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甚至还未等到他数到一,仿若是对这一停留的猎物按捺不住一般,无人注意的一角,石壁迅速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条状若触手一般的东西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卷起队伍末端的那个掉队者,那人甚至都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只是圆睁着眼,猝然间被硬生生地拖拽进了墙壁。 整段时间,耗时不到一刻,那面石壁在瞬息间再度恢复如常。 整条庞大的队伍还是在不断前行着,行在前端的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方才的异动,因为不许回头的警告,靠近队伍末端的人即便是听到了这声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快步加紧了步伐,生怕下一个便会轮到自己。 这一切都被勾黎收入了眼底,他神色漠然地盯着触手消失的地方,先前的眸中的兴致已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唯有不屑。虽然那妖物只显形了一刹,但是那已经足以让他认出它的身份。 他不由得轻嗤了一声。 他还以为是什么,原来不过是妖界的妖物血藤罢了。此妖物是上古时期妖物的一支,嗜血成性,尤其是活人的鲜血,不过早已隐蔽于世多年,想不到在这居然还有一个巢穴。 勾黎皱了皱眉,对眼前之物兴致缺缺,刚准备抬脚离开,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原本幽暗阴冷的眼底在一瞬染上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 他的脚步一顿,唇角笑意冷戾。 对啊,他能怎么忘了,这妖物生性嗜血,便也尤爱掳掠和囤积猎物,那石壁后的巢穴中怕是不止方才那一个食物,那一瞬,有什么残忍的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冒出来,如死水中的涟漪般,无可控制地扩大着。 然后,他抬起眼睛,望向前方不断行进的队伍,精准地捕获到桃夭一行人的身影,他的目光由白缪与林青州的身上收回来,最终定格在了桃夭的背影。 但无端的,先前下意识涌起的残酷与杀意就这样凭空而散。 分明是与他人相同的玄黑色斗篷,但他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她。 与黑暗几近融为一体的玄色并未压抑住少女身上鲜活的朝气,在这片如同淤泥一般污浊的气息间,她像是一株傲然挺立的花朵,却是脆弱的,好像轻易间便会破碎,然后在永夜中彻底坠落。 善良、软弱、易碎。这是他能想到的关于她的描述。 她是不谙世事的神女。 这让他莫名感到有些气闷,他觉得她不该是那样的,他总是认为,她并不是柔弱的花朵。因为那意味着脆弱,意味着不堪一击。 意味着她无法脱离任何人的掌控。 他只出神了一刹,便立即迫使自己收回了目光,别扭地别过脸,甚至都不再看向她的方向。 她所谓的善良,只不过是神族的伪善罢了,她生长在神界已然许久,和千年前的那些神族没有什么不同。勾黎刻意这样告诉自己。 他将那个鲜活的影子从脑海中强行抹去,过往血腥而屈辱的恨意紧接着如同茧一般将他层层包裹起来,然后逐渐收紧,让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麻木,这种空芒的感觉充斥在他的心间,让他不再受到任何情感的束缚。他所感受到的一切,只是伪善。他再度在心下重复了一遍,直到眸中又一次恢复了淡漠。 接着,从前那些怨恨席卷着杀意再度涌上来,全然占据了他的脑海。 勾黎垂下眼帘,如寒冰一般冷冽的眸中晦涩不明,而后,他盯着那堵石壁,冷然扬起了唇角。 他会亲自验证她的伪善。 石壁之后,便是血藤聚集的巢穴,那里一定储藏着无数被血藤掳掠而来的“食物”,那些肮脏的东西,足够让他验证他想看到的一切。 随即,勾黎不经意地扬了扬手,冗长的队列中,有一人猝然踉跄了一下,随后,那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仰面倒去,彻底压在前方的的买客身上。 原本寂静的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阵短促的尖叫,仿若被那恐惧的叫声感染了一般,众人瞬间开始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蜂拥向前。 他们相互推搡着,队伍开始变得越发混乱。 勾黎看到少女的身影被拥挤的人流挡住,几乎都无法行进,但只一瞬,他便漠然地收回了目光,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步入了黑暗。 他的脚步停在方才吞噬那个落单者的角落边,他抬起一只手,在指尖凝出一诀,幽冥般的鬼火伴随着强劲的气流直直向前冲撞而去。 那一霎那,石壁原本的伪装如镜面般倏然破碎,随即显露出的,是其内部真实的一切。 无数条如同触手般藤蔓相互缠绕在一起,几乎密密麻麻地遍布了整面墙壁,就在他破开石壁障眼法的那一刻,或是被他身上强烈的威压镇住,血藤竟然有意识般不断向后退却着,丝毫不敢向他靠近。 勾黎嫌恶地皱了皱眉,只是动了动手指,须臾间,几条血藤便不受控制般从墙壁上腾起,然后一圈一圈将他盘绕起来,他几乎能感受到在他的法力的牵引下,血藤正在缓缓将他拖向巢穴。 只一刹,那漠然的神情便消失的干净,他紧紧蹙着眉,痛苦喘息着,额头上渗出涔涔冷汗,面色如纸一般苍白。 随即,他的身影随着血藤一起,彻底消失在了石壁前。 不知过了多久,骚乱的人群终于又镇定了下来,桃夭终于得以从那熙攘的人群中脱身而出,看着买客们的队伍在眼前逐渐远处,她才像骤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 勾黎。 方才一路走来,她都没有看见勾黎。 在那一刻,不详的感觉霎时如蛛网般将她笼罩起来,桃夭猛然想起了适才人群中的那一场骚乱,以及守卫的警告,她偏过头,望向身侧的石壁,石壁仍是如来时一样,看不出有任何的异象。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 勾黎,到底在哪?
