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我二哥、他...”那道影子由于过于悲痛而语无伦次,“这么多年,那些人根本没把他当人!你为什么不拦——?!” “这是你父亲的选择。” “你、你一点不在乎他?” “嗯。” “那!那你为什么要给他错觉??” “他...。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你就花那么多年教他听说读写?!” “...。” 看着吴镇明的记忆,何月竹与吴明同时愣住。 吴明捂着脑袋,“不是...。为什么...!为什么连他也只是把我当替身...。为什么!” 所见与它的执念冲突,它陷入了错乱与折磨。 老人冲上去跪在它身前,伸手把它抱在怀里,连连道歉,“我不想让你知道!真的不想你知道!” 吴明把老人一下推开,指着他鼻子骂道:“果然你是我所有不幸的根源,你夺走了我的一切!现在又想夺走我唯一的希望!”它试图用憎恨来转移崩溃的执念。 老人坐在地上,被爱人当面痛骂让他情绪完全失控。四面墙压缩的速度骤然加快,不到数秒便只剩不到几平方米的空间,为数不多的家具挤兑着,而那些纸扎人填满了他们脚下。纸片划在裸露的脚踝,尤其刺痛。 何月竹左看右看无处可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让吴镇明冷静下来,就要先让吴明认清事实。他握紧拳头,“吴明,你好好想想吧!” 世珍说,道长指了路,究竟走哪条,选的是吴 何月竹现在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有没有想过,只要吴端一句话,你立刻就能出去?” 吴明木然张了张嘴,竟吐出一句,“别说了!“ 何月竹继续说:“你又想过没有,吴家怎么趋福避祸,都要过问吴端?你——” 还没说话,他便脚下一空,与吴镇明两人往纸扎人汇聚的白色海洋里落去,“啪”得一声摔在墨色的粘稠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却见覆盖地面的网下躺着他万分熟悉的东西。 吴端的桃木剑。
第64章 自始至终都是我 何月竹扒开粘连的稠网,将桃木剑死死握在手心。 他焦焦呼唤着:“吴端,你在哪!” “在你身后。” 何月竹回头望去,才发现吴端真的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不过除了胸膛以上,其余身体都被一圈一圈粘稠的网缠着,像被困在一个怪异的茧状巨物中。那枚茧通体墨色,勾连着天花板与地面,原来整个房间的墨色丝状物都是从这个茧深处蔓延出来的。 何月竹心脏猛地抽痛,他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接着快步上去用木剑砍那些墨色的粗丝,砍不动就用手去扒。 吴端看着何月竹忙活,用目光抱他,“你还活着。了不起。” “嗯!”何月竹应了一声,可用尽全身力气也扒不动那些东西,好像它们就是从吴端身上长出来的藤蔓。 吴端想让他省点力气,“这些是我的情绪,别忙活了。” “情绪...什么意思?” 吴端看向前方,何月竹随他视线看去。 结界另一侧,老人跪在轮椅旁,支撑他那位早已死去的兄弟。吴明捂着脑袋,模样十分痛苦。 “你既然能进来,就是知道吴明的执念了。”吴端说。 “嗯。我知道了...。” “所以他的结界完全是针对我的。我心里对他越反感,束缚越顽固。” “那你可以不讨厌他吗?” “不可能。”吴端秒答。 “啊,为什么?”何月竹又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吴端也哑然失笑,“你不记的仇,我帮你记着。”他顿了顿,“刚刚束缚退了一些,是你的功劳吧。” 何月竹想了想,点头,“我可能让他对你的执念减弱了点。” 就在此时,吴明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问:“吴家人那样对我,是你的指示。真的吗。” 何月竹低声,“我和他说了你的坏话...。抱歉。” 吴端仰起头,声音波澜不惊,陈述而已:“是我的授意。让你家人不可谈、不可说、不可见,也是我指使。” “至于你们如何择一。也是我算过,你活不过第二个本命年,而你兄弟大有可为。” 何月竹、吴镇明、吴明,几乎同时被吴端的话镇住。原来,就连吴镇明和吴明谁来过常人的生活,都是吴端选的。 吴端只看向何月竹的侧脸,那个人的睫尖连同两枚泪痣都在颤着。 他知道何月竹在想什么,他在想,真相太残酷,吴明的爱如此不值得。 可是何月竹,你知道吗。你自己的宿命,远比吴明惨烈千倍万倍吗。 并且同样,根源是我。 结界的另一端,先是传来一阵沉闷喑哑的吸气声。 接着吴明仰天惨笑,又像在嚎哭,“你...怎么可以!” 而老人的情绪更加崩溃,脸上的皱纹颤抖着,他有严重的高血压,此时愤怒的情绪让他气血上冲,他不得不捂着绞痛的心脏。“原来全部都是你——你害惨了我们。” 随他话音落下,何月竹头上飘下了许多支离破碎的惨白纸片。纸片拼合组接,一个个有真人高矮的纸扎人原地站了起来。它们有吴家人的面孔。世珍、吴镇坤、吴镇英、吴镇军... “是吴镇明的恨意。”吴端沉声,“你让开,他们冲我来的。” 纸扎人扑来,呼啸的风声擦着鼻尖过去,何月竹扬起的额发被切断一绺,原来这些东西看似纸片,实则锋利尖锐与刀片无异。 “不行!”何月竹握紧木剑,挡在巨茧前,“我不让。” 道长垂下眼帘:“那握好剑柄。