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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让应有路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但又不太相似。 那个人永远是凭着一身傲骨笃定前行的，而这个人，衣衫褴褛地露宿着自己的人生，而捧怀珍重地藏起自己的琴声。 应有路明白，自己看见的不再只是一双会跳舞，也会颤栗的腿，而是一整个斯皮格的样子，甚至比起在青木大厦下咖啡馆见过的模样还要鲜明一些。 一开始，应有路觉得这个寂静荒凉的世界氛围会衬得人们无比孤单弱小，但当天空中的箭弹和炮火接连炸鸣之际，某些人弱小的外壳仿佛被一次次击碎似的，然后慢慢露出一副勇悍的根骨出来。 斯皮格就是这样的人。 这时，斯皮格的眼神不经意从手腕上滑过，应有路觉得，他可能察觉不到，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在他手环里发生了什么，他只专心地看着他心爱的小提琴。 斯皮格笑容明亮像一抹弦光，对他来说，这是禁乐的十五年里，他最珍贵的东西。 他贱命一条，但也不妨碍他拥有世间珍稀，于是，他笑容娴熟，手法生疏地拉起了那把小提琴。 他的周围，漫天的炮火像弦声一样落下，当鲜活的生命嘶叫着磨砺于刀丝之上，难以为继时，纷至的炮火还在为死亡助兴。 应有路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但斯皮格却仿佛看到了更多，他拉弦的手微微一滞。 因为他惊讶地发现，一个类人的机械体就站在不远处。 它灰金色的脸壳看上去很是冰冷严肃，但目光中又好像带着点奇异的喜悦。 而在这个机械体身边，漫天的炮火就像一场逼真的特效，死亡的面具吞噬而来，可惜，在最后一秒掉了帧，因此看上去就像一场弥漫天际的飞沙。 斯皮格从没经历过这么玄幻的场面，他觉得面前的不是机械体，而是由机械体进化成的神。 斯皮格感觉到机械神想靠近他，可又有点什么顾虑似的，就好像某个并没有和他共舞过，却送他一双皮鞋的人。 他们帮助了自己，但好像都毫无理由，帮助他的人少得可怜，斯皮格竟然心想，他们或许是同一个人呢。 虽然眼前这个机械神跟他在油彩雨中的大屏上看到的人毫不一样，甚至连种类都不同。 但斯皮格还是停下了手中的琴弦，鼓足了所有勇气向机械神慢慢走进，最后，他怀疑又肯定地说了一句： ”你是祁子锋吗？“ 不知道斯皮格是带着多大的惊喜和震撼说出他认为的唯一的英雄的。 此时正在机器体元控中枢的祁子锋和正在斯皮格手环信息纽内的应有路心里俱是一震！ 应有路完全没反应过来斯皮格为什么问出了怎么一句时，就忽然听到一箭炽弹尖锐无双的呼啸声。 这道呼啸声不知道从哪里穿了出来，眨眼之间贯穿了这个刚被斯皮格叫做祁子锋的机械体。 砰然的巨响和元件烧毁的气声在眼前扩散开。 这一切让应有路浑身发抖着，就像斯皮格手环里被炽弹干扰变得间断不已的信号，与他的勃然愤怒相反而行的是他的身体。 不，是斯皮格的身体，斯皮格正在向地面跌落，眼下汩流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鞋子。 而在应有路最后仅剩的狭窄视线里，有一只关节完全锁死的机械手牢牢扶住了斯皮格。 它无法保护他，被洞穿核心的它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他的尊严屈服，膝盖跪地。 ----
第74章 往深海（一） 距离波岐海湾不远的灌木丛中，在一架开启低能耗的Q51里，暗淡的光线下，祁子锋的脸色看不分明，但在朦胧的光影中依稀可以看到他的胸膛和脖颈微微起伏。 他在害怕地缓着气。 一分钟以前，祁子锋从该则世界里退了出来。 他旁边的关纵也脱下了身上的连接线，刚刚她在旁边看得都快紧张死了，她完全没想到会和该则和应有路直接碰上。 五分钟之前，操控机械体作战的祁子锋保护轶满等人离开后，在炮火之中忽然听见了小提琴的声音，就猛然转向了远处的天台，关纵也紧跟了上去。 接着，他们在上面看见了一个流浪却不颓废的男人正拉着小提琴，但似乎不止，祁子锋好像看见了别的，并显示出想要靠近的意图。 祁子锋看到了关纵的顾虑，不知道如何解释，因为两分钟之前，祁子锋的确看见应有路登陆在流浪男人的手环里面。 他在该则世界里，他没事。 而现在的祁子锋还在想着遭遇弹袭后的画面，一个类人的机械体左手撑着地面，右手牢牢扶着小提琴手的身体。 虽然他们都不是他和应有路的本体，但就好像，他和应有路都死在了刚才那一击。 祁子锋眼睛颤了颤，忽然看见关纵拿着一杯水向他走了过来，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却忽然让他想起了那相似的一幕。 当年的他也是在一个宽阔又封闭的空间中，一个人处理悲伤和怖厄的情绪，当时的金萱真就站在不远的舱门口看着他。 而此时关纵走过来的身影就好像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祁子锋看着这只伸过来的手，就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人，他的哥哥，祁子黎，一时祁子锋竟然有点不敢接。 