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席德亚冷笑着,他收起手,转身要跟随沙曼云离开的一瞬间,猛地反手一巴掌扇在卓旧的脸上。 束巨还完全没反应过来,沙曼云就已经抄起卓旧的铁棍,狠狠地摔打在阿莱席德亚的面部。阿莱席德亚侧过头,让铁棍和自己的肩膀擦肩而过。他的手腕犹如毒蛇咬住铁棍,将沙曼云拽到自己的面前。 “呵。”热气在空气中化成白雾。阿莱席德亚的面容随之变得迷幻,“卓旧。” 他松开铁棍,将沙曼云一并丢在一边。 阿莱席德亚露出笑容,随后发疯大笑起来,“你也有没想到的时候啊,你也有没想到的时候啊。” 他笑着,一直笑着。 直到一道泪光从阿莱席德亚的脸庞划过。 悄无声息。 * “哥哥,哥哥。”年幼的双胞胎弟弟阿列克,小时候总好奇地追在阿莱席德亚的背后问,“哥哥长大了,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阿莱席德亚随便撩起衣服下摆擦汗。他解开双手和双脚的负重,看着手腕和脚踝上的红肿与擦痕,咬牙道:“当然是成为和雌父一样的大英雄。” 眼下的阿莱席德亚还是个幼崽,但生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就注定他无法拥有快乐无忧的童年。 “阿莱席德亚,没有吃饭吗?再用力一点!” “怎么比前天还要慢,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潜能,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阿莱席德亚,你留下来,这套连击再练十遍。” 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所有小雌虫一岁后,会统一开始族学和高强度训练。比常人更有天赋的阿莱席德亚,承担的课程重业是别人的两倍以上。所有老师、长辈都用高出同龄人的标准去衡量他的成绩。 包括了,阿莱席德亚的雄父。 那个冷漠不苟言笑,只对他们雌父专情的蝴蝶种雄虫。 与其他一雄多雌的家庭不同,阿莱席德亚的雄父和雌父是少见的一对一虫族家庭。 雌父外出执行公务,雄父负责照顾两个孩子的日常起居。在阿莱席德亚的童年里,他的生活没有雌侍和佣工帮忙,所有的事情都是雄父亲力亲为。 按照正常来说,阿莱席德亚和弟弟阿列克都应该更亲雄父一些。 可他们兄弟两都更喜欢雌父一点。 “雄父,我这次考了九十九分。” “哦。” “雌父,我这次考了九十九分。” “哇,阿莱你太棒了。想要什么奖励吗?雌父最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玩具,要不要买这个?” 阿莱席德亚早就发现,雌父不在家的日子里,雄父就像是定时家政机器人一样,只有自己和弟弟真正遇到麻烦的时候,才慢吞吞走过来。身为雄父,他很少亲吻双胞胎,也很少拥抱他们,睡前故事也是雌父再三要求后,翻开了第一页。 而雌父在家的日子,阿莱席德亚的雄父简直是雌父专属小挂件。24小时恨不得黏糊在雌父身边,外表上看依旧是冷漠不善言辞的雄虫,背地里却总是做一些害羞又拘谨的小动作。 雌父喜欢的口味,雌父喜欢的香味、雌父喜欢的靛蓝色装饰,早早都准备好了。雌父回来前,雄父都不厌其烦把被子拿出去晒三四遍,翻来覆去,就为了让自己喜欢的雌虫能睡上热烘烘的被子。 反观,阿莱席德亚和弟弟,早习惯每次训练回来,把脏衣服丢到洗衣机里。 他们吃的是雌父喜欢吃的饭菜,穿的衣服都是雌父喜欢的靛蓝色,就连家里的书都是雌父学生时代留下的,上面写满了雄父和雌父的小纸条和密码。 阿莱席德亚艰苦训练之余,都忍不住和弟弟阿列克抱怨雌父雄父的爱情故事太齁了。 “我感觉我们是雌父的替代品。” “哥哥,你是不是想多了?”弟弟阿列克困惑地说道:“雄父也很喜欢我们呀。” “笨蛋,那是因为你和雌父喜好口味都一样。”阿莱席德亚敲敲笨蛋弟弟的脑袋,“我讨厌曲奇。” “好吧。”弟弟阿列克沮丧一会儿,说道:“我可以把零花钱借给哥哥买奶糖。” “走开,谁要拿你的钱。”阿莱席德亚横眉竖眼,看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哪哪儿不顺眼,“不许和我穿一样的衣服,你给我换下来。” “哥哥你太霸道了。”弟弟阿列克抱怨着,听话地脱下衣服。 这种日子持续到某一天。 雌父被派遣去最前线执行秘密任务。临走之前,他抱住自己的双胞胎雌虫幼崽,“雌父不在的日子,要好好照顾雄父。” 阿莱席德亚问道:“雌父,你什么时候回来?” 雌父揉揉他的脑袋,说,“很快。” 一去就是十年。 雌父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好几年都不一定能有消息传来。阿莱席德亚经常能看到雄父坐在屋子顶上的玻璃花房中,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比起小时候,雄父终于开始关注他们兄弟两。 “阿莱,过来。”雄父招招手,示意阿莱席德亚蹲下。他膝盖上放着没有完成的针织毛衣,“套套看,合适吗?” 阿莱席德亚第一次套上雄父给自己做的毛衣,虽然是个半成品,但他是高兴的。 “雄父,不小。刚刚好。” 雄父看了两眼,摇摇头,“你穿合适,那就小了。”他把毛衣拿回来,一针一针地退回去,“要做大一点,要做大一点。” 粗粗的毛衣针穿梭来回,把一件好好的衣服拆了,又重新补起来。 