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笔哪会说话,依旧静静地躺在手心。 他拍了下脑袋,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我居然笨到去跟笔问话,疯了。” 说完,他紧紧握住勾魂笔,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随后动身前往阎王殿。 阎王殿。 崔言酌跟引魂的鬼差交代了几句,目光重新落在还没批完的奏折上。 鬼差离开后,寂静无声的大殿里竟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听起来有些虚弱无力却难掩焦灼的语声: “崔判官,九尘哪去了?” 闻言,崔言酌持笔的手本能地一抖,僵持着站立的动作,缓缓转过身去。 在看见来人时,他震惊地瞪大双眼,匆匆忙忙地跑下台阶,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端量着江楼弃,好些会才艰难开口: “江……江所长?!你怎么来了?不是,你怎么进来地府的?” 江楼弃已经无暇顾及他的问题,强撑着精神,轻飘的语气如同一缕游丝: “带我去见他。” 崔言酌显得左右为难,极力不露出一点端倪,“冥主大人……他现在不方便。” “带我去见他!” 对方陡然提高了音量,字字句句皆是不可抗拒的威严和坚决。 崔言酌愣了下,在看见他手里的勾魂笔时,似是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大人封锁记忆的异术已经失效了,江所长真够执着的,请随我来吧。” 冰窟内寒风侵肌,一阵寒冷的阴气迎面扑来,穹顶上黑雾缭绕,隐约听得见鬼哭狼嚎之声。 冰床上的人气息全无,一头乌发如云铺散,沉睡时仍抹不掉眉眼间拢着的、云雾般的忧愁,模样竟有几分凄美。 江楼弃只觉得心慌意乱,无数个崩溃的念头油然而生,强自镇定地走过去。 在看到谢九尘时,他红着眼,那双桃花眼像快要沁出血来,口中却是轻轻哼笑了两声,笑里带着一丝惨然。 他手背微颤地抚摸过谢九尘冰冷的脸颊,嗓音沙哑地问道: “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因为我吗?” 崔言酌微乎其乎地嗯了一声,语气也跟着浸满了悲楚: “鬼契是陵光神君当年铸造的,只有用立契者的火焰或者地魂才能彻底销毁。” 他看着拼命控制情绪的江楼弃,心里大概猜到了对方知道自己前世的身份,索性也不再隐瞒,和盘托出: “而如今的神君已沦为凡人,早就没了神火,冥主大人只好用神君千年前给的心火去焚了鬼契,才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江楼弃侧过头,慌忙询问: “所以什么是心火?这般田地又是怎么样的?” “心火是用陵光神君的心头血提炼而成的,可以增强修为,且能与常人无异。” 崔言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人没了心会死,鬼神虽是不死不灭的,但历经千年之久,心火早就与大人融为一体,而今没了,大人便陷入了一种假死的状态,没人知道他会承受怎样的苦痛。” 江楼弃瞬间就捕捉到了关键词,话露试探:“那我的心头血能救他吗?” “不能,江所长已不是当年的陵光神君了,心头血也只是普通人的血。”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比如用什么古老秘术唤醒心头血里的神力,然后再提炼一颗心火出来?” 闻言,崔言酌摇摇头否定了他: “江所长,这个想法未免有点太天真了,您当初的神力早就被.轮回井洗涤干净了。” 江楼弃皱起眉头,盯着他看: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对劲,说话半死不活的,不想救回九尘了?” “冥主大人于我有恩,我当然想救醒他了!眼下不是没法子……” 崔言酌被他这么一看莫名有点心虚,尴尬地转过身,“好吧,其实有一个,但是九尘哥不会同意的。” 听到这话,江楼弃简直要气到吐血,“你怎么什么都听他的?他现在睡在那里没拒绝就是默认了,你赶紧给老子说!” “算了,事到如今,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说完,崔言酌返身朝冰床上的男人深深作揖鞠躬以表歉意,下定了决心说道: “其实除了心火之外,陵光神君还曾在忘川河留下一颗烛焰用来给鬼魂返回阴间指明道路,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替代心火的东西,只是那火焰在他轮回时沉入河底,不知所踪,如今只有他本人才能寻到。” “也就是你,江所长。” 崔言酌双手拢袖,语气严肃: “大人不让我提起这个的原因,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你会为了他去找烛焰,忘川河下全都是永不超生的幽鬼,就算鬼魂掉下去都可能会灰飞烟灭,更别说你一个凡人了,大人他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哪知江楼弃却不以为然地撩起眼皮,晃了晃手里的勾魂笔跟脖子上的玉简: “这两样都是上古神器,能保驾护航吧?我有金手指不用,除非脑子坏掉了。” 崔言酌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对他拿着勾魂笔也没有过多奇怪。 