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被养在道观深处,程澈不谙人心险恶、不懂江湖风波。身无分文,只有一支木簪,一股脑向岭南去,全靠给人算命赚钱。 ——明明出观时带了一大笔足够从洛阳到岭南五个来回的盘缠的... 然而一路被马车夫绕远路坑车钱,被客栈老板蒙着订了高价客房,被拐到山沟沟里放生,被假乞丐骗走了全身家当...小道士才第一回领教了仗势欺人,第一回懂得了见钱眼开,加之运气本来就不好...很快一贫如洗。 不过每当他山穷水复,都会发生“天上掉馅饼”的事,也不知怎么回事了。 出世易,入世难。 花了足足半年,临近中元节,小道士终于翻过了南方五岭,来到岭南。 “岭南真是好热啊...。” 不仅仅气候,岭南与中原从风土到人情都截然不同,小道士左看右看,不论哪个小摊上摆放的零嘴他都格外想吃。 可惜盘缠已经所剩无几了。 还是先打听打听七令观的下落吧。 程澈咽了口水,寻住一个路人便问:“道友好,可知七令观在何处?” 本以为还得多问几人,没想到一问便知,路人说:“自然知道,七令观可是岭南最大的道观。” 程澈好开心,只又花了小半日,终于赶到了七令观。 或许是时近中元节,七令观里香火袅袅,正在筹备一场中元超度斋教。前来的香客络绎不绝,几乎把门槛都要踏破。再随着人流走进道观一看,里边更是人山人海,而七令观本身的体量虽然与无所观无法比,可也是一座顶大气的道观了。 程澈左看右看,拉住一个面善的道士问道:“道长好!本道来自洛阳无所观,道号单字‘澈’,前来拜访觉明道长。可否替我知会一声?” 那道士闻言一愣,“道友您稍等。”立即丢下扫把奔进道观深处去。 程澈目送他跑远,“怎么走得这么急啊。” 他站在原地等候,忽然从道观深处响起悠悠钟鼓声。 程澈只听原本吵嚷的道观猛地消声,他回头一看,香客仍然熙熙攘攘,只是忽然闭口不言,他们左右对视,不约而同走出道观去。 “怎么回事..?” 清场速度之快,程澈还没想明白,七令观大门就被“哐”一声从外面关上。 “你真是无所观的道士?” 程澈循声望去,只见数百小道士簇拥着一位老道长,从大殿中缓缓走下。 程澈向前一步,自报家门,“晚辈乃无所观无端道长座下弟子,前来拜访七令观觉明道长...” 当他自我介绍时,老道长端详着他的面孔,“怎会如此...!竟与净明真君...?!” “嗯?” “道友,你可知无所观有三罪,件件罪不容诛!” 程澈一怔,“您这是...?”他连忙为无所观找回场子,“您怎敢对国观不敬!” 七令观老道长闻言更是勃然大怒:“祸乱整道北方龙脉!迷惑皇帝祸乱朝纲!更罔论堂堂国师,竟以赐福为名,实则散灾,由你这煞星踏罡步斗!” “啊...?”程澈听不懂,“散灾?我...我?煞星?” 七令观弟子怒道:“那日从无所观回来,竟人人皆卦象犯煞,” “你们一对师徒在无所观天高皇帝远,无人理会!” “可今日你竟还敢自己找上门来!” “我等必定为觉明师弟报仇!” “无所观祸害无数,早该斩尽杀绝!”老道长一挥手,“众弟子将道拿下!” 眼见七令观众人步步紧逼,程澈连忙后退到门边,“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觉明在哪?让我见他!” “觉明师弟本就命薄!几年前与你相识,便沾了你的煞气,回来便染上热病,一命呜呼!” 程澈霎时面如死灰,“怎、怎么会?”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煞气,师父他、他早年已经帮我除过了。” 而眼前众人早已不听他的诡辩,毕竟七令观一派便是与煞气打交道。 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怒吼:“道,纳命来!” 程澈惊慌失措靠着大门,抬起臂弯护住脑袋。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那些拳打脚踢便没有落在他身上。 他懵了,“蛇?” 黑蛇化作巨蟒,蛇首仰起,朝眼前七令观众弟子吐青蓝色的蛇信。 蛇的突然出现让在场众人皆大惊失色。 “这煞星竟还带了物!” “打七寸!” “去抬雄黄酒!” 然而黑蛇转眼已紧紧缠住最近两人,扫过其余人脚下,顿时人仰马翻。 眼看蛇身收紧,程澈连忙喊:“蛇!别伤害他们!” 他哽咽求道:“能不能带我回家…” 黑蛇只听命令,立即张口吞下程澈。 ..... 不知在蛇口里含了多久,程澈被整个吐出来时,已将要入夜。 本以为蛇会带他回家,可眼前这座小镇不是洛阳也不是程家屯,他从没来过。 可他却立即反应出这座位于中原与漠北交界要道的小镇名字,“岔流镇...?” “我怎么知道这是哪儿...我从没来过啊...” 程澈问怀里的小蛇,“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然而蛇却失去反应,仿佛变成一条玉雕蛇像了。 蛇只听道长命令,而道长最后一次对他下令:程澈遇险时你要任他差遣。 其余时候,绝不加班。 而“家”这个字,也是道长潜意识概念中阿澈的 程澈一路孤零零走来,忽然有“人”说说话,便开启了话匣子,“蛇,是不是道长派你来保护我的?难道你一直跟着我吗...?怎么会,觉明竟然早几年就去世了……” “他们说怪我...可是为什么...又凭什么...” “蛇...