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土坯房低矮而破旧,盖着老式瓦。四壁都是用黄色的泥土混合草料堆砌而成,正门紧闭,挂了一道生锈的铁锁,左右两扇窗户破破烂烂,粘着蛛网与灰尘。从窗户缝隙向里窥探,屋内一片漆黑,不像有人在 但至少是个好兆头,这深山里至少曾经有人。 何月竹安慰自己,接着向前走去。陆陆续续,眼前出现了许多土房,房屋构造相似,也同样破旧,无一例外大门紧闭。它们集群成了这座盆地里的小村落。 何月竹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刚刚的炊烟,一定是有人家做饭。 他努力嗅了嗅,竟还真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饭菜香味。 “是吃的。”何月竹不由得感叹一声,“太好了,果然有人。” 有了这股气味做指引,他直接朝着那气味来源跑去。 拐过一道弯,眼前终于出现了暖暖的火光。 仍然是土房子,但窗户大开,里面摇曳着橙色的火光,香味也正是从窗子里飘出来。 何月竹连忙上去敲门。 “请问有人在吗?” 门的另一侧传来了轻微但急促的脚步声。 何月竹拍去身上尘土,又理了理头发。随着“吱呀”一声,木门从内侧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她大约七十多岁,脸上堆满了岁月的痕迹,身材佝偻,不及何月竹肩膀高。身上套的袄子似乎缝缝补补了许多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料子是什么颜色了。 她眯起眼睛,对着何月竹端详了一阵,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哎呀?怎么不是我儿...” “奶奶,我是来旅游的,不小心在山里迷路了,今晚能在你家借宿一宿吗?” “什么?”阿婆的五官拧在一起,她将手放在耳边,对何月竹说:“我听不清。” “老奶奶,我迷路啦,方便在你家过夜吗?”何月竹提高音量说道,同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哎呀,听不清啊。先进来吧——外面冷。”老婆婆似乎仍然没有听清何月竹在说什么,只用她那双龟裂的手拉着何月竹手臂。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和亲奶奶住过一段时间,何月竹对眼前这位老妇人有一股没由来的亲切。他实在累得虚脱,饿得眼花,便跟着老奶奶进了门。
第26章 最想见的人 屋子比何月竹想象的更加贫破,一眼看去找不到现代陈设,唯一的光源来自一盏老旧的烛台。 古旧的灶台、一张方木桌、两把旧凳子便是小厅的全部家具。 墙上的灶神画像,梁上的咸菜干,角落的木柴,何月竹看得百感交集,这股农家烟火气让他想起了奶奶 阿婆再一次将手放在耳边问:“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何月竹无奈地笑了,再一次解释自己的处境。或许屋子里风声小,这次阿婆终于听清了,她连连应了几声“哦”,说:“你这么年轻,眼睛该比我好使,怎么还会迷路。” 何月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说来话长,也不知该从何解释。 阿婆没有追问,她打开锅盖,盛了一碗粥放在何月竹面前。烛光里她慈祥地说:“你看看你,嘴巴都饿白了,先喝粥。” 浓粥呈现出一种让人颇有食欲的暖色,何月竹端起碗筷捞了捞,捞起不少他叫不出名字的菌菇,还有大葱、野菜、土豆等佐料,虽然只是食材的一锅乱,闻起来却香味醇厚。 阿婆也盛了一碗坐到何月竹身边,她埋头喝起粥,还不忘提醒:“你要多喝点,看你瘦的。” “好,谢谢奶奶!”何月竹也饿坏了。 这野菜菌菇粥又鲜又浓,实在管饱,几口下肚,他的饥饿便一扫而空。只是这菇从来没见过,他夹起一朵问:“奶奶,这是什么菇?怎么这么脆这么鲜?” “啧啧,这是咱们这个余家村才有的菇。我每天都采,采完又长,吃都吃不完。” “只有村子里有?” “而且,它不仅好吃,还有别的用处。” “是什么?”强身健体?补血醒脑? “吃了它,晚上啊睡得特别香,能做美梦,能梦见咱们最想见的人儿。” “那应该是有助眠安神的作用。” “全靠它,我每天都梦见儿子。他人在县城工地干活,最近刚盖好一栋楼。” 怎么前言不搭后语。何月竹问道:“你们平时靠电话联系吗?” 听到这话,阿婆突然闭口不言了,她扶着桌子站起,沉默地收拾碗筷。何月竹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说:“让我来整理,你歇着。”他接过奶奶手中的碗,熟练地放进水池清洗起来。 身后,阿婆叹息道:“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儿,小时候他也抢着帮我干活。可自从他下山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打。娶了老婆之后更是了,估计已经忘记谁是他娘了。” “不会的,奶奶,他应该只是太忙了。”何月竹嘴上安抚着余阿婆,心中却打鼓:如果她的儿子真的从没联系过家里,余阿婆怎么把他的现状描述的一清二楚?难道真是蘑菇告诉她的?怎么可能,大概只是余阿婆想象出的自我慰藉吧。 阿婆看出了何月竹的怀疑,幽幽地说:“你真别不信,今晚你就知道了。” “......”