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奇这状态一看就是跟笼里的人通了梦,不小心梦见了沈家做饭婆婆的经历。一般这种情况能直接睡到闻时解笼,但他居然醒了过来。 “你怎么醒的?”闻时问。 孙思奇捂着脸,转头去指身后的人:“老毛扇了我好几下!” 闻时抬头一看,老毛跑在所有人的最后面。当他转过拐角朝这边奔袭而来时,长龙似的火焰“轰”地一声直滚过来。 大火瞬间吞没了落在后面的几个人。 孙思奇和夏樵倒抽一口气,浑身的血都凉了。 就在那一刻,谢问垂在身侧的手指凭空动了一下。只听火里传来一道清朗的长啸,犹如长风顺着山脊直贯而下,穿过百里松林。 一扇巨大的羽翅通体鎏金,从火海中横扫而过,掀起的风墙有股万夫莫开的气势! 冲天的大火撞在风墙上,乍然蓬开犹如一大片火莲花,却一分一毫都溅不到众人身上。 大东、周煦和老毛从火里跑出来,在那扇羽翅的照拂下完好无损。 他们在火光映照下惶然回头,看到的却只有金翅残留的虚影。
第48章 影子 周煦已经恍惚了:“这什么啊?” 大东比他还恍惚:“金翅大鹏吧。” 说完他膝盖一软就想跪。 不是夸张的那种, 大东是真的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跑了个全马,灵相都飘出去了。他搭着周煦的肩, 想缓过那阵劲。 周煦浑然未觉, 目瞪口呆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你这么牛逼?” 关我什么事??? 大东刚要反问, 就看到自己手里的傀线不知何时甩了出去,一直延伸到褪去的火海里。于是大东也目瞪口呆了。 不过头晕的感觉阻碍了他发挥,刚瞪一下,他就干呕了两声,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怎么了你?!”周煦连忙去扶他,还想叫老毛帮忙, 却见毛也是懵着的。 “他也吓到了。”周煦告诉大东。他半蹲下来, 看在刚刚金翅大鹏帅炸了的份上,一下一下帮大东捋着背。 老毛当然不是吓到了,那翅膀是他放的, 他有什么好吓到的。况且他只是背手扫了一道翅影出去,跟金翅大鹏真正的翅膀相比还是差得远,毕竟只是虚相。 可惜这帮没见识的小傻子们并不懂区别,张口就说金翅大鹏,白瞎了他的良苦用心。 他懵只是因为没想通——他一翅膀下去, 可以让整个笼心松三分,离得近的, 灵相都会不稳。区区一片火海而已,他家老板为什么突然要出手? 解笼吗?谢问现在解不了。 救人吗?那也没必要啊, 这种场面闻时完全可以应付。就算他不动手, 这几个人也一定不会出事。 不过老毛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他在火海肆虐过的地方闻到了一股味道。 那是灵相的味道, 带着一股浅淡的白梅冷香,若有似无地从某个角落散出来。这对老毛而言再熟悉不过…… 正是闻时要找的东西。 灵物天生对这种气味异常敏感,比如傀,比如这笼里的沈曼怡、李先生……还有非生非死的闻时自己。 但此时的闻时却连这个味道都没嗅到,因为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刚刚那扇翅膀上。 他死死盯着走廊深处,即便那里已经没有巨翅通体鎏金的虚影了,只剩下一片漆黑和空洞的人语声。 周煦和大东的交谈顺着走廊传过来,像虚妄模糊的杂音。 夏樵的声音也不甚清晰,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哥,那真是金翅大鹏?” 他动了一下嘴唇,声音低而干哑:“不是。” 金翅大鹏掀起的风山呼海啸,会让看到的人失明。 夏樵点了点头,声音更小更模糊了:“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那里?” 因为想起了一些事…… 他在那扇鎏金巨翅张开的瞬间,忽然想起曾经有一个人,高高地站在他身后,在飓风顺着山脊滚流而下的时候,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人说:“这个可不能看。” 他在手掌覆盖下说:“我想知道金翅大鹏本体什么样。” 那人说:“那就听吧。” 于是他听到了百里松涛和万鸟齐鸣。 后辈皆知跟了尘不到最久的那只傀是金翅大鹏,但他们从来不知道真正的金翅大鹏是什么样子,只能想象。 想象它有什么样的身形、什么颜色的翅膀,想象它翱翔于空会是怎样威风凛凛,然后根据日久经年传下来的流言,去描摹一个大致的模样。 除了尘不到和金翅大鹏自己,这世间本不该有人见过金翅大鹏真正是什么模样,包括闻时。 但他看到那扇鎏金翅膀横扫而过的时候,却恍如旧相识。 …… 他听见夏樵又开了口,说闻到了一股味道,像他身上有过的白梅香。然后他被夏樵拉到了走廊深处,看到大东拎着拖长的傀线坐在地上,老毛和周煦试图把人扶起来。 周煦的嘴巴开开合合,说着近距离看到那只翅膀的感受,说那风有多烈、鎏金羽毛有多耀眼。说大东因为爆发了一下,灵神不支,所以久久缓不过来。 还说可惜了,只有一扇翅膀。如果能看到全貌,不知有多震撼。 而大东只是瞪着眼睛,一边茫然一边点头,然后把傀线慢慢往回收。 一切都圆得上,顺理成章,挑不出错。 夏樵他们已经都相信了。 如果是刚出灵相门、什么都不记得的闻时站在这里,恐怕也会相信。或者说,信与不信对他而言无所谓,本来也都是不相干的人。而刚刚那一瞬,也会在其他人的兴奋和感叹中一揭而过,掀不起涟漪 可惜他不是。 