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 “真的不能再吃了...”何月竹的语气着急得像是要哭了,他胡编乱造,“我在书里看过,这种蘑菇吃了对身体不好,会得老年痴呆......” “说什么呢,我都吃多少年了。” 阿婆完全不理会何月竹的劝告,反而抓着他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还没吃早饭吧,回去给你熬汤喝。” “不了不了。”何月竹连忙摆手。他心说,就算阿婆没问题,这个村子也不能久留了。 他问:“奶奶你知道怎么出村吗,我准备下山了。” “这个村子啊,岔路多,房子密,你外乡人很难走出去。”余阿婆的语气让人无法反驳,“你和我回去,我给你啊,画张图指路。” 于是乎何月竹又坐回了阿婆的小土屋。 余阿婆一进家门便全然不提地图的事,开始在灶台忙前忙后。 “那个...地图.....” “急什么,先吃点东西。” 锅里菌菇粥散发出股股醇厚的香气。何月竹闻了一口,又开始反胃。还好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得很,不至于真的吐出来。只是欲哭无泪:“奶奶,我真不吃了。” “不喝粥,那你吃饼,我烙大饼给你。”她见何月竹欲言又止,又说,“不加蘑菇——。” “山下还有人等我...。” “山路不好走,你填点肚子才能上路啊!”余阿婆是说什么都要留他吃饭了。 热腾腾的大饼新鲜出炉,何月竹囫囵吞下一块。心情复杂地看着余阿婆酣食菌菇粥。他试着拦过,但完全失败了。 老天啊,这死人菇真的没有副作用吗。 余阿婆又不由分说递上一块大饼:“你多吃点。” “呃...这块我留在路上吃,奶奶,你先把地图给我吧,我真急着下山。” “急什么?等一等,再等一等......”余阿婆似话里有话。 察觉到不对劲。何月竹让语气强硬起来,“算了奶奶,地图您不用画了,我自己下山。” 余阿婆闻言忽然拍了一掌木桌,碗筷都颤抖起来,她提高音量:“你不能走!” 面前的老人仿佛原形毕露。何月竹诧异道:“什么?” 余阿婆一改先前的和蔼可亲,严厉道:“你先别走,在这乖乖等我儿回来。” “你儿子?”何月竹本不想提,但他不得不说,“奶奶,你还记得昨晚梦见过什么吗?” “记得啊...”余阿婆表情一变,转为欣然笑容,“他说今天就回来了。” “不是啊!”何月竹立即反驳,“你儿子叫阿泽,对吧?” “你怎么知道?” “你昨晚说梦话了,说他死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再这样说,我家就不欢迎你了。” “我也准备告辞了。”何月竹说着抄起背包。 余阿婆堵在门口,她说道:“你不能走,阿泽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把客人留住。” “留...我?” 何月竹越想越诡异。他与阿泽素不相识,更何况阿泽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现在与余阿婆在一起。 不对。事有蹊跷。 灵魂出窍,连吴端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阿泽理应也看不到余阿婆,更不用说给她交代事宜。 察觉到他存在的只有一个。也就是那个与他对上视线的女孩,那个吴端正在对付的恶鬼。——或许,正是因为他们都是介于生死之间的魂魄,它才能看到他。 恶鬼说:“你在哪。” 昨夜接连不断的遭遇让何月竹无暇顾及,此刻他才意识到,这口气就像预告会来寻他一般。 难道是它杀了阿泽,然后附身其上让余阿婆留他? 既然如此,他更不能留在这里了。 “抱歉,但我真的要走了。奶奶你最好也和我一起走,你儿子应该......”何月竹还没说完,就感觉头晕目眩袭来,他晃了晃脑袋,手脚却都软了。 “我在面饼馅里加了洋金花。”余阿婆扶住马上就要跌倒的何月竹,“你先乖乖睡一觉。” 洋金花,那种可以麻痹人神经的花?我说怎么那么眼熟,背篓里的白花原来是... 被算计了... 谁知防了半天死人,最后被活人放倒。 何月竹屏着一口气,逃也似向外快走两步,刚出院子就晕厥过去。 * 他是被那浑浊的铃音唤醒的。 他趴在餐桌上,眨了眨眼睛。 屋外一片晦暗,乌云遮天蔽日,如同要落雨一般。 “我......” 他的大脑迅速从短路中恢复。余阿婆、阿泽、恶鬼、菌菇、送葬队伍......各种信息涌入脑海。 他从背包里摸出电量仅剩百分之一的手机,时间是凌晨两点整。 我竟然昏迷了这么久,她到底下了多少洋金花啊。 何月竹甩干净脑袋里的混沌,撑着桌子站起,手脚还有些微麻,但也顾不上恢复了。阿泽,那个鬼,它还没有来吗? 一定是吴端还在拦着它。何月竹没有由来地如此坚信。 何月竹蹑足走进内室,只见余阿婆躺在床上酣睡。手上抓着一件男人的衬衣。 她一直没等到阿泽,所以只能抱着儿子衣服入睡。 何月竹知道,这个思子心切的女人被利用了。 但也无暇慨叹,他背上自己的背包,抄起那把柴刀。打算趁现在好机会赶紧跑。 “呤——” 那铃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靠。前有狼后有虎,差点忘记余家村本地还有鬼。 不过从昨天晚上看来,余家村的鬼似乎看不见他,也没有太多敌意。 何月竹屏息凝气。