随后他取出一盏鬼灯递给江楼弃: “江所长,这个莲花灯你拿着,如果烛焰出现的话,就用这个装着。” 江楼弃左右翻看了下那暗淡无光的花灯,“不对啊,忘川河那么深,我该怎么找到烛焰?有什么快捷的方式吗?” “没有,只能靠缘分,如果烛焰冥冥之中还认得你这个主人,必会自动归位。” “唉,死马当活马医吧。” 江楼弃站在冰床前,目光缱绻,“笨蛋,真不让人省心,等老公回来。” 说完,他转过身走了几步,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嘱托道: “崔判官,照顾好我们家九尘,管他刀山火海,我都会把那东西带回来的。” “好,预祝江所长顺利拿到烛焰。” 崔言酌目送着前面逆光而行的背影,心里头感慨万分。 他正酝酿好情绪说些什么的时候,结果对方突然喊了句握草,一个踉跄差点被石头绊倒,典型的帅不过三秒。 崔言酌扯了扯嘴角,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回过身面向着谢九尘。 可当看见冰床上的面容时,他又觉得心中有愧,仿若做贼心虚般站到了别处。 忘川河畔。 江楼弃半信半疑地举起勾魂笔,在伸长的手臂上画出一道防水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是个普通人驾驭不了勾魂笔力量的缘故,那蓝色的符文忽隐忽现,没能成形。 就在他正要重新画一道时,原先浅淡的符咒居然从手臂上脱离,悬浮在半空中拼成了一个透明的幽蓝色小人偶。 那小东西不由分说地飘到江楼弃的肩头,将他从上到下都包裹在一层浅浅的薄雾中,就好像一个安全屏障。 江楼弃抬起手指戳了戳它的脑袋瓜,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就是九尘身边的小精灵?看起来傻不拉叽的,要带我潜水吗?” 趴着的小人偶不情愿地点点头。 “行吧,那你抓稳了,我要跳下去了,你这小身板还不够幽鬼塞牙缝的。” 他深吸口气,扭了扭腰胯,活动了几下筋骨后“扑通”一声跃入茫茫河川中。 有了屏障的保护,河流的水压明显降低,呼吸也变得舒畅许多。 江楼弃怀里抱着鬼灯,一只手划开旁边浑浊乌黑的河水,缓缓朝下方游去。 好几十只幽鬼忽然从犄角旮旯里钻了出去,如饿狼般朝他扑上来。 刚接近不到十几米,它们如同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表情扭曲,惊恐地往最深处逃去,转眼不见其影。 江楼弃摆弄了下勾魂笔,得意地念叨:“这笔威慑力那么大?以后在地府不得横着走。” 越到了河底,原本乌黑的水流变成了殷红色。 快到河底下时,他手臂微抖,瞳孔猛然剧烈地收缩了下。 那是一片阴惨惨的血色修罗世界。 滚滚而来的河水呼啸而过,大量泥沙中裹挟着白森森的骸骨,无尽的头颅和人体组织在漂浮,令人闻风丧胆。 小人偶胆怯地埋着头,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 江楼弃调整好漂浮的姿势,手里捧着莲花灯,锐利的目光将周围扫视一圈。 话说他人都亲自来了,烛焰怎么还没出现,难不成还要三顾茅庐去请…… 他正准备尝试叫唤两声时,巨大的磐石底下突然窜出一股浓厚的黑气,径直地朝他冲过来。 听到身后有异响,江楼弃连看一眼都来不及,立即侧身敏捷一躲,那团黑气就这样刮过眼前。 黑烟带动猛烈的水流发出怪异的声音,呜呜咽咽,如同是万千冤魂的哭泣。 这样的靡靡之音犹如一只蚂蝗不停地往人的耳朵里钻,接着再是操控思维。 江楼弃神情有些恍惚,极力睁开快要闭上的双眼,承受着声音带来的痛苦。 下一秒,那些古怪声突然停止了,周围安静的可怕,没有风声,也没有水声,就好像存在于一个真空环境里。 在混沌一片的意识中,耳边忽而响起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当真要这样做?起死回生这种被禁止的术法自古以来无一人能成,你违抗自然法则,不怕遭天谴吗?” 他能感觉到对方是在问自己的,可迷迷糊糊里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接着,江楼弃听见自己这副身体发出了与他一般无二的声音: “天谴?世间万般苦厄,天管过吗?怎么我想做的事情,天反而要管了?” 对话在这里忽然终止了,江楼弃心想着答话的人可真够狂妄自大的,居然要跟天作对,简直吃饱了撑的。 他没能看见谈话的两个人是谁,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其中有个声音是谢九尘的。 眼皮突然一阵刺痛,幻境中的江楼弃被拽了回来。 他睁开眼的瞬间就看见小人偶踩在自己的帅脸上,还拼命用手扒着他的眼睛。 “醒了醒了,不要扒拉我了!” 江楼弃把它从脸上拿下来,第一时间去检查被自己紧紧捧着的莲花灯。 鬼灯中间出乎意料多出了一团血红色的火焰,火光明亮,照耀着整个鬼灯内部,将这黑暗之地照得通透。 这一定就是烛焰了! 没想到过去一千多年,火焰居然还认得自己这个主人。 他整个人又惊又喜,怀里小心翼翼护着这唯一的救命稻草,随后把小人偶往衣兜里一塞,借助周身的屏障往岸边游去。
第103章 江所长还在气头上呢 崔言酌双手难以置信地捧着莲花灯,以至于说话的声调都有些颤音了: “这颗烛焰消失在忘川河底一千年,任谁都无法寻到,没想到真的能在一千年后的今天再次重现,太不可思议了。”
119 首页 上一页 84 85 86 87 88 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