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让我看看身上有没有长小蘑菇——”说罢道长便把傻乎乎的妻拦腰抱起摔上了床,抵着重重啄了一口。 成澈好不容易从亲亲摸摸中喘口气,“可是…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非要现在说吗?”衣服都脱一半了。 “快说快说!” “别急…”无端装模作样扭了扭肩膀,“今天真是累坏了。” 成澈连忙给他揉肩,却忽然发现无端衣襟上沾了血点。 怎么回事…道长该不会…… 无端忏悔:“我杀人越货了。” 成澈又给他狠狠捶了一下,“我才不信。” 无端搂住他,正色,“今日我去了医馆。” “医馆?” “有些病久治不愈,并非医师无术,而是病者被恶鬼缠身,受其诅咒。” “噢……” “你也知道。人到了走投无路的关头,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也不会放手了。” “所以,你是去帮他们驱鬼了?” “嗯,求生无路,他们很舍得花钱。”无端阖上眼,心中有愧。不敢告诉成澈。 无所观超度亡魂都是无偿布施,而如今,他却收了那些本就贫病交加的百姓一笔不菲的要价。并非什么道义之事。 他缓缓睁眼,迎上成澈担忧的视线,“或许早该如此了。” 成澈不知其中缘由,还在担心他,“那你千万小心…” 无端便也不再去管,忽然泄了气,身子一翻倒在床上,“是啊…今天可是九死一生。” “啊…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无端不怀好意笑开,“想验伤啊?”他抓住成澈的手往身上按,“那帮我脱干净。” 一阵湿漉漉的翻来覆去,两人终于准备出门了。 成澈一边调整帷帽的松紧,一边叹息,“又要好一会儿见不到道长了…” “那怎么办?” “那就……”成澈把夫君拉进了帷帽,“现在赶快好好看一阵。” 于是好不容易穿好的衣裳又被卸了大半,新婚燕尔的腻歪几乎没完没了,直到两人肚子都叫了起来,才相视一笑收拾好衣物与心情,手牵手往客栈外走去。 刚一踏出客栈大门,成澈便在夕阳中迷了眼睛,他悄悄撩开帷帽一角望着旖旎的天空,感慨:“好久没见过这么美的夕阳了。” “阿澈……这么长时间不出门,不大舒服吧。” 成澈摇摇头,“我只是忽然想起,上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夕阳,还是在我们成婚那天。” 无端笑了,又圈住他揉了一把,着实又想带回房里再好好疼爱几阵。 可他不行。他是权衡了许久,思量了许久,才决心今日带成澈出门。 或许,是时候了。 夕阳在街巷中缓缓穿行,正是晚归时分,岔流镇上人来人往。 可成澈能察觉,街上大多是乞讨流浪的流民,各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久久待在客栈,不见天日、不知今夕是何年,从没想过外面会是这副荒凉的光景。难怪…道长每日都收益颇少,当人人食不果腹时,谁还会去求卦问相。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轻声问:“无端…流民怎么这样多?分明我们来时还不是这样。” 道长沉默不语,偷偷握紧了成澈的手,仿佛他知道原因,只是不想说。 成澈看着那些跪地苦苦乞讨的老人小孩,难免怜悯。岔流镇上简直哀鸿遍野,他们都从哪里逃难而来,未来又将逃往何处?他没有答案。 如果他还是成公子,一定会给每个无家可归的人布施照顾。可他现在不是了,连住宿吃饭都要赊账,只能感叹,“人人都不大好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或许是榆宁太过富足,我根本不知城外民生如此凋敝。” 察觉到成澈语气里的低落,道长探手进帷帽揉他耳垂,“不是富足无忧的榆宁成家,养不出你这么干净的小孩。” “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成澈辩了一句,语气又努力轻快起来,“今天咱们先把欠钱庄的赊账还清。” “好。” “再看看去长安的车马行程。” “好。” “对了对了,咱们要留点盘缠到长安安顿,否则得睡大街了。” “是呢。” “无端,长安繁华,机会必定也多!”成澈开始畅想,“到时呀,我们可以开个小铺。——不成不成,我们是要去大江南北的,小铺开不长久。那该怎么讨生活…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我有力气,再不济去码头卸货也行!” 无端揉了揉他的手,语气中藏着患得患失的忧郁,“先把赊账还清。好不好?” “好!” 他们走进钱庄,成澈招呼道:“老板,来还账了!” 伙计收了钱,便端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您看看您在哪一列,在后面登记个还账日期。” 成澈提笔就写:“景延三十三年。无端,今天是几日?” 伙计看了却一愣,“小兄弟,已经是元和一年了。” 成澈讶异,他是两个月没出门,可谁能想到连年号都改了。 “元和?!改年号了?为什么?” “小兄弟,您这是神仙刚出关呢…?”反而轮到小贩惊异万分,“先皇已薨,新帝登基一月有余了。” 