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空听着,忽然有一种错觉,他此刻似乎很希望轶满能说说自己的事。 但他也忽然明白了这其中的蹊跷。 ”难道?“他问。 轶满眨下眼,示意他继续。 ”难道季好也是因为祁队长才活下来的,所以,他才没有继续回答她的问题。“ 轶满点了点头,”没错,季好那句话是说给两个人的。不过,之前没人知道他的往事,连祁子锋也是刚知道。“ ”不过,如果真的是散代宸救了季好,那事情就更加不简单了。“轶满眉宇低沉,继续说: ”只有当时的季好活了,才有后面祁子锋与那位的枯骨得见,冲冠一怒。“ 丁空听轶满讲着,知道他说的是祁队因为司徒风被B区政治处死而冒险戏弄剧会的事情。 如果将几年发生的事连贯起来,就很可怕了。 第一次尤利阊行动,沙原枯骨一怒,恐怕还不止,如果连帝城油彩大雨也是,那就完全不敢想象了。 丁空惊骇地想着,忽然问旁边的人:”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么多?“ 轶满看着他:“如果可以永远护着你,我什么都不会说。但偏偏击穿心脏,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行。” 丁空知道他又想起季好的事了。那颗子弹不久前从散代宸的枪I口中射出,直接贯穿了季好的胸膛。 这颗子弹没有伤到他,但他此刻却似乎被那声弹响击中了耳朵,再深深贯入脑袋里。 他忽然问轶满:”那年的训练场外,你为什么要使劲追我?” 这次他身处的黑暗已经不是在C区新人测试时,彼此为枪I为弹,相互不了解,不信任的黑暗了。他现在这一片意识静阔的黑暗中,似乎即将看破当年训练场外,那场覆盖原野的大雾。 见轶满不语,他又换了种问法:“或者说,训练场外的那些守卫其实不只是普通的守卫吧?” 相处日久,丁空怎么会不知道轶满是个行事难猜,但是一定符合逻辑的人,如果他在某件事中的做法令人生疑,那么极大可能是那件事发生的背景另有人们不了解的一面。 周围黑漆漆的,但是丁空仿佛能看见轶满的眼睛有些惊讶地亮了。 随后跟他说道:“你说的没错,他们是冉春衣另一只手的指头和筋骨,那天在抓接近训练场的人。” 丁空握拳在膝盖上,抓住了这句话哀寒的尾音,他的心随之狠狠抖了一下,这后知后觉的一抖距离当年已经六年多了。 他想起冷冬死的那个清晨,他和轶满站在训练场墙外,当时在抓人,但他并不知道,还以为那些只是不让外人接近训练场的监兵守卒。 所以,当时轶满近乎“变态”地追赶自己,其实是为了让他快点逃走。 哪怕他自己被抓到,也没关系吗? 然后又想起轶满刚刚对他说的那句快跑,他瞬间明白了。 所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个人总想自己跑得快一点,远一点,永远不要被身后的风暴弄伤,也不要被艳丽的荆棘拦住。 丁空现在再看轶满,才发觉他是C区里最为特别没有之一的人。他为了一颗陌生人的眼泪,竟甘愿用命来护,甚至连那颗眼泪都不是为他流的。 “轶满,你好傻。” 轶满罕见地愣了愣,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听了这番话后,丁空竟会这么说他。 “你这么觉得吗?”他问。 “是啊,但我能..” “能干嘛?” 看着轶满脸上那跟峻厉气质不符的茫然和疑惑,丁空笑得像废墟之外热烈的阳光。 他心想:他能救,存于黑暗和长于废墟之下的这个人,他能救,而且一定要救。 二十分钟后,两人从一块埋体薄弱的地方突破出来,当走在一个类似休闲庭院的地方时,他们看到前面的一根庭柱后忽然闪出两个人影来,但不是速经和霍庆汝。 接着附近又陆续冒出了十几个持械带枪的影子,就像一座废城荫蔽鬼魅,冒出魍魉。 群鬼四面围住他们,好像打算为他们现场划定坟墓的范围。 轶满环顾了这些杀手一遭,他心想这里埋伏的人再多,这也是他们面对的最后一拨了,如果他们可以赶在该则的续援到来前离开的话。 “跟紧我。” 跟丁空说完,轶满左臂架起长枪,步旋之中,爆了外围几个狙击手的头,然后带着架火防卫的丁空迅速从内围突破出去。 他抬脚将近身的一人踢飞后,又用右手趁机从腰后换出一把精悍的□□。 砰砰砰地打烂几个脑瓜后,腥热的血花溅污了他大半张脸,丁空看见他的眼睛也被那靡红映得森冷异艳。 然后他臂肘回风一转,再凝力一绷,最后将丁空往这条刚刚打通的血路中一送, 说道:“你去前面找出口,这里我来解决。” 丁空没有时间迟疑,就像他没有理由怀疑轶满的决定,寻路人服从命令是第一原则,作为队中元老的轶满这次主动领命,因此他对这次行动负所有责任,也拥有绝对的决策权。 于是顺着轶满臂力给他的起始速度,丁空从这条血路中飞快地穿了过去。 他的速度快到虚离,外围的人根本来不及合围和跟踪,就立刻被站在杀戮中心的轶满隔空爆了头。 杀场之前,丁空以最快的脚下速度和脑海中的方位判断在复杂的建筑中,终于找到了一点眉目,所以他兴奋又担忧地回头看轶满跟上来了没有。 