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们的,母亲吗?” “…………” 工作人员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所有虫族的神经系统都出现了活跃现象,ISM-33。” 我看着眼前的方向,远处的白墙冷得像是结了层霜。 “释放激活气体,3号、8号管道已打开。本批次计三百个虫族幼胎,预备驱赶至卡丝地带。下一个训练,准备开始。” “训练内容:命令信号的释放与控制。三百个虫族幼胎,分为红、黄、蓝三色,你的任务是指挥三色格杀,终场死亡数量控制在二百八十个以上,一方胜利。” “…………” “三百个虫族已驱赶至卡丝地带,预备。” “………………” 被驱赶的虫族相互交流起来,它们的对话就像小昆虫粘到了蜘蛛网,一字一句全部附着在我的意识上。 “这是哪里?” “不知道。” “3.” “好冷啊!” “想回去……” “2.” “我们被放出来了吗?” “自由了吗?” “1.” “身上的红色标记是什么?” “我是黄色。” “0.” 我闭上了眼,下达命令。 “你们……啊!!!!” 正在交流的虫族下一秒反目成仇,黄色标记的虫族一口咬碎了红色的脑袋。三种不同颜色的虫族在卡丝地带相互攻击,断肢残身零落得到处都是。 远处的白墙更冷了,寒霜仿佛延伸到了两侧墙壁。 我的意识网内,鸦雀无声,只有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 音箱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训练用时十五分钟,虫族死亡数量二百九十九,余一存活,蓝色。” 隐域里越来越冷。死寂般的意识网里,最后传来的蓝色小虫的声音,还是之前那样的清亮,但是多了恐惧。 “你真的是我们的母亲吗……” 工作人员继续说道:“第三次训练,准备。” 远处的霜渐渐地冻到了我的脚下,我如同置身于彭戈拉大冰期,身上每一毫末都结着冰碴。 “……第四次训练,准备。” “……第五次训练,准备。” 十几个小时后,工作人员终于宣布停止。 “今日训练结束,例行检查ISM-33脑网络,重新清洗。” 电流透过箍在头颅处的装置从我大脑经过,带来剧烈尖锐的头痛,像是把我的脑子在高压电里洗了一遍。 我的身体却无动于衷,如同陷入冰封。 “……Christopher在哪?”剧烈持续的疼痛中,我突然发问。 禁忌般的名字又从我口中出现,我仍然不知自己如此坚持不懈的原因。 与此同时,我的心脏忽地砰了一下,猛把封冻的冰面撞出裂纹。 对方安静了几分钟,像是忘记了关闭传音器,声音泄露下来。 “报告,ISM-33再次出现自我解封现象,解码错误,第32次解封失败,申请重置洗脑流程。” 第32次? 我对前30次毫无印象。 忽然,一股更强烈的电流钻入大脑,像是生生把头盖骨撬开那样疼痛。 我立刻失去意识。 …… …… …… 我醒来时,隐域已静悄悄。 电子设备上显示是凌晨两点,隐域仍然白得失真,分不清昼与夜。 蜂巢是关不住我的,他们仍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的意识可以转移到任意一个虫族身上,也可以随着信息素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发散。而每个夜晚,我都会以这种形式在蜂巢里“游荡”。 我在寻找。 却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今夜的蜂巢充满了死亡气息,像一个残酷的战场,战争才刚刚停止不久,但是连哀悼都不存在了。 这一次,我游荡到一个未曾来过的地方,气阀门紧紧地关着,我像以往那样,从一些通风缝隙里进去。 里面发出红色和蓝色的光,诡谲地相互映照着,一些残破的卵浸泡在容器里。 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指引着我继续向前。 我来到这个空间的最里面,被一个密封的玻璃挡住了去路,一个巨型虫茧吊挂在玻璃的另一侧,沉睡着,看起来如此洁白。 我把信息素推到玻璃前,试图进去,但是没有找到任何缝隙。 就在我贴着玻璃到处探索的时候,我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妈妈。” 连信息素都体现出了我的僵硬,一团凝固在空气里的红云。 “妈妈,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缄默不语。 是的,我感应到了,这是我的孩子,曾在我的肚子里。 一种荒诞和一种紧张,两种情绪,包围着我。 “我从出生就被你保护,你却从没有来看过我。”她说。 我怔怔地注视着她,玻璃上投射出我的身影,一个模糊的人形。 白色虫茧在发出低频率的颤动。 “爸爸不在了。” “他消失了。” “…………………………” “爸爸爱你,我也爱你。” “你呢,还爱我们吗。” 我的心脏再次猛地砰了一下。 第三种情绪冲了上来,如同泥沙俱下,好的情绪和坏的情绪全都构成了这股洪流,掺杂着难舍难分,淹没了我的全部。 有什么难以面对的事实,正在撞击冰川,尝试自大海深处浮现真容,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的头痛更加严重,如被刀切,远在几百米外的身体也握紧了拳头。 我迅速消失在孵化室。 但是那刚刚被信息素浸过的玻璃,迷蒙着一层雾气,残留着我的答案。 ‘YES.’
