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羽翼一般。 这些骨刺所在的位置,和舞女身后的羽翼无限接近,这绝不会是巧合。 可,倘若这些骨刺真和羽族的羽翼有关…桃夭的眉心蹙得越发紧,眸光一深,那便说明,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羽族,上古羽族生来便伴生着羽翼,但那些羽族已无可复生,所以眼前的这些人,他们究竟是什么? 又是什么将他们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但还不等她细想下去,寂静之中,就在她身后一角,陡然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呼吸声。 那道呼吸声极其轻微,像是竭力克制的,却又无法抑制地交杂着痛苦的嘶嘶声,让她悬起的心骤然一揪。 是勾黎。 多日来的相处,她对他一切早已再熟悉不过,她竟无意识地分辨出了他的呼吸。 同一时刻,法诀的搜寻也已完成,直指声音的来源。桃夭几乎是在霎那间便循着那个方向而去,这里已是危险重重,不管那里是否只有勾黎一人,她都会尽力救他们。 终于,片霎后,她寻到了声音的源头。 在一众躯体之间,桃夭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少年。少年无力地倚靠在冰冷的人堆上,身躯瑟缩着,细密的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显得他的面色更加苍白,他死死咬住唇,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 桃夭忙俯下身去,一遍遍轻声唤着他的姓字,几遍下来,那双极度失神的眼睛才有了一丝微弱的神采,少年艰难地抬起眼睛,看向她,琥珀色的眸中氤氲着水雾,眼尾微微泛红。 怜悯与愧疚在那一刻几乎要将她尽数吞没,她只觉得他看着可怜极了,讷讷开口道:“对不起,勾黎,是我来晚了。我……我……” 若是她一直都将他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又怎会发生这种事,都是她不好,是她又一次把他推入了险境。 她的手搭在他破碎的衣襟上,话音甚至都开始无措起来。 少女愧疚的神情被勾黎尽数收在眼底,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他在她曜黑色的瞳仁中看见依稀的雾气。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落入了他的陷阱,向他袒露脆弱,对他交付信任。 让他又一次想到了脆弱的花朵。她甚至都没有成为猎物的资格,捕食者任意的一个举动,便可以将她完全摧毁,然后她就会彻底陨落。 她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但他却并没有该有的快意,反而,他开始感到烦躁。 他对此感到厌烦。 他厌恶这些软弱的情绪,所谓的怜悯只会成为捆住她的绳索,将她永远困在这里。但他厌恶那样。 某一瞬,心下分明有什么在翻涌着,他却强行止住了那个念头,任凭熟悉的空芒再度占据了心间,眸色亦是变得愈发冷冽。 “我没事。不要担心。”沉寂了许久,他终是开口道,烦闷地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了,连话音间都不曾带有什么情绪,只是漠然。 没有惊慌,没有痛苦,亦没有来时伪装的虚弱,唯有冷漠,宛若寒冰一般。 她所展露出来的一切,都不过是伪善。像是嫌恶,又像欲盖弥彰,他刻意让自己这样想。 记忆中逼人的寒气从背后升起来,如同绳索般,将他的心脏死死桎梏住,漫天的血色席卷过他的脑海,他似乎都能闻到同族的血腥味,那是神族曾经做出的罪孽,她和他们不会有什么两样。 于是理智的弦被崩断,报复性的恶意疯狂滋长。 他冷冷垂下眸,目光寒凉而讽刺。 要不了多久,他便会看到他想看到的一切。 某一瞬间,少年神态改变的那一刹,桃夭还是忍不住怔了怔,先前那种虚弱而可怜的神色在瞬息间从他的身上消失得一干二净,仿若那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又继续问询了好几遍,甚至动用术法探查他身上的所有伤口,直至确认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真的没什么大碍后,她才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她旋即站起身来,在心下默念法诀,双手翻转间,淡蓝色的光纹在空中交织着,最终在少年身侧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将他完好地护在了她身后。 勾黎眼下已然受伤,不适合继续跟着她调查,这道结界能保他平安,既然他此刻并无生命危险,她也该去看看是否周围还有着其他活口,以便于及时施救。 就在那一霎,仿若有什么暗中应承着她脑海中的念头般,余光一角,她骤然瞥到不远处,似乎有几具身体在痛苦的蠕动着。
