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莹熟练地将茶饼取出,放到焙茶器中烘烤,耐心静待其冷却后,再将茶饼敲碎,又用茶碾子反复碾碎,最后将碾磨后的茶叶经过茶罗子筛成接近细米大小。到这一步了,后面才是真正开始煮茶。* 晚莹性格温柔体贴,知道小少爷是在故意闹腾,煮茶这事没个一年半载根本掌握不成,谢玦再认真学也没用。而且,这也不是贴身侍卫应该会的,他唯一的任务是保护好主子。于是,她轻声安慰说:“你不用担心,这只是小少爷给你的一点考验,不成也没关系的。少爷待下人极好,或许偶尔会有些小脾气,但很好哄,他一向舍不得让我们为难。” 谢玦不置可否,甚至因为她话里对小少爷的熟稔亲昵,而莫名有些不快,不想听下去。 晚莹细心煮好茶,倒出一杯。琉璃茶盏里盛着浅橙色的茶水,热气腾腾,清香袭人。 她问:“你要试试吗?” 话说出口,晚莹已经做好谢玦浪费茶饼的心理准备了,毕竟是第一次煮茶,很寻常。但紧接着,她的表情变了,一脸震惊地吸了口气。 因为谢玦完美复刻了她的一整套流程,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精准得惊人,从容不迫,没有丝毫凝滞,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苏灼之也看到了,惊讶说:“你会煮茶,之前是在骗我?” 谢玦:“这是我第一次煮茶,我只是擅长学习。” 就像那些招式,他只需看一眼,便能尽数重现,施展出来。 苏灼之半信半疑,让谢玦倒一杯送过来,低头抿了一口品尝,喝起来味道居然跟晚莹煮的十分相似。他的神情变得微妙,掀起眼帘,瞥了谢玦一眼,这样难的都过关了,叫人还怎么挑刺? 本就因为下雨天心情不佳,这下更郁闷了。 晚莹还有事要忙,不得不暂且退下,轻声提点谢玦记得过会再劝小少爷用些点心,毕竟晌午只吃了半份樱桃毕罗和一小块千层酥,很快就会饿的。 这些叮嘱的话,苏灼之都听见了,撇撇嘴,心想他才不会听谢玦的。 谢玦走过来,他头也不抬说:“别废话,我不吃。” “少爷,我没说话。”谢玦平淡道。 “我听到你们说的话了。” “但我并不打算劝您。” 苏灼之意外抬眸,“是吗?那你还挺识相,知道说了也没用。” 谢玦摇头,“少爷又不是三岁稚童,还要人哄着吃饭,饿了自然会吃。” 他在阴阳怪气我! 苏灼之不爽地重重一划,好端端的风景画上,瞬间多了道难看的浓黑墨迹。 庆平听到这话,顿时着急了,拼命给谢玦使眼色,压低声音埋怨:“你不劝就算了,怎么还尽帮倒忙。少爷曾经心情不好没胃口,一整天不吃东西,第二天都晕过去了!” 谢玦沉默……这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闭嘴,你们太吵了!” 苏灼之耳朵红了,有些生气。他们以为他耳朵聋了,听不见吗? 庆平悻悻,很后悔地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都怪这新侍卫,害他惹小少爷不快了。 苏灼之瞥了一眼谢玦高大的身影,越看越碍眼,“你站远点,挡着我光了。” 谢玦扫了一眼敞开的琉璃窗,桌上数盏烛台,明亮的烛焰照得一室亮堂。然后,他敷衍地挪了一步。 苏灼之一边咕哝骂着谢玦木讷蠢笨,一边在纸上画了一棵高挺直立的树,紧接着,又在树干上画了一只啄木鸟,啄死他。 画毕。 他偏头问谢玦:“觉得怎样?” 谢玦看了一眼,没说话。 苏灼之皱眉,“你哑巴了?” “少爷不是让我闭嘴吗?” 苏灼之噎了噎,没好气道:“我现在允许你说话。” 谢玦神色不变,声音没有起伏地夸赞:“少爷画得很好。” 苏灼之满意翘唇:“我也觉得,尤其是这棵树,与你真是相似。” 他心情好了些,顺手捻起一块荷花酥,送进嘴里。厨师手艺好,做得酥脆香甜,一口咬下去,掉下不少碎碎,他下意识向前倾身,另一只手在下面接着。 庆平很惊讶,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玦。厉害,这都能哄好小少爷,难道刚才那些话他是故意的? 谢玦也没想到会这样。不得不说,小少爷确实很好哄。 吃完一块酥,苏灼之继续随心所欲画画,只是不知怎么的,突然打起了嗝。隔一会,整个人就颤一下,连带着手里握的羊毫也一抖,甩出零星墨点,根本画不下去了,还难受。 苏灼之把羊毫搁到笔山上,深呼吸几口,试图让打嗝停下,但毫无效果。 庆平提议:“少爷试试喝水?” 苏灼之拿起茶盏,仰头咕咚咕咚,把一杯满满的温茶都灌了下去。 等了一会。 “嗝。” 依然没用。 苏灼之眼里浮上烦闷,“怎么还不停,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庆平抬脚往门口走,“我去叫大夫过来。”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臂从苏灼之身后伸来,越过肩膀,倏地捂住他的口鼻。 苏灼之冷不丁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起来,但那只手宽大有力,轻易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湿润眼眸。 呼吸很快变得困难起来,喘不上气,憋闷又难耐。他摇着头,忍不住低低地呜咽出声,像被野兽叼住后颈喵呜叫的小猫,害怕又可怜。 耳边传来庆平惊恐的叫声,“谢玦,你在干什么?快放开少爷!” 他慌张跑来拽谢玦的胳膊,可无论怎么使劲,也撼动不了分毫。 苏灼之用力仰头,隐约看到谢玦冷淡的脸,心里不禁想——他这是受不了刁难,恶意报复自己?以下犯上,他怎么敢?! 