把一切都交给我。” 何月竹回头望他,琥珀色的眼睛在说:早就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他尝试放空思绪,刚一握紧剑柄,手臂就被桃木剑带着抬了起来。木剑向前刺去,牵扯何月竹的身体一并带了出去。 纸人扑了个空,很快又摇摇晃晃站起,继续朝何月竹快速奔来。 何月竹在白色纸片中穿行,手被桃木剑带着高高扬起,对其中他老板的纸扎人自上而下劈去。明明是他握住了手中剑把,却更像吴端覆着他的手,托着他的腰,携他躲闪。所以明明他步伐紊乱,最终竟也能全身而退。 眼前纸扎人很快被解决干净。 他又被木剑带去吴镇明的方位,长剑朝着吴镇明再次扬起。 何月竹错愕中想起,木剑是对鬼怪特攻。桃木剑朝老人劈砍而下,结结实实地砍在手臂上,如棍棒般将他击至一旁,蜷缩身体不再动弹。阁楼上空仇恨化作的纸片也不再落下。 现在,剑尖直指双目空洞而无神的吴明。 吴明看着何月竹,扯了一道绝望而狠毒的笑。它寄希望于摧毁何月竹的情绪防线,让这个干净的男人也原形毕露,被仇恨与嫉妒吞没,就像现在的它。 “何月竹,你也一样。”吴明冷笑着。 “你也只是他故人的替身。”讽刺着。 “他对你好,都是假的。”试图揭穿着。 何月竹咽下一口沉重的空气,忍无可忍,“吴明。那个故人,就是我。”音量不高,但清晰且确信。 他能感到身后吴端的视线转瞬投到了他身上,而吴明的神情也瞬间变得错愕难当。 “你...?”吴明愣了,“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你...不可能,你们什么时候...” 何月竹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解释,而吴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自始至终。”一直都是他。 吴明大惊:“所以,不是你像我...而是我像你。” 它似乎终于想通了,双手紧紧握住剑尖,即便皮肉立即发出放在烤盘上炙烤的“滋滋”声。轮椅轮子滚动起来朝何月竹靠近,木剑直接将他胸口捅穿。 随着吴明仰头厉声尖叫,大量纸片从他口中涌出,将它的身体团团包围。 何月竹连同木剑一起被冲击撞远,抬头看着吴明被纸片叠起的身体越变越大,最终成为一团真正的畸形怪物。它那由皱纸糊成的头部颤抖着,不住有两道文字像泪水般向下滑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怪物足足有三人高,抬起长长的触须,纸片哗啦啦作响。 吴明仅剩的人性终于也被恶意吞没。 现在的他无疑是厉鬼。 何月竹不由得后退好几步,却见数道符咒擦着他肩膀两侧向前飞去。 他回过头,吴端已经解开了束缚。 ——吴明终于放下了对吴端的爱,但他浓烈的感情并没有消失,而是转化为同等程度的恨意。 “吴端!” 何月竹将木剑抛给吴端,后者抬手稳稳接住木剑。身后浮着的数道符咒打在“曾经是吴明”的怪物脚下。 符咒骤然燃起青焰,升起暗蓝色的围城。怪物被灼烧激怒,攻击的动作霎时加快,对着吴端挥起长臂。 吴端踏着迎面而来的纸臂,在空中回身反跃至怪物脑后。随一道横向划过的苍色剑影,怪物的脑壳即被切断一半,落在青焰烧成灰烬。 他踩在那仅剩半个头部的切面上,双手持剑向下深深刺去。 随着一声来自吴明的哀嚎,怪物瞬时跪在地上,接着身上贴着的纸片逐个被点燃。 噼里啪啦的灼烧声不绝于耳。 一切发生的太快,何月竹还没来得及捏起一把汗,吴端便破开青焰跃了出来。 他轻轻拂去肩上灰烬,把何月竹拉进怀里,紧紧拥住,“你还活着。”从刚刚开始他就想这么做。 “是啊,多亏了你。”何月竹被他抱得暖烘烘的,也伸手环住他,声音很软,“吴端。道长。吴端。” “嗯?” 何月竹笑了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毕竟他有什么心思和秘密,永远瞒不过吴端。 “我宁愿你不知道。无知无觉过完一生。”吴端松开他,又把他的手握住,轻轻摩挲那食指、中指被咬破的口子。 何月竹感觉指腹痒痒的,“可是,我想被你喜欢啊。” “被我喜欢,不是什么好事。何月竹。”吴端揉他的后脑,“不值得。” 何月竹着急,连连强调了三句“值得!”他垂下眼帘,“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拿到锁骨时,上面有一道完颜新留下的痕迹。但吴端现在只想逗他,“我几乎明示了,想必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察觉吧。” “呃...”何月竹想了想,好像确实对方没有刻意否认过,只是一直不主动说而已。虽然,惭愧的是他还真不是自己猜到的。 ——不好,难道我真的是笨蛋。 何月竹陷入了对自己智商的怀疑。 在吴端拥住何月竹的同时,老人完全愣在原地,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吴明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出现怪物,那怪物又为什么已经被制服。现在他看着熊熊燃烧的青焰,撑着膝盖艰难站起,朝着火焰扑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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