阿莱席德亚回去的那晚上,砸了自己的枕头,红着眼睛跑去训练馆里打了一宿的拳。 他发现雄父频繁把目光落在更优秀、更有天赋的自己身上。 “阿莱,过来,今天我给你做了你喜欢的曲奇。这是雌父最喜欢的口味。” “阿莱,你应该更努力一点。雌父上学的时候,每天都会自己加练一小时。” “阿莱,你怎么可以只考这点分数呢?雌父念书时都是满分。”雄父不满地看着阿莱席德亚的成绩单,哪怕上面的数字已经接近满分,但他还是会嘀咕,“你应该更努力一点,对不对。” 阿莱席德亚看着雄父,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在雄父眼中看到了自己。 “阿莱,你是雌父最优秀的孩子对不对?” 他开始吃自己不喜欢的曲奇。 他开始每天加练一小时、两小时甚至更多。 他开始苛求自己满分,苛求自己遵守礼节,苛求变成和雌父一样优秀的人。 “阿莱,你爱我对不对?” 他答应过雌父,要努力照顾好雄父的。 “阿莱……” “阿莱……” “阿莱……” 爱,是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替代也好,挣扎也好,不管怎么样也好。 本能促使孩子去讨好他的父母。 直到爱意消耗殆尽。 直到阿莱席德亚的雌父去世了。 那个高大的雌虫住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盖上了军(旗),家族的人为他送上白色的鲜花。雄虫穿着一身黑衣,安静地像个木偶,带着两兄弟送走了所有的客人。 “阿莱席德亚,你的雌父是个英雄。”无数人对他们一家表示敬意。 他们说,“节哀。” 军部的人说,“虎父无犬子,你雌父的遗愿我们会尽力完成的。” 最后是家族长。 “阿莱席德亚,因为你雌父的功绩。你可以不用负担圣歌女神裙绡蝶家族的使命——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外界,做一个堂堂正正的英雄。” 而不是和你的雌父一样,至死都没有姓名。 对于当时的阿莱席德亚来说,这是殊荣,也是最后的毒药。 葬礼结束的次日清晨,雄父便把阿莱席德亚叫到楼顶的玻璃花房。他依旧在织毛衣,每一件都是雌父最喜欢的靛蓝色。 “阿莱……阿莱席德亚。”雄父呼唤道:“过来,试试看。” 阿莱席德亚看着他,脱掉自己的黑色外衣,套上了这件毛衣。 靛蓝色会把年轻的阿莱席德亚衬托得有些阴郁;弟弟阿列克穿就显得很冷酷;雌父阿莱德尼穿则会给人一种自由轻松的感觉。 同一件人,穿在不同人身上截然不同。 “转个身,我看看。”雄父说着。 阿莱席德亚照做了。 “合身吗?” 阿莱席德亚回答,“很适合。” 他终于得到了一件属于自己的毛衣。 “太好了。”雄父轻轻地笑了。他笑容很勉强,给人一种黑暗中微弱荧光的错觉,“厨房有曲奇,去帮我拿来吧。” “好的。”阿莱席德亚答应了。 他下楼。 忽然,听到了噗通的一声。 哪怕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哪怕阿莱席德亚张开了自己的双翅,拼尽全力地去接住—— 已经太晚了。 靛蓝色的衣服染上血迹,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随后,又举行了雄父的葬礼。 无论阿莱席德亚在玻璃花房怎么哭诉,“为什么你不可以为了我留下来?为了我留下来,为什么不可以……” 为了我。 活下来。 —— 阿莱席德亚惊醒,对于他来说,那间透露着阳光的玻璃花房和如今的4号囚室没有半点不同。肚子里被冷水冲干净,简单的衣物擦拭后,靠着体温努力维持热量。 戴遗苏亚山监狱没有阳光。 阿莱席德亚把双手放在肚子上。冥冥之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刺穿他的心脏,一瞬间他错觉自己将会有一个孩子,有一个虫蛋,而这个孩子不会再向他那样遇到一个只爱雌虫不爱孩子的雄父。 这种滋味让阿莱席德亚痛苦,可偏偏回想起不久前的强(制)欢愉,以及雄虫愤怒的双眼,周遭的一切又让他安心下来。 金钱、权利、暴力还有仇恨……随便什么都比爱更加好控制,也更加让人安心。对雄虫温格尔好?再好能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的心早就丢在莎莉文号上了呢? 难道束巨不清楚吗?难道卓旧不知道吗?难道沙曼云真的是个疯子?而他阿莱席德亚真的就那么讨人厌吗? 好吧,也许他真的那么讨人厌。 可是被憎恶,也好过从没有在别人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他讨厌做谁的影子。 阿莱席德亚已经忘记自己最初想要当英雄的想法。他感觉自己只是盲目地追逐着什么,低声喃喃道:“雄父……” 那件靛蓝色的毛衣,穿上身时,阿莱席德亚和雄父撒谎了。 不合适啊,一点都不合适啊。 可他又不忍心告诉雄父,那件毛衣对于当时的他来说: 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洗白,阐述往事是因为每一个雌虫对温格尔有好感,都和他们的过去有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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