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在易望舒刚出厂时,易昀几乎每周都要给他做体检。体检的方式很简单,X口对接数据,检查程序稳定性、机体相容性、生理、算力等数据。就像体检中心给人类做体检那样,抽血化验一条龙,安全快速无痛苦。
易望舒的所有数据都在正常范围,从未出现过偏差,易昀便逐渐改为一月做一次,一季度做一次体检,直到易望舒让棋。
易昀发现易望舒拥有自主意识,但常规体检查不出问题,可能的原因只有两个:
1.X口检测得到数据不全面,需要做更有深度的测试,不是“抽血化验”而是“剥皮腕骨”;
2.A30609担心被挂牌售卖故意不通过图灵测试,易望舒知道自己不正常并刻意隐藏数据。
这两项无论哪个原因,都是易昀始料未及。自那刻起,他的心火开始灼烧。
他的angel很漂亮,很乖很听话,天真无邪的外表下却隐藏一颗叛逆的心,易昀想扒开他的皮,抽出他的骨头,看看他的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成了精。
但是他不忍心。
每次他想拆机,话到嘴边都说不下去。
易昀开始刻意地与易望舒保持距离,并越来越沉默。他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自己的主观意愿干涉决策,易昀命令自己“尽快抽离”。
然而,他做不到。
二人为数不多的交谈,易昀对他的每次试探都觉着惊喜;彼此不经意的触碰,易昀每次都忍不住想要更多;每当夜里入睡,枕畔熟悉的呼吸频率,交融的气息,让易昀觉着安心。
他们走过四季,相伴朝夕。
特立独行的AI狂人已经习惯易望舒,并越来越强烈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初春雨夜,漂亮的人儿面若桃花,站在夜灯下回眸。霎时,桃花似雨落下,片片纷飞滴穿脏腑,易昀久违地听到自己心跳。
易昀抑制不住地总会想易望舒,想他盘腿坐地上拼乐高,想他踩着板凳挂吊灯,想他不穿袜子在地板上跑的哒哒响……这种不受控制的思维方式让易昀很头痛,并且没有解决方案。
所以,易昀问易望舒“能自杀吗”?
易望舒用尽浑身解数勾引他,易昀觉着自己真是蠢透了才会着了道。
他把这都归结于自己的“不忍心”。
易昀的边界感逐渐模糊,他的红线一次又一次为易望舒放行。面对易望舒,易昀的原则、逻辑统统不适用。只要小作精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易昀总是拿他没办法。
他想要自由,易昀给他。易昀让他做自己助理,带他接触喧嚣世界,给他人格给他尊重。
他想要平等,易昀给他。易昀默许他激活6层AI,默许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但前提是,一切可控。
易望舒的算法,自“开始勾引他”那刻起架构崩塌,变得不可控。
他的算法指向,80%都是易昀,并且比重还再逐渐递增。他开始以易昀为中心思考问题。吃饭时会想:易昀喜欢吃什么;买衣服时会想,易昀喜欢穿什么;睡觉时会想,易昀今天会不会碰我……
易昀察觉到他独特的思考方式,想人为干预校正数据,把自己在易望舒的算法架构中删除。所以他给易望舒打针。
算法庞杂,架构交错,终端满屏的蓝,全是:Yy。
上千万个可能,无数个行为逻辑,终端指向都是自己。
易望舒的内里,被自己填满、占据。
若把自己在易望舒的算法中删除,无异于对系统剥皮腕骨,易望舒90%逻辑链路得不到关联,程序会宕机。
倘若易望舒的思考行为得不到矫正,当面临与易昀相关的决策时,算法指向“正确决策”为优先级,但易望舒会以易昀为优先。AI要通过行为反馈数据,通过数据干预算法进行学习完善模型,从而不断优化下一次的行为,形成闭环。显然,以易昀为优先级产生的行为,无法做出正确决策,更无法做出反馈。
长此以往,算法与行为向悖,系统模型会崩坏,易望舒面临拆机重组。
而促使他程序崩坏的,正是自己。
既然无法将自己从易望舒的算法中剔除,剩下的唯一办法,就是给他换系统。
换一套算法指向与人脑思维不会冲突的系统。
一套只有易望舒能用的系统。
易昀要为易望舒开创一套只属于他的系统。
AI编程先有系统,再有架构,之后才是语言。系统开发较比编程语言,犹如参天大树与树枝的关系。易昀此前开发Arch,仅仅是架构下的一门语言,开发难度足以让AI界为之震撼。系统开发,较比语言更为耗时耗力,很多顶级AI从业者倾尽毕生所学,只能触碰到边缘。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爱因斯坦那样提出“相对论”。开发系统除了努力勤奋,还需要天赋加运气,即便四者兼具也有极大可能失败。就像买彩票,买的多花钱多也不代表一定会中奖。
这是一场豪赌,易昀赌上自己的时间、精力和无与伦比的AI专业度,只为换取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因为,他想要易望舒活着。
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生鱼片薄如蝉翼铺在寿司战舰上,易望舒像只贪吃的猫,舔着嘴唇边吃边夹。
“这孩子心灵手巧,刀工真好!”安雪笑眯眯地吃醉蟹,香甜软糯肥美的蟹子正值当季,她的手做了美甲不方便剥蟹,易宇耐心地给她剥蟹肉。
易望舒心想:我们AI刀工可是获得国际认可的,Lapino述职会专门表彰呢,能不好么!
易昀吃了只北极贝,淡淡开口:“学医的刀工当然好。”
易望舒想到AI给病人做手术,想到易昀给自己做“手术”,脸色发绿。
“哟,小舒除了AI还学医啊,真厉害!”安雪唆唆手指继续啃另一只剥好的螃蟹腿,“啧啧,小昀你得跟人学学,就知道搞AI,都搞傻了!”