但没有,他目之所及的空间里没有任何人,只有这栋巨大的建筑物吐息着庞大而死寂的气息,而他这个活人的喘息在这里都显得震耳欲聋。 呼——呼— 胸下的声响混乱,丁空感觉自己的气息快到无法控制,当他刚往回跑出一步时,他的气息忽然在一瞬间停住了。 他晃动的瞳孔里冒出了一个男人的形影来,像人也不太像人,他仿佛是从炼狱的烘炉中归来的。 生人之惧在他眼底化成凝凝死水,污血恶津在他衣上画出条条祭文,他踏来的每一步里都有一个气息断灭在这个世上。 而这个恐怖至极的男人,却抬起一对温眷的眼眸,对他说: “都是表面伤,你只管走你的,我就在你后面。” 丁空不知道自己是笑了还是哭了,总之,他知道他可以在这座死城里活下来了,但又不止于这座城。 丁空正抬脚往刚刚确定的出口走去,忽然从头顶上空簌簌地坠下几大颗白烈弹,而且它们坠落的方位和他判断的出口方位基本一致。 他眼中一明,转头向轶满说:“好消息是我们走对了,坏消息是他们有大麻烦。” 他看着神色再度紧张起来的轶满,不禁问:“你还行吗?” 轶满点头嗯了一声,叫他不要耽误,跟着坠弹的方向走。 丁空说了一声好,继续加快了脚步。 不久后,一颗硕大的流弹闪耀在不远处,一片强光从丁空身上晃过,让他有些看不清东西。 他站住了身子,提高了一点声音,忽然说到:“轶满。” 身后发出了轶满的声音,但就跟他眼前的白光一样朦朦胧胧的,遥远得不太真切,那声音说: ”没事,我可以一直跟着你。” ”你可以吗?“丁空转过身,忽然异样地问到。 ”我,可以吗?” 试探的语气听起来轶满不像在怀疑自己的体力,而是在询问他一个问题。 而被问的丁空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一个几年前在大雾中就凝成的问题,而到现在,那个人才终于酝酿出了说出它的语气。 ”我不要你跟着我,这次...“丁空眼神明透地侧侧一笑,向他跑过了来。 丁空的脚下踩着的仿佛是那片多年之前的荒草,它们跨越冬秋,在这座死城中疯长出来,就好像那个人不是他不幸中的万幸。 那个人就是他的万幸本身。 ”你是觉得,我还没发现你受伤了吗?“ 临到眼前,丁空冷腔冷调地,眼中却扯出几条飙红的血丝,好像要把面前这人狠狠地锁在自己眼里拷问一番。 ”要是你拒绝我跟着你,那就还要再受一次了。“轶满笑着向他逞强道。 ”你怕不怕?” 丁空摸着这个刚从炼狱烘炉中归来的男人的脸,就像在抚摸一只方才差点和他走丢的小狗崽。 “怕。” 尽管这话让丁空听得心中一惊,但轶满还是笑着说的。 丁空觉得世界上恐怕没有哪个怕字,会像这个人说的一样,霎那间把人的冷漠融化,坚硬融化,固执融化,再重新凝成一个新的字来吧。 丁空小心翼翼又认认真真地抱着这个说怕的男人,除了伤口,其他的地方都抱得结结实实的。 接着,他暖烘烘的声音咬上他的耳朵,小声说:“轶满,惨了。” “什么惨了,我现在可一点都不惨啊。” 正用一只手回抱着他的男人带着旖旎的笑声说。 “我是说,我爱惨你了。” 轶满适意悠游的瞳孔凝固了一瞬,而后抵着他的头,回复道: “那我会让你一直确定这一点的。” ”老大,丁空!“ ”他们在那。“ 耳边传来速经和霍庆汝的声音。 这两个远处走来的人半途看了看他们,看着他们暧昧的姿势,停了停脚,不太确定,没两秒后,又小跑了过来。 ”怎么搞得,这边也有埋伏?“ 速经看清这边的情状,发着喷壶般的气,还急出了几道抬头纹。 他完全忽略过了轶满问他们怎么过来的问题,拿出个消毒喷雾就往他这个惨兮兮的老大身上一顿狂喷。 霍庆汝站在旁边,从裤兜中摸出了卷绷带,丁空也随即从护腿侧抽出了一把小军刀。 一顿操作后,轶满制止了两人想把自己包成粽子的企图,慢慢站起了身。 ”没事了,我们继续走。“ ”真没事了吗?“霍庆汝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环顾着四周,正有一群黢黑的机械体从几个方向的高柱子和楼台上跳下来。 不光是这样,这些机械体似乎跟头顶袭来的箭弹是联系的,机械体的杀伤力没覆盖到的地方,那些箭弹就会见缝插针地击下,它们之间形成了一场势必取胜的空地配合。 ”真是欺负到家了。”霍庆汝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没用完的绷带往手腕上缠了几圈,随后沉着脸笑道: “想把这当作爷的坟墓,魂归故里是没问题,但是太破了的屋子,爷可不愿意住。“ 话没说完,他手上两把枪的火力热线直接洞穿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两个机械体。 轶满这边,联合丁空和速经废掉三个机械体的控制中枢后,速经刚对着地上扯着电火花的金属残体骂了一句:”没脑子。”就看见轶满被几个机械体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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