第38章 觉醒 当我退回到隐域,夜已逝去,我终于醒悟过来。 有人死了。 死的是那个男人,与我在隐域里见过一面。 他叫Christopher。 我们在圣堂完成交配仪式,他那时还断了一条胳膊。 总之,他死了。 连Olivia也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恍然大悟的一刻,我的心脏像被碾碎一样的痛。一些零碎的记忆如同玻璃碴,在脑海里闪闪发光。 迷幻的记忆光晕中,我看到那个人的眼神,深邃,静默,藏着千言万语。 那双眼睛和我养过的牧羊犬的眼睛很像,纯粹、忠实、总是追随着我。当我年少离开家乡时,他就和我的牧羊犬一起在原地守着,等待着。离别的车越开越远,他们的身影在车窗中渐变渐小,仍然在凝望着我。 在遥远的滨海岸,我在那里写信,穿着白色风衣。阳光洒在海平面上,卷起金色的波涛。信上的字迹模糊不堪,看不清当中的任何一句,却能尝到一股柠檬般的酸涩。 …… 画面接着转换,我看到死去的无数战友,他们与虫族为战,不惜一切代价。 我们曾经接到特殊任务,捕杀卡里星虫母,娜塔莎。卡里星虫母是战斗力最强的虫母之一,她的寿命比卡西圣兰还长,子嗣多达百万。为了这一艰巨的任务,足足牺牲了十几万人。就在卡里星虫母剧烈反击,我们准备将其彻底击毙的时候,卡西圣兰传来命令,必须活捉。 更多人沦为牺牲品,第三特训组成员也大部分牺牲在这场战役里。 最后,卡里星虫母的基因被注入了我的身体,而那建立起的崭新的蜂巢,本应当是十几万英魂的陵墓。 …… 越来越多的记忆要喷薄而出,却再一次受到限制。 连那一段黑暗痛苦的记忆也被蒙上了一层虚假的荣光,粉饰着它原本的肮脏,美化成自主伟大的奉献,为了卡西圣兰的光明未来。 那些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却被锁在一个匣子里,意志、回忆、情感,全部牢牢地锁在这里面。 我还是不知道密码。 …… 我的头痛变得激烈,像是要把身体撕开那样,或如掀起一场海啸,从中迸发的是悲伤、痛苦和愤怒。 我快要崩溃了。 一个不敢触及的真相,它的另一面将是彻底失控的我。 或许唯有将悲伤爆发出来,化作愤怒,化作毁灭,我的肉体才能好受一些。 这样的悲剧,究竟是谁造成的? 这样彻头彻尾的痛苦,难道该由我独自承受? …… 我要亲眼看到一切的终结。 …… “你好,虫母。” 熟悉的声音再度在隐域响起。 我安静了几分钟,慢慢地回答他。 “你好。” “昨夜睡得好吗?”一声习惯性的问候,并未等待我的回答,“今日训练将升级规模。” “训练目的是什么?”我问。 “完成蜂巢的使命。” “什么使命?” “一个让卡西圣兰文明更加久远的使命,服务于圣母计划的终计划,后人类计划。你现在还不需要明白,虫母。” “………………” “还有什么疑问吗?” “Christopher在哪?” 对方停顿了一秒,汇报道。 “报告,ISM-33触发第33次解封机制,解封失败,申请……” “他在哪?” 我低沉着声音追问,远处摆放的植物被震得颤了一下。 “这……”对方犹犹豫豫,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接过了话筒,是那个研究员,声音一贯冰冷,“Christopher,那个雄虫,在供养你的倒数第二天。死亡了。” 隐域更冷了。 我的心脏也越来越冷。 连骨头都冻得发痛。 “死在哪里。” “他就在这里死亡,隐域。” “是吗。” 远处的植物盆彻底破碎,玻璃也裂成了丝状。 一个慌乱的声音插进来,说:“23操纵台,已批准重置洗脑程序,立即实行!” 强力的电流钻了进来,直直进了我的大脑,脑海中产生一瞬间的空白,连视网膜前都变成了纯白色。 “呃……” 我又一次对几分钟前的记忆产生模糊,但是怒火产自这具肉体,哪怕是我本人的意识和理智,也无法阻挡怒火的向外燃烧。 视觉对我而言,是最不值一提的感官,没有任何影响。我的信息素向外释放,红色烧成一片广阔焰火。 信息素覆盖了整个蜂巢,所有虫族都接入了意识网。我本体双眼失明,却在蜂巢里睁开了上万双眼。 没多久,麦克风的另一边就陷入了混乱。 “虫族幼胎!那些虫族幼胎跑出来了!!” “是谁把它们放出来的?!” 虫潮席卷而来。 混乱的红黄蓝三色像是织成的旗帜,密密麻麻地爬在中央操控室里,压在昔日的卡西圣兰标志上。 其中一批虫族用牙啃烂安保装置,金属就像是食物一样,被它们吃进肚子里,陆陆续续地来到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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