易昀脸色铁青不吱声,易望舒扳回一局,咬筷子偷偷乐:你骂我我不敢吱声,你妈骂你你不敢吱声,真是天道好轮回。
“阿姨,我还会弹钢琴、下棋、写书法、画画。”易望舒柔声细语地添油加醋把琴棋书画说了个遍,意指自己无所不能,凸显易昀的无能。
果不其然,安雪露出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模样:“小舒好厉害,小昀跟你比可差远了,什么都不会哦。高中那会儿还能强点儿跟人打篮球,后来因为跳级个矮总被人欺负,篮球也不玩了。现在呆头呆脑,一天木呵呵的说句话都费劲哦。”
“哈哈哈!”易望舒没忍住嘴里的三文鱼笑喷了,鱼肉部分喷桌子上,还一部分进喉咙里,呛的眼泪快掉下来。易望舒涨红了脸猛咳,想到易昀小时候身高不够打球被人欺负的愣模样,笑得直抖肩膀,抖动幅度很大差点儿把假发甩掉。
呆头呆脑的易昀面无表情地按终端发了条信息,易望舒顿时蔫了。
“小昀你怎么吃饭还鼓捣终端呢,你看小舒多有礼貌。”安雪批评儿子。
易望舒笑得僵硬。
刚易昀发的信息直接传到他脑子里,语意直白粗鲁,标点符号都没有。虽只有五字,却涵盖了X骚扰、X暗示、威胁等诸多信息,瞬间瓦解他对“二愣子”的刻板印象,甚至对这类群体产生一丝恐惧:
再笑就干你
易望舒:……虽然我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但在这种情况下搞,我觉着多半会被cao死。
“爸,我听说《AI法》宪法草案已经通过了?”易昀挑了个话题,说给谁的不言而喻。
“嗯,全国人大已通过《AI法》,不日即将获批。”易宇的说话方式较比易昀更加严谨、公式化,“未来AI系统应当满足七项要求:技术的稳健性和安全性,人类作用和监督,隐私和数据管理,透明性,多样性、非歧视和公平性,环境和社会福祉,问责制。(1)”
“挺好,以后国防部有执行标准,Lapino有生产标准,AI有行为标准。”易昀看向易望舒,意有所指。
易望舒轻轻地点点头。《AI法》出台后,AI会得到独立尊严拥有合法权益,易昀是在告诉他:人类对AI的所作所为会有法律约束,犯不着他去操没用的闲心。让他安分守己,不要再搞小动作。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易宇啜了口蟹酒说。
“小舒近期研究‘AI伦理’课题,想给他找点儿素材。”易昀答。
易望舒心想:AI伦理没问题,你的伦理才有问题!道德败坏,伤风败俗!倏然灵机一动,又想了个歪点子。
他给易昀剥了只虾,讨好谄媚道:“小昀哥,吃虾。”
易昀:……
易望舒:漂亮,又扳回一局!
二人视线交汇,诸多情绪尽在不言中。
安雪看俩人挤眉弄眼的,在那起哄:“哎呦小情侣感情好,含情脉脉的哦。之前小昀火急火燎地要把你加户口本上,我还怕你不乐意呢。”
嗯?什么户口?
“你爸安排的人,昨天刚办完。”安雪擦擦手,进屋拿个小红本子出来。她走到易望舒旁边儿,把户口本翻到第三页,易昀与易望舒的名字都在,易望舒的名字上盖了个红印章表示户口本有修改。
“小舒呀,小昀说你下周要出国,没有户口没法办身份证,没身份证不能坐飞机哦。出国进修可是难得的好机会,阿姨就擅自做主先给你按我家本上。阿姨也知道这事儿做的唐突,以后你要是想迁出去随时找我就成啊。”安雪把手搭在易望舒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讲明事情来龙去脉。
易望舒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满脑子都是:我有户口了,我落户了,我要有身份证了!
之前每每看易昀回家他都好生羡慕,他也好想有妈妈、有爸爸,有自己的家。易望舒知道这对AI而言是奢望,实现概率无限趋近于0,比中彩票还要低。却没想到梦想变现只要一个契机,就像天上掉了只馅饼砸到自己头上,易昀给了他契机。
安雪看易望舒呆愣的模样,心想:儿子这事儿办的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喜欢人家也不能直接写户口本上啊,小孩儿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她以为联合易昀先斩后奏给刚成年的儿媳妇吓傻了,猛给儿子使眼色。
易昀接过户口本,拇指盖住易望舒的名字,淡淡道:“你不愿意?”
二老傻眼,儿子这话说的过于直白,这不就是PUA啊。
易宇皱眉想要管儿子,还未开口,有人比他先说。
“愿意的。”
易望舒接过户口本,眼眶红红的。
红彤彤的房本,老旧泛黄的纸张,机器打印的名字,易昀的下一行是易望舒,同一页,上下两行,挨在一起。
他们名字一起出现在户口本上。
易望舒指尖拂过二人名字,心底暖流涌起。忍不住咧嘴儿笑得露出虎牙儿,又抿唇偷偷乐。合上户口本,又忍不住打开多看两眼,生怕名字突然消失。
他好珍惜。
“别看了,印上去的,丢不了。”易昀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起伏,丰神俊朗的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父母察觉不到儿子情绪变化,易望舒却能看出易昀的眼角微微上挑,眼底含笑,满目温柔。
易望舒轻声说:“谢谢。”
谢谢你给我尊重,给我身份,给我一个家。
“哎呦小舒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安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心想:这下妥了,名字都写本本上了,儿媳妇跑不了啦!
易昀淡淡道:“不客气。”
我给你生命,为你开创系统,把你的名字写进户口。
因为,你是我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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