第27章 绳索 桃夭开始越发不安, 可那种不安却似乎并不是担忧或慌乱,而是一种关于危险的直觉,仿若陷入陷阱的并不是勾黎, 而是她自己。 她说不清那种感觉,但眼下勾黎已然失踪,她本不该纠结于这种毫无来源的念头。 桃夭直直盯着那面石壁,有意让自己忽略这种直觉, 不待犹疑, 她迅速在脑海中细细回顾着方才的一切, 心下心思急转。 自从进入甬道起,她一直都有时不时回过头来好好确认勾黎的动向, 每一回,她都能看见他处于队伍的中后端,可唯有方才人群骚动的时候, 那些买客们自她身侧蜂拥而去, 让她甚至都有些自顾不暇, 便也没能注意到后方的勾黎。 兴许,勾黎就是在那个时段消失的。 她看着自前方绵延直黑暗尽头的石壁,守卫的警告仍是在耳畔一遍遍回荡着,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缓缓涌现出来, 然后,她呼吸一滞。 勾黎,极有可能已经被石壁吞噬了。 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能了。桃夭抿紧了唇, 目光由石壁上收回来,曜黑色的眸中在顷刻间便染上了沉重的忧虑, 她根本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少年, 在被石壁吞噬之时,该是何等的绝望? 明明答应过会保护好他的,可她又一次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坠入了险境。 他会怪她吗?她忍不住地想,愧疚感无可抑制地在心间不断滋长着。 空气似乎都粘稠了数倍,让人几近窒息,却是死寂的,宛若溶洞之中毫无生气的死水,而幽深水面之下,竭力掩藏着的是让人恐惧的未知。 桃夭深吸了一口气,逼迫着自己凝下心神,而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过了身,一步一步,背对着人群而去。 她既然答应过他,就不会食言,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救他出来。 她刻意将自己身上一切法力的气息尽数掩藏,步子也开始放得愈加缓慢,直到自己几乎是贴合着石壁而行,身后纷沓而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那股怪异的阴冷感再度涌了上来,随着她远离人群的步伐而越发浓重起来。 终于,某一刻,一阵极其迅速的窸窣声骤然刺进了她的耳畔,她感受着那道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一点点攥紧了手中的缚妖索。 不消片刻,伴随着一阵强劲的气流,有什么东西极速刺穿了她身侧的石壁,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缠绕住她的全身,竭力将她向内拖拽着。 那一瞬间,她的身影彻底没入了无尽的黑暗。 意料之中摔落在地的沉重痛感却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什么冰冷而僵硬的东西垫在了自己的身下,伴随着一阵潮湿的腐臭,桃夭甚至能感受到它坚硬的骨骼。 她即刻反应过来不对,迅速撑起身体,让自己站起身来,仔细地向四周环视着。 此地并未掌灯,周遭的一切都异常幽暗,仅有几缕依稀的微光不知从何处探进来,映照着地上乌压压的一片物什,桃夭微微眯起眼睛,才堪堪将眼前的一切都看清楚,视线中的模糊清晰下来的那一瞬间,她骤然一愣。 那一整片乌压压的东西,并不是别的,而是……拥挤在一起的人堆。 视野之前,无数具人形的躯体交错在一起,如同初生婴孩般蜷缩在地上,堆叠成数座不规则的小山,与地面上成片的藤蔓缠绕在一起,仿若是供给恶魔享用的饕餮之宴。 骇人的森气无可抑制地顺着心间一点一点爬上来,让桃夭呼吸几乎停滞,她试想过“不可回头”的警告背后,定然有着古怪,可未曾想,那古怪背后,却是这般残忍的景象。 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阴毒……惊诧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愤懑与怜悯,她扬起手,迅速在指尖凝出一诀,双手翻转交叠,而后探下地面。即便她并不抱希望,但她还是想探探,此处究竟还有没有活口。 银白色光芒自指尖如流水般迅速向地面汇聚着,然后在瞬息间扩散开来,顷刻间便延伸过石壁圈禁之内的整片地域。 光芒开始蔓延的那一刹,她的眸中乍然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银白光芒照耀下,有什么在暗夜中清晰地的显露了出来,让她猛然一怔。 眼前多数躯体的衣裳都已破碎得不成样子,露出其间惨白的肌肤,她先前乍看之时还未太在意,以为这些人只不过是被藤蔓强行掳来的买客罢了,直到刚刚,光纹蔓过他们的身体,有什么煞白而坚硬的东西,在黑暗中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桃夭极速上了前,蹲下身来,仔细查看着周围的躯体。 那个东西生长于他们的背部,宛若一根骨刺般从皮肉中生生刺穿出来,混合着干涸的血迹,却恰好,是成双的。这里每人的背上,几乎都有着一对骨刺,但奇怪的是,那些骨刺的形状各异,有些不过一寸长,有些却甚至能达到数十寸长。 乍眼一看,就像……桃夭蹙起眉,凝神沉思着,竭力在记忆中搜寻着到达鬼市后的任何一个可疑的疑点,而后,那一双双在舞女身后缓缓翕张着的羽翼猝然如惊雷般在脑海劈过,她的思绪瞬间清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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