何月竹也吃了不少菇,他觉得毛毛的,连忙岔开话题:“阿婆,我进村的时候没见到什么人,是不是他们也都下山了?”何月竹甚至在想,这个村子除了老婆婆,真的还有其他村民吗? “是啊,前几年政府给他们在镇里安排了楼房,一家家的都搬走了。” “那奶奶你怎么不走?住在山上太不方便了。” “因为,我知道不能忘本!”说着,阿婆的音量忽然提高了许多,“只要我还姓余,就不会走!” 她接着往下说开:“你外人不知道,余家村的余,是余下的余。别看我们现在破破烂烂,几百年前也是名门望族,逃难到这里,改了姓氏隐姓埋名。” “逃难?因为饥荒还是战乱?” “是为了一个秘密。” “秘密?”何月竹觉得阿婆的眼神瞬间深邃了起来。 “你是不是想知道是什么秘密?”阿婆哈哈一笑,“但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没人知道。” “都不知道是什么秘密,那怎么守?” “哈哈哈。没有人知道才叫秘密。”余阿婆忽然神秘兮兮地说,“我奶奶说过,秘密现在还藏在村子里。但是,现在除了我这老婆子,没有人相信了。” “好吧...”用一生守一个不知道内容,也无法证实是否存在的秘密,何月竹忽然对阿婆的恒心与毅力肃然起敬。 “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我累了,先休息,今晚你就睡在我儿床上吧。” 借着烛火,何月竹看到内室中相对摆着一高一矮两张小床,高的那张被褥叠放整齐,少有动过的痕迹,想必就是他今晚的床。他掏出手机一看,已是晚上九点二十分,手机还剩15%的电量,仍然没有一格信号。 阿婆早早入睡,他独自走到屋外,又尝试用耳珰联系了一次吴端,仍然毫无反应。 “这东西也太不实用了,等这个月发工资给他买个手机好了。”何月竹腹诽。——不对啊,那人完全不愁钱,怎么能让他薅我仅剩不多的工资。差点上当! 左右也无事可做,于是他在灶台升起火,烧了点热水,简单冲洗身体后也躺上床歇着。 这个地区多山。尤其在山区,农田被山脉分割在一洼一洼的山谷盆地里,导致聚落的大小局限在小几十户人家内,互相的联系也不紧密。随着城市化,村民纷纷携家带口迁进了集镇,留下越来越多由老人留守的小荒村,甚至无人村。 这个村子现状如此冷清,恐怕也是因为如此。 奔波了一天,何月竹浑身酸痛疲惫。他对着窗外浩渺月色发了一会儿呆,不知不觉眼皮也沉沉阖上。 话说回来,这个菌菇真的有那种功效吗。 想着想着,意识很轻很轻。 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到离开身体。 何月竹迷迷糊糊地左右张望,发现自己正像一枚脱手的氢气球般飘在城市上空。 “我怎么...我在做梦吗?” 他不是漫无目的地漂浮,冥冥之中有股牵引力拉着他朝某个确凿的方向而去。 感觉就像化作了一枚风筝,望不见的尽头有人在一刻不停地收线。 “我这是去哪...?” 何月竹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往下飘,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红十字标牌格外惹眼。下面的几个大字昭示了他的目的地。 F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怎么会来这...呜啊——”要撞墙了! 却像学会了穿墙术,直接穿过钢筋水泥,飘到了医院内部。 太不真实了,我果然在做梦吧!可又不像。 他对这家医院没有太多印象,此时所见却如同身临其境,护士病人来来往往,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看得一清二楚。 自从逃出林娇娇的结界,他对梦有了格外敏锐的嗅觉。 这不可能是梦。 何月竹一刻不停地朝下方飘去,穿过层层地板,最终停在某个楼层。 看来收线的人就在这里。 一抹熟悉的影子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掠过。 何月竹连忙向后退让,分明该撞上,却没有任何撞击感。他抬起头想道歉。 咦... 这不是吴端吗? 没等何月竹想追,他又被无形的力量往那个人的方向推去。 这次何月竹看清楚了。 吴端将后发扎成一个小低辫,身着一件宽大的立领黑色外套。这个随性的穿搭造型,完美融入了周遭环境。如果不是何月竹熟悉他的身形,只看背影,可能一时半会还真认不出来。 “吴端,你怎么在医院?你病了吗?” 何月竹朝吴端摇摇手。对方却无视了他,快步与他擦肩而过。 “怎么不理我?”何月竹还在发呆,那股推力又推着他,让他与吴端保持大约一米的距离。 这个半径一米的圈他想逃也逃不掉,感觉自己变成了吴端的背后灵,脖子上套了个无形的项圈。他试图引起对方注意,可不论是揪辫子,还是扯衣服,手都直接穿过了对方。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左思右想,实在想不通。吴端对他不理不睬,必定不是道长把他召唤来的。 何月竹打量着吴端,忽然意识到:啊,今天我最想见的人就是吴端。 真的是蘑菇的力量?原来余阿婆的话是这个意思,它真的能把人不远千里带到另一个人身边。 这蘑菇真好使,如果推广出去,不知道能拯救多少异地恋。...说不定还能发大财。 打算盘之前,何月竹认为要先搞清楚状况。眼前一切究竟是此刻正在发生的?还是过去发生过的?甚至是未来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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