成澈咀嚼出伙计话里的意思,猛然如被霹雷击中。他怔怔望向无端,后者的视线中的沉重意味着,小贩说的是真的。 成澈脑袋一阵轰鸣,他连连后退,直到差点被钱庄门槛绊倒到。 无端一把握住他,“小心!” 成澈挥手甩开道长,蒙头往客栈走去。 山陵崩,皇帝薨。 这么重要的大事。无端竟然一直瞒着他。 无端紧紧跟上,拉住他的手,“别走那么急,阿澈。”手心还停着被甩开的余感,于是语气无力而卑微,“我怕我跟不住你了。” 成澈只好慢下来,但眉头仍然紧皱,“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瞒我到现在…” “我怕和你说了,你就要回榆宁了…” 成澈停住脚步,隔着黑纱望对方,“那你今天带我出来,就不怕我知道了?” 无端垂下眼,“今天带你出门,就是准备告诉你了。”他握得越来越紧,生怕成澈又甩开他,“我不是拦你回去。是原先咱们没盘缠,连榆宁都回不了。我怕你知道后只能干着急,于是就没告诉你。” “......” “如今终于有盘缠了。我们能去长安,也能...回榆宁…” 成澈脑子很乱,“先回家吧,让我想想。” 他们没能按计划在外面大吃一顿,便返回了客栈的小家,相顾无言。 成澈木楞坐在桌前,脑子嗡嗡作响。 无端觉得该让他一个人静静,佯装若无其事,“澈,你等我。我到后厨捞碗面。” “好…” 无端刚一离开视线,成澈整个人便瘫了下去,他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 皇帝死了。 每逢国丧,都意味天下将乱。 这个早就老眼昏花的耄耋皇帝,早年曾经立过太子,可到了晚年,竟与张贵妃老来得子…便无比偏爱。而贵妇的父亲又是深受皇帝宠爱的当朝权臣… 成澈闭上眼,不知继位的,是太子,还是张贵妃的幼子。 那庙堂之上的明争暗斗想必正风起云涌。 而他们成家虽处偏远漠北,但四代将门,在朝堂之上声量巨大。不知他父亲是否已经表态站队。 这一旦站错,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灾。
第125章 带走我 成澈叹了一声,明明已经决定不再把自己当作成家人了。 可还是难免为远在榆宁的父母担忧。 回过神,忽然发现桌上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成澈看着汤水中漂浮的葱花肉沫,看着倒影里悠悠凝视他的无端,才回过神,“无端……你先吃。” “我吃过了。” 他再一晃神,才注意道长面前已有一碗用过的汤面。 成澈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走神了多久。 无端替他搅拌已经泡发的面条,捞起一道盛到嘴边,“阿澈,吃面。” 不知怎么的,成澈觉得无端的语气好像一个做错事乖乖等待发落的小孩,是因为自己刚刚甩开了他的手吗... 他一口吃下面条,让自己勾起一抹温笑,“无端,我没生你气。” “…真的?” “真的。” “…那就好。”无端显而易见松了一口气。 “我只是太惊讶了,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无端又挑起一筷子面,喂到成澈嘴里,“知道消息的时候,我也一样惊讶。想不到我们前脚刚刚离开榆宁,后脚皇帝就死了。” “是啊...怎么会这么凑巧。” 无端又捞起一道面条喂给成澈。其实他隐隐知道答案。 答案是,情劫已经开始。牵连着所有人的命运开始转变。 只是他不敢承认。 道长沉郁的神色让成澈莫名不安,他盯着无端,“除此之外…你应该没有别的瞒着我吧?” 而后者莫名的沉默让他心中一凉,“无端?” “阿澈,还有一件。”无端放下筷子,他拉起成澈的手,正色,“只还有一件。” “…你说。” 无端握着成澈的手紧了许多,他语速很慢,成澈听得清楚。 “中原在打仗。” 毛骨悚然。阵阵耳鸣与鸡皮疙瘩中,成澈呢喃一句,“什么?打什么仗?” “夺权继位仗。” 成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谁,和谁?” “前朝太子,和当今皇帝。” 成澈向后摊在木凳靠背里,其实在问出问题前,他就猜到答案了。他怎么会猜不到,果然继位的是张贵妃的儿子,而太子怎么可能将江山拱手相让。 听到无端坐实,竟有种不出所料的坦然,“果然…” “我听人说,先帝驾崩当夜,太子便连夜逃到了南边。新皇登基后,便在南边集结了效忠的臣子兵马,往北边打回去。” 成澈长长叹了一声,“是啊,新皇不足十岁,必然受外姓掌控,如何能服那些忠于大陈的旧臣。” 而他的父亲,他们成家,向来是忠于大陈。 “阿澈…我帮你打听过了。”无端的语气像将功赎罪,“你父亲站在太子一派…” “想必是了。以父亲的性子,哪怕新皇以加官晋爵施好,也不会动摇一分一毫。”成澈摸了摸道长脑袋,好像嘉奖。他又轻轻叹,“太子从南方往北打来,北方又大都是新皇派系。成家在西北真是孤木难支。” 无端起身来到成澈身边,无言将他搂住,“澈,还想去长安吗?” 成澈偏头往爱人腹部靠去,摇摇头,“既然战事已起,长安是去不了了。咱们去江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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