送葬队夜行时间不长,只要撑过去,只要不主动找事,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可他手腕上的平安镯却遽然收紧了。与此同时,大门发出两声响动。 “哐、哐。” 何月竹倒吸一口凉气。有东西在敲门。 敲门声沉重而缓慢,哐、哐、哐。何月竹轻手轻脚地弯腰匍匐到窗下,试图确认门外是什么东西。屋外已经一片漆黑了,他保持蹲姿,只能仰视到那白色的招魂幡飘带从窗边飘过。 为什么今天这么近?敲门声继续,哐、哐、哐、哐。何月竹鼓起勇气,偷偷往外瞟了一眼。门外竟然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脚腕传来一阵冰凉,有什么东西,摸了他的脚。 低头一看,土地里竟伸出了一只手。敲门声持续着,音量愈发剧烈,哐、哐、哐、哐、哐!何月竹不假思索挥起柴刀砍在那只手上。 那被砍出的伤口骤然开合,构成一张嘴,以一种介于男女之间的声音念道:“这里有叛徒。” 仿佛一声令下,门外骤然人声鼎沸。 何月竹甩开那只手,往内室跑去。可他刚到内室便被绊倒,回头一看,又有一只手从地里探了出来抓住他的腿。 大约是那只手发出的声音:“有叛徒。” 何月竹抬起头,阿婆仍然躺在床上睡得安稳,好像无事发生。 到底是为什么啊?何月竹不明白了,为什么昨夜无事发生,今夜忽然找到了他,为什么阿婆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今天和昨天,有什么区别吗?何月竹感到那只手似乎是想把他抓进土里,于是扒住了门槛。瞥过灶台的瞬间,忽然明白了。 是死人菇。他今天没有喝汤。 既然是死人菇,吃了也会有死人气。或许这就是阿婆久居此处却相安无事的原因。也是他昨晚逃过一劫的原因。 转瞬又有一只手扒住了他的小腿,把他往土里拖去。 刚刚摔的那一跤,让他手中柴刀落在了一米开外。他努力尝试挣脱,同时高声呼唤阿婆:“快醒醒!” 床上躺着的老人总算被他的音量惊动,她翻了个身,缓慢坐起。看到何月竹倒在地上,尖叫了一声:“怎么回事!” “快跑!村子里有鬼!”何月竹两足已经没入土里,他本以为痛苦的表情能让余阿婆了解现状,可她完全被面前的阵仗吓傻,全然失神愣在床上,哆哆嗦嗦,不要说帮忙或逃跑,连抬腿都做不到了。 何月竹想挣脱桎梏,也想保护老人,他双手抓着土地向前爬去,手指尽数嵌进地里,试图去够那把柴刀。面前的土地却探出更多手臂,有老有少,有白皙有黑黄,它们不约而同攀上了何月竹。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阿婆终于回过神,她尽全力下了床,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柴刀。 可她如此羸弱,能有什么胜算。 “它们还没注意到你,你快跑啊!”喊着,何月竹的身体又往下沉了一节。这往日硬实的土地忽然变得松软,他身下陷出一个坑,泥土流沙般将他往下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也是瞬息间,门外嘈杂的人声被按下了静音。 何月竹足腕上的、小腿上的、手臂上的桎梏骤然全数松开了。那些刚刚还肆无忌惮的手臂,一肢接一肢缩回了地里。转眼消失无踪。 它们...怎么突然全消失了?是谁,谁来救我了? 他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刚想安慰仍处在惊惧中的余阿婆,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哐、哐、哐。”不徐不疾的三声。 何月竹连忙爬起来,他对这敲门声已经心有余悸。 门外响起一声:“阿妈,我回来了。”
第30章 尽兴了吗 与此同时,何月竹的左边口袋忽然开始发热。——里面放着的正是林娇娇的魂器。 他伸手去摸,竟然烫得像用烈火炙烤过铁块般无处下手。 自吴端告诉他,这魂器可能会对元凶有反应,他便一直带着。而现在,是它第一次显示异样。 身后的余阿婆愣了神,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声音的来源,紧接着一个箭步冲出了内室。 “别开门!” 与此同时,外来者也喊道:“阿妈快开门啊!”声音中夹着方言,带着浓浓乡音,听起来真像归乡游子般真切。 它装得再像也是冒牌货。过去几次经历下来,不难发现:恶鬼附身人类,不仅抢走原主的身体,连性格、腔调都会窃取盗用。 “哐、哐、哐。” “不要开门!”何月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快步上前,试图让余阿婆远离木门。 阿婆却抄起手中柴刀对准了他,骂道:“你干什么!我儿回来了!” “你冷静点!你也看到那些手了。现在外面的怎么会是你儿子。” 余阿婆却疯魔了一般,舞动柴刀,口不择言地呼唤儿子的名字,模样如同中邪了一般。 何月竹试图夺走她手中的刀具,手臂却在混乱中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嘶——” 理智提醒他,伤口不小,要迅速包扎。但他只能捂着手臂后退,任鲜血如注,汩汩流下。他看着面前已然失去一切理智,走火入魔,一心只剩儿子的余阿婆,忽然明白了。
208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