关纵不明白祁子锋的异样，只管把水杯塞人怀里，然后分析道： ”在你屏蔽那几次攻击后，该则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它或许不能完全发现是你，但就在那个天台上的小提琴男人说出那句话后，该则就发动了敏感性攻击，毕竟我们对该则来说，都是宁可错杀万千，不可错放漏一。“ ”为什么我可以屏蔽那些攻击？”祁子锋捧着热热的水杯，问出了他刚刚一直疑惑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选择那个机器人？”关纵却反问他。 祁子锋的目光在空气中浮游几秒后，想起来了。 虽然这种型号款式的机器人在现有系列中算非常老的了，但因为自己小时候很喜欢这个机型，还把它微缩版的模型压在枕头下睡觉，所以他刚刚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它。 而在这个世界上清楚自己爱好的，除了善于收罗数据的该则，就只有一个人了。 而且从为他提供登入机器人的权限来看，有理由这么做的，就只有他的哥哥，祁子黎。 “它一开始就在那里等着你了，子黎把一个足以部分抵御该则的力量放在了里面，它极有可能是一段代码。 真实世界里的机器可以消失，但数据王国中的代码不会。所以，你可以理解为：他和你在一起，在一个残酷的世界里休戚与共，并肩作战。“ 关纵脸颊含着淡笑，扬起的眼睛里晃过一抹雪色。 刚才发现祁子锋可以操作那个机械体的时候，她就有了这个奇异的直觉，虽然那个机器人和祁子黎本人相差太多，但她刚刚看了很久很久。 她是那场战斗中旁观的虚像，却眨着一双晴明的眼睛，能从两个相似的人中间找出那个人的影子来。 因为她知道，在那副看似坚刻冷厉的面具下，其实隐着一张温润至极的容颜，在那具看着高大魁梧的机甲里，实际藏着一个青年单薄却顽韧的骨骼。 所以，关纵无法斥责祁子锋接近登录在斯皮格手环里的应有路，因为明知道自己没有武力值还要进来该则世界名曰帮忙的她，目的，真的太明显了。 某栋滨海综合体的负三层，当霍庆汝带轶满他们顺利看到一艘深蓝色的大潜艇后，速经脸上的鱼尾纹刚露出半截又立马散了开去。 因为他们这最后一脚还没溅起点清凉的水花花，就实打实地跨进了一个贼窝窝。 眼看着一群制服统一的海员从潜艇里涌了出来，好像就等着拿他们几个开席似的。 站在前面的除了一位快到退休年纪的老舰长，还有个年轻的男娃娃，身材高挑，长相清秀，但后面资历略深的老人没一个矮眼瞧他，足见是个能当事的。 速经和丁空刚想夸他一句年少有为，就震惊地看见霍庆汝冷着一张似乎写着有完没完的脸，一言不发地把这个男娃娃挟持了。 在速经满地捡下巴的时候，霍庆汝已经把枪抵在人家脑袋上，说： ”我大概猜到你要出卖我，但没想到你出卖得这么有诚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速经终于合上嘴巴，心里翻译了一下，这句话应该是说这个年轻男娃心思不深容易露馅，还很会送人头。 ”叔，对不起，这次牵绊你了。“年轻男娃的胆色不错，被枪指着脑袋还能神情不乱地对老舰长说心里话。 ”小叔，你言重了，你不会是..?”老舰长恍然大悟的眉宇下，口中透出试探的意味。 因为这两个人互相叫叔的复杂亲戚关系，速经纳闷的眉毛跳了一跳，又立即明白了另一件事。 霍庆汝刚才的那句话在他听起来是戏谑，可在旁人听来就不一样了，至少在这位老舰长听来，意思大概是这好大侄儿送人头送得心意满满，全是人情世故。 丁空和速经相对一眼，心下琢磨琢磨，也觉得合理。这些给他们关栏设卡的海员，哪个不是一样的进退两难呢。 他们一头面对的是霍庆汝，不该惹，一头面对的是该则，不敢惹，要想在中间求个全命好活，就得在这里倾情演好个中委曲才行，这个道理不难懂。 于是，速经几人连带着海员们现在都不得不怀疑，这个年轻男娃可能已经一马当先地扮上了。 被众人平等误解的年轻男娃只觉得一时语塞，他冷白的脸上露出些窘迫，然后说：“那可能不大会。” “哦。既然这样，我们弃船保人，所有人都给我放下武器，立即撤退！”老舰长审时度势，当机立断地命令到。 “等等，不着急。” 众人循声看去，发现在一旁看热闹的轶满忽然看到了霍庆汝手里，他看着那年轻男娃，对老舰长说： “等我们保护你的小叔一会，进了安全海域也不迟。” 霍庆汝听了这话，眼神旋了一遭，最后眨眼一笑表示同意。 速经和丁空也明白了，轶满应该是怕这些人再出什么乱子，所以要等到接了祁子锋他们，再退还人质。 舰长闷闷不乐地吭了一声气息扭曲的好后，剩下的时间就像钢丝铁线一分一秒地在他们喉咙，手腕和脚脖子上磨着。 轶满和老舰长几乎同一时间侧过脸去，向正被速经和丁空监工的舵手喊道： “再快点！” 舵手：。。。 速经反正无聊也是无聊，索性拉了那舰队中一个看着比较天真的人问：“哎，你知道这一老一小怎么相互叫叔啊？” 那海员似乎是被他这好心态感染了两分，小声说：“他们是叔侄关系，但由于这个侄儿比舰长优秀会办事，在一场刺杀中救了舰长的爷爷，所以他们的辈分被那老祖宗心血来潮，整了个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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