他想起过一些往事,就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刚巧也借过大东的手,所以看到那根甩出去的傀线,第一反应并不是谁突然潜力爆发。大东就算再怎么潜力爆发,也放不出会让他觉得似曾相识的东西。 这只是个幌子。 所以…… 除了闻时以外,这笼里还存在着这样一个人—— 他可以用操傀的方式隔空操控大东,让大东甩出傀线却一无所觉。他的傀有金翅大鹏的影子,不是根据流言想象描摹的,而是真正的金翅大鹏,连闻时都觉得熟悉。 他会的东西、懂的东西,可能在这里所有人之上。所以他不会焦急慌张,也很少感到意外和惊诧。 他不喜欢扎在人群中,总是远远地站在拥挤之外,听着、看着。只关键时刻提点几句,甚至出手帮点忙,却从不会留下确切的痕迹,就连闻时都没法捉住什么。 能做到这样的,从过去到现在,闻时只知道一个,也只认识一个—— 尘不到。 这个人,他该叫一声师父的。但不论是零星的记忆里还是有限的梦境里,他好像没有叫过对方师父。 从来都是尘不到。 以至于他想起这三个字的时候,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乍然而起,远比他以为的要来势汹汹。 就像他第一次触碰到谢问那满身的业障,周围瞬间变得空茫一片,如同松云山顶深夜旷久的寂静。 他在寂静里生出一种没来由的难过。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谢问有时说话会带着似是而非的语气。那些语气常常让他觉得微妙又奇怪。 现在想来,恐怕是无心之下的习惯和疏漏。 红尘故人旧相识,重逢却不知。 因为一个已经忘了,而另一个不打算说。 …… 可是,为什么不说? *** 夏樵跟周煦正在争论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一个墙角地板闻了个遍也找不到源头,另一个死活闻不到。 不止周煦,大东、孙思奇他们也直摇头。弄得夏樵有点急,生怕跟他哥的灵相有关,却因为疏忽而错过了。 这事不方便跟别人多说,只能找闻时。夏樵遍寻无果,匆匆跑回来,却发现闻时沉默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他个子很高,即便低着头也有种挺拔孤直的感觉。 夏樵莫名有种不敢惊扰的感觉。他迟疑片刻才犹犹豫豫地走近,就见他哥转头朝身后望了一眼。 夏樵手里有一盏蜡烛灯,闻时转头的时候,光划过了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他的眼底居然一片红。 夏樵惊住了,大气不敢出。只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 走廊的另一头,谢问远远地站在那里,旁边是已经醒了的沈曼怡和李先生,他们身上有漫天黑雾,交织弥漫。 隔着长廊和雾气,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夏樵不明所以地收回视线,只看到他哥的眼睛在蜡烛灯映照下,半掩阴影半掩着光。刚刚那一瞬间的红仿佛只是角度问题,或者仅仅是他的错觉。 黯色的光照着闻时的半边侧脸,显得他唇色很淡,轮廓却很深,喉结和颈线都很突出,是那种冷冷清清又十分凌厉的好看,叫人不敢亲近。 夏樵瑟缩了一下,怔怔地在那站着。等了很久,才看到闻时转回头。 他轻蹙着眉心,眸光半垂地看着某处虚空,手指捏着关节,然后拉紧了指根缠绕的傀线。 “哥你……没事吧?”夏樵小声问。 闻时眼皮轻抬了一下,似乎刚回神。他含糊地“嗯”了一声,依然在理他的傀线,嗓音低低沉沉的,不知为何有点哑。 夏樵:“那我刚刚说的那些,你听到了吗?” “没有。” 他承认得过于干脆,夏樵噎了一下,立马重复道:“就是那个味道,你现在能闻到吗?我总觉得那味道就在这边,走到哪里好像都能闻到,但就是找不到源头。” “笼主身上。”闻时依然没抬眼。 “笼主?”夏樵惊了一身白毛汗。如果味道在笼主身上,又萦绕在四周不散,那不就是……笼主就在他们旁边? 可这块地方跟楼上构造一样,长廊全靠两边的玻璃镜加宽视野,实际并不宽敞。 这里总共就只有他们这个几个人,两扇装饰柜也被夏樵打开了,再没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那么笼主在哪? 他还想问闻时,但总觉得他哥现在状态不对。 于是他没敢多嘴,只悄悄问了周煦一句:“你们被大火追着过来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吗?” “没有啊。”周煦回想一番,“我被奶妈吓醒了,发现你人不在,床上就我一个。接着大东他们就冲过来了,让我赶紧出去。我一出门就看到火从楼梯那边滚过来,然后我们就开始狂奔。就是拐过来的时候,被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不知道是枯枝还是——” 话说到一半,周煦突然卡住了。 他和夏樵面面相觑,脸色同时变得一片煞白——好好的走廊里,哪来的枯枝??? “多大的枯枝?在哪边?”夏樵声音都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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