苏灼之生气了,愈发用力去扒拉谢玦的手,结果下一秒,就被谢玦用另一只手牢牢箍住腰背,向前一压,胸口被迫抵在桌子边沿,全然动弹不得。 就在他怀疑自己要被弄死时,那只手突然又放开了,他失去支撑软倒,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终于稍微缓过来了,他立马坐起来,回头恼怒地瞪着谢玦,脸颊泛着桃花一般的粉,张口准备质问并惩罚。 但谢玦先一步说:“这是我知道的办法,对治打嗝很有效。”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停了? 苏灼之愣住,瞥见谢玦手背上被自己挠出来的几道抓痕,好像还见血了。他指责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吞回去,顿了顿,只有些不满地踢了他一脚,嘟囔:“即便如此,你也该事先问我,而不是擅作主张……”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吓到少爷了。”谢玦道。 苏灼之正想着借此赶人走,听到这话,立刻被激到了,怎么可能承认,果断摇头说:“这点小事,我怎么可能吓到,你也太小看我了。行了,你做得不错。” “谢少爷夸赞,这是我该做的。” “去墙角站着,面壁思过,下不为例。”虽然谢玦本意是好的,但被这样了,什么都不做,苏灼之心里不高兴。 “……是。”谢玦听从,去墙角罚站。 从结果来说,谢玦是帮小少爷停了打嗝,但方式显然算得上越矩冒犯,即便被重罚也合理。苏灼之却这么简单地揭过了,没有半点追究的意思。所谓骄纵跋扈的纨绔,不过是个有点脾气的漂亮少年,天真无知,做起刁难责骂的事来也没有一点恶意,像过家家般可笑。 他根本不曾见过真正的折辱苦痛。倘若让他看到一丝真实的黑暗,恐怕都能吓坏,浑身颤抖,哭得很可怜吧。 谢玦扯扯嘴角,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掌心残留着淡淡的湿意,是苏灼之呼出来的热息。 他厌恶这种感觉。 黏腻,潮湿,炙热。 仿佛渗透进掌心血肉,深入骨髓,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怎么也抹除不去。 日后他要杀苏灼之,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作者有话说: 那请问这只狗勾要用哪种方式?草死? PS:*煮茶过程及茶具参考百度,治打嗝方法参考纸袋法,憋气法。
第9章 束发 又是要去国子监上学的一日。 苏灼之一如既往地赖床,不想起来,抱着被子声音沙哑含糊:“我不要去,你替我去吧。” 庆平哭笑不得,拽了拽被子,“少爷您别耍赖了。” 晚莹得知谢玦很轻易就劝动了小少爷吃东西,这会也让他去试试,看有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效果。 谢玦没拒绝,很干脆地走到床前,抬手一把掀了被子,同时把里面蜷成一团躲藏的人勾腰捞了出来。 被强行开机的苏灼之懵懵的,双眼迷蒙,迟钝地眨了眨,随后不敢置信地瞪着谢玦。 晚莹也没想到谢玦会用这么强硬的手段,太过胆大妄为了。她自觉有部分责任,连忙上前劝解。 但起床气正上头的苏灼之怎么会听,气得对着谢玦挥了一拳,没打中,更伤心了,回头就又把自己埋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我不起,你们滚。” 下一刻,腰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掐住,苏灼之一惊,身体悬空片刻,双脚触地,被谢玦拎起来放到地上了。 这一番折腾,苏灼之哪里还有睡意,完全清醒了。 他顶着一头乱翘的长发,满脸幽怨地盯着谢玦,刷牙的时候在盯,低头漱口后,抬眼继续盯,擦完脸接着盯,被小厮伺候着更衣时,也还在一刻不停地盯。 仿若一只怨气冲天缠人的小厉鬼。 旁边服侍的小厮额头滴着汗,很想笑又死命憋着,痛苦死了。 但不得不说,谢玦成功让少爷前所未有地早起了,一点都不用担心迟到了。就是方式过分粗暴。 庆平暗暗给谢玦使眼色,让他赶紧给少爷道歉。可谢玦一动不动,跟没看到一样。 苏灼之坐在镜子前,晚莹正要给他束发。他透过镜子看向那道挺拔的身影,指名道姓喊:“谢玦,你过来给我束发。” 晚莹无奈地把木梳递给谢玦,小声教他该怎么做。 眼前是漆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直落而下,发尾间隐约透出细窄的腰,被一条雕刻桃花的白玉带束着,花瓣枝叶,栩栩如生,似繁花绽放在他身上。 谢玦用手拢起一捧黑发,绸缎一般的触感,不经意间就从指缝间滑过溜走。他收紧掌心,抓住了那缕发丝。 “没束好发,你今日就打扫庭院,不用跟我出门了。”苏灼之气哼哼道。 回应他的,是木梳缓缓擦过头皮的力道,不轻不重,按摩一般。苏灼之眯起了眼,像被摸顺了毛的骄矜小猫。 最后,一头墨发高高束起,缠上发带。 苏灼之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意外的还不错,挑不出多少毛病。他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是要刁难人,但他也没打算捏造些莫须有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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