第28章 荆棘 那些躯体蠕动地极其轻微, 在这暗夜中,稍有不慎便会轻易被人忽略,或是说, 那根本不算是蠕动,只是身躯在临死前微小的颤动罢了。 但即使幅度再微小,也足够证明他们还活着的事实。桃夭不禁松了口气,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总算是缓了缓, 只要他们还活着, 哪怕是濒死, 她也能试着去疗愈他们,至少还有着希望。 她霎时便向着那个方向快步而去。 脚下踩过枯根在寂静之中发出“喀喀”的响声, 巢穴的内藤蔓似乎比石壁上的藤蔓看着要更无害,这里的藤蔓在地上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几乎覆盖了整片地面, 却是枯败而干瘪的, 仿若干涸的树根。 桃夭仍是能清楚地忆起方才密密麻麻盘桓在石壁上的那些藤蔓的模样, 不知怎的,她莫名感到有些熟悉。 可根据她记忆中已知的古籍中,却根本没有任何和它相关的记载。她猜测这或许是某种尚未记录在册的妖物,心中的警惕不禁又多了几分。 少女的背影在视线中逐渐远去, 向那些奄奄一息的躯体一步步靠近着,她身上如白玉般淡雅的衣裙与眼前结界浅蓝的光晕交织着,仿若与月光辉映着的坚冰, 骤然让勾黎觉得有些刺眼起来,他微微侧目, 眸光开始一寸寸变冷,让人遍体生寒。 在他的计划中, 很快,她便会显露出与神族一般令人厌恶的嘴脸。 他确信着这个结果 血藤虽然极度嗜血,却并非终日活跃的。通常,为了减小食物的消耗,除却石壁外负责觅食掳掠血藤之外,巢穴内的血藤平日都处于沉睡,而它们沉睡之时,无论周遭有任何声响,都绝无可能将它们惊动,也只有在此时,它们看上去才是无害的,恍若真正的藤蔓一般。 但,唯有一样东西,能在转瞬间将它们从沉睡中唤醒。 鲜血。 一旦让它们接触到哪怕是一滴的鲜血,便会顷刻让它们脱离长久的沉睡,而一朝被唤醒,持续了数年,乃至数百年的饥饿衍生而来的嗜血欲望却足以让它们陷入近乎惊惧的狂化。 此时,活人新鲜的血液对其而言,无疑是最佳。唯有用鲜血彻底满足了血藤的嗜血欲望后,它们才会再度平息下来,转而陷入沉睡。 他便是寻着活人的气息找到了这里。这里尚存一息的躯体数目,不多不少,正好足以让狂化的血藤全然平息下来。 血藤的根系极度深远,交织于深层的地底,并向四面八方扩散,寻常自巢穴向外数十里内都是它们遍布于地下的根系。若是将血藤唤醒后,无法满足其狂化时的嗜血欲望,它们便会促使周遭尚未狂化的藤蔓一并狂化,届时,方圆数里都将成为它们的猎场。 那样恐怖的局面,即便是对于上神而言,脱身都尤为困难。勾黎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她将别无选择。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女一点一点向那些躯体靠近着,唇角的笑意变得愈加嘲弄起来。 只需一滴血,便可以让这位尊崇的神女陷入两难的境地。他讽刺地想,幽冷的瞳仁中倒映着漆黑的暗夜,恍若另一个深渊。 他等待着。 直至少女俯下身,几乎触碰到某一具躯体的那一霎那,他才缓缓划开了指尖,一滴浑圆的血珠在指尖成形,然后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那滴血珠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渗入了血藤。脚下的藤蔓不断的抽动着,身形愈发扩大,却害怕似的纷纷避开了勾黎,四散到两侧,迅速向桃夭所在的方向游去。 他的神色愈发变得阴郁,却带着一种极致的快意。 他倒要看看,这位尊贵的神女,为了她所谓的道,她究竟能付出几分? 是趁着血藤还未全部狂化之时,杀掉活人放血,满足藤蔓的欲望让它们陷入沉睡然后逃出来,又或是自己与藤蔓毫无希望的背水一战? 在它们彻底狂化之前,我的神女,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他俯视着少女所在的角落,嘲讽地抿紧了唇。 桃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感知到了背后的动静,与石壁上近乎相同的窸窣声向她急剧靠近着,可这一次,那道声音却是沉重了许多,仿若在她背后抽动的并非藤蔓,而是数十条巨蛇。 就在血藤抽枝向她袭来的那一瞬,她猛然向旁侧一闪,然后借力迅速调转身来。 她彻底看清了背后之物。 视野前的无数条藤蔓缠绕在一起,如同蛇类般高高扬起身子,它们的身躯已然增粗了十倍不止,先前干瘪的枝叶都已褪去,只剩下粗糙的表皮,却是潮湿的,不住滴淌着恶心的粘液。 就在那一瞬,桃夭骤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瞳孔猝然一缩。 眼前的妖物,是血藤。她想起来了。 原来先前的熟悉感并非无迹可寻,许久之前,她的确在古籍上看到过些许有关它的记载,可却是阴差阳错,因得此妖物太过古老,古籍里只记载了其狂化时的模样,所以她在初见之时,才无法将其认出。 桃夭猛的从腰间抽出缚妖索,她抬起手握住锁链的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身后的人,灿金色光芒瞬时从指尖涌出,盈满锁链的周身。 她攥紧了缚妖索,心思急转。 有关血藤的记载不过寥寥数笔,上方甚至都没有提到该如何对付它,只知道它在大量鲜血浸染后会在次陷入沉睡。可上哪去找那么多血呢?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她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身后那些奄奄一息的人,听说活人的鲜血对血藤而言才是最有效的,只要取了这些人的血,她便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一个罪恶的念头仿若蛊惑人心的妖术般,无法控制的在脑海中酝酿着。 她想起初次传音时,长老们嘱咐的一切,那些曾让她感到冷漠的言语在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最终只化作一句话。 “无论发生什么,只做壁上观。” 这是长老们的嘱托,亦是此刻最好的保命之法。 她身上背负着神族的大业,事关天下安宁,取舍与牺牲是必然的。甚至有一瞬间,她都几乎被自己说服了。 可看着那些气若游丝的人们,她又陡然回过了神,让人几近窒息的怜悯感在霎那间将她层层包围。她只是犹豫了短短一刹,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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