我好想回观…可我离观大半年,只超度了一百一十六个恶鬼,我回去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程澈掂量一把怀里的盘缠,“所剩的盘缠也不足以支持我继续游历了,只能想办法在这里暂住几日,想办法赚点车马钱。” 临近中元节的那几天,街道上多了个做算卦生意的道士。 道士很年轻,照理来说做这行的多少都要有点年岁才能服众,然而比起其他如疯癫一般拉人算卦抢客的算命人,这个小道士温温和和,不争不抢,每日就安安静静站在街角,等人上去问卦。又生了一副清秀乖巧的面孔,反而讨人喜欢。 道士行当齐全,倒也什么都能算,甚至还卖点简单的手工木刻玩意,木簪、木扣之类。可问他流派、道号,他都闭口不谈,不知来处,也不知他将去往何处。 仅有一点显而易见,他很需要钱。 小道士每日算卦来攒的车马钱,回洛阳的车马钱,可中元节到了,他想给觉明买一点纸钱。 中元节的冥具摊位人流如织,程澈刚刚买了一打纸钱,就被猛抓出来:“可算找到你了!” 他回头看去,“你是...”好像是前几天算过卦的客人。 “你这假道士,算得一点不准!你说我赌运小吉,可爷爷把钱全输光了!” 程澈愣了神,不该啊,明明算过是小吉...可抬眼看大汉,身上相比前几日竟凭空多了一抹煞气。 要么撞邪,要么遭了扫把星。 该不会,这扫把星就是我吧。 程澈下意识道歉:“抱歉,是我算错了。要不...我给你退钱?” “退钱?爷爷我赌输大把,你赔得起吗?”大汉往程澈肩上猛得一推,手劲很大,程澈被推出三步远。 “没事...”程澈按住怀里的巴蛇,他眯起眼,试图继续聚焦男人身上的煞气,找寻它的根源。 反而激怒了男人,“你这道士什么眼神啊!” 而左右路人闻声渐渐聚了上来,看来这大汉平时就风评不佳,此时竟不少人帮程澈说话。 “嘿董二,怎么又是你。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欺负?” “就是就是。算命不就讨个心里放心吗!” “中元节给自己攒点阴德吧。” “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还有大娘把程澈往身边护,“小兄弟你没事吧。” “谢谢大娘。我没事。” 程澈转头看大娘,倒吸一口凉气,“嘶——”只见大娘身上似乎也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煞气,这煞气仍然不知从何而来,但与大汉同根同源。 程澈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难道...真的怪我。” 毕竟灾星即使如此,但凡不纠缠,都可无事发生。可一旦沾上关系,噩运难免。 难道...真的怪我?
第162章 闯荡失败 若他真是煞星,那么向外人施与的每一份好意,都会变成厄运。 程澈连道谢都不敢,立即甩开身后为他打抱不平的众人,冲出人群,往镇子外逃也似埋头跑去。 直到远处未有山在迟暮中渡了一道金边,融化的雪水一直流淌到程澈脚边的小河,泉水叮咚,潺潺阵阵。 程澈停下脚步,看着未有山的远景,情不自禁呢喃:“未有山好美...咦,我怎么知道它叫未有山...” 西北狂野的雪景洗涤了他的心烦意乱,程澈叹了一声,在河岸边的小坡上缓缓坐下休息,看太阳沉沉坠入未有山。 近来发生了太多离奇,他已经无暇去想怎么会知道远处那座山名叫未有... 从七令观中逃脱之后,他便再也忘不了那日各位道长指责他的一切。 越是往深处思考,越是觉得一切都早有端倪。 “难怪我算卦总是出错。尤其算出吉卦,最后总会变成凶卦。” “假如我真是煞星,一切都说得通了。每当算出大吉的卦象,客人便会朝我道谢,那么便会染上煞气。” 程澈越想心中越乱,掏出怀里的纸钱,引火点燃,为觉明烧纸。 觉明是他在世上除了师父之外,为数不多的交换过名字的人了。 “觉明...你师父说,你是被我害死的,真的吗?” “可是...师父说了,我身上煞气已经干净了。” “难道师父在瞒我...?” “可我从没做过什么坏事,也没害过谁,身上怎么会煞气重重。” 给觉明烧完了纸钱,程澈心情平复不少,也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不能再游历了,我得立即回观,问清楚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玷污整道北方龙脉是怎么回事,迷惑皇帝祸乱朝纲是怎么回事,让他来踏罡步斗,以赐福为名,实则散灾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身上盘缠仍然不大够用,程澈支撑双腿站起,心说今夜中元,一定家家户户都需要道士超度。 过去半年他都是无偿超度、无偿作法,如今着急回洛阳,不得已得求客人打赏了。 他往小镇方向走去,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那通明的光亮,似乎不仅仅是街道的灯笼烛火。黑烟滚滚往天上飘去,岔流镇分明是火光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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