一处。 “你的手骨,断过?”萧韫宛如被当头打了一棒,语气透着不置信,还夹杂着疼惜与愤怒。 “谁干的?” 段书锦不说动手的人是谁,只把右手抽了回来,慢条斯理理了理袖口,用极尽轻松的语气道:“我不仅右手手骨断过,腿骨也断过。” “习武艰辛困难,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定会对我断骨重生的右手有影响。到时候我就拿不起笔,写不出一手好字,一手好文章。” “我爹是武官,我后娘是将军之女,继弟是武官之子。他们让我这么痛苦,我为什么要去习武,而不是学文,做我喜欢的事?” “段书锦!”萧韫拔高声音,打断他的自嘲,却又实在不忍对故作坚强的段书锦说出苛责的话,只沉声道:“你不说,我也会查出来的。” “断骨之仇,我且替你记着。 ”萧韫目光沉沉,不住摸着那一处异样,仿佛这样段书锦就没断过骨似的。 段书锦总是在受苦,无论是他来到他身边前,还是来到他身边后。 是他的错。是他没护好他。 萧韫头一次对自己生出自厌之感。 活了三百多年的恶鬼,护不住喜欢的人,当真是无用。
第三十六章 外祖父不会撒谎 “陈年旧伤,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段书锦见萧韫脸色实在难看,忍不住出声安慰。 谁知他话刚出口,萧韫的动作便顿住了,神色也骤然冰冷起来,像是在酝酿一场风雨。 段书锦吓得咽了咽口水,连忙改口:“那萧大哥就帮我记着吧。我人言微轻,势单力薄,报仇一事全仰仗你了。” 萧韫眉宇这才舒展开,却还是忍不住板着脸教训他:“不要总是良善大度,原谅所有人。万事有我替你撑着。” “什……什么?”陡然听到萧韫这句话,段书锦被砸得晕头转向,脑袋浑浑噩噩,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一句连他亲娘谢安都没说过的话,如今却被萧韫用坚定的语气,轻飘飘说出来了。仿佛他段书锦不是什么累赘,而是值得守护一生的人。 在萧韫的注视下,段书锦脸和耳朵渐渐红了,像是明了了他的心意。只是很快段书锦就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左右晃了晃头,脸上升腾的热意退下去。 他和萧韫是至交,是同盟之情。至交好友再如何亲密,也不会守护对方一生,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而已。 段书锦逐渐想通了,可是胸膛里跳动的心脏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发出滞涩沉闷的痛感,整个人都变得空落落的。 把段书锦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的萧韫,眸色渐渐晦暗,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但又很快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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