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冷了冷,下意识要起身,却被魔族仗着蛮力按了回去。 “你最好别出声,贱猪。”那首领坏笑着说,“要是我们敬爱的断角魔王,被他的奴隶害得一个分心死在角斗场上,那可就有意思了。” “……” 兰缪尔盯着那位首领腰间别的短刀。 心里想起的,却是昏耀强调的那句“别惹事”。 他沉默地垂下眼眸,心想:怎么算惹事? 如果魔王的奴隶被首领强行抓去合化了,是不好的事吗? 还是说,如果王的奴隶拔刀捅伤了前来觐见的首领,那才是更不好的事? 魔王的部下就在不远处,却对这里的骚动无动于衷。在深渊,奴隶被这样对待,是不是很正常? 他对昏耀承诺了“会适应的”,现在是否也是应该“适应”的范畴? 兰缪尔心里忽然十分茫然。他对深渊,对王庭,对昏耀的了解……还差得太多。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那个大魔并没来得及真将他怎样。 昏耀结束战斗的速度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想,看到魔王向这边走来,作恶者和旁边几个嬉笑的魔族飞快作鸟兽散。 只有兰缪尔还僵硬地坐在原地,银发凌乱,眼神迷茫地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 “王……”他小声说。 昏耀扯着兰缪尔的胳膊把人拽起来,森然四顾:“谁刚刚碰他?” 周围噤若寒蝉。 魔王问他的奴隶:“为什么不喊我?” 兰缪尔想了想,觉得如果实话实说自己担心影响他,以昏耀的脾气必定要别扭。所以轻声道:“在适应。” 兰缪尔并不能察觉这句话背后蕴含的威力,出口后才发现魔王的面庞瞬间变得阴鸷,眼眶里隐隐爬上了红丝。 昏耀咬了咬牙,呼吸粗重:“你……” 魔王的心脏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咬了一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是觉得自己的蚌壳不应该被粗暴地撬开吗,还是觉得曾经高贵圣洁的宿仇不应当顺从于这种侮辱? 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昏耀喉结滚动一下,沉声问:“是谁?” 兰缪尔看向刚才那位首领。 大魔的表情有些尴尬,但也没当成多大的事,讪讪地笑道:“哦,吾王不要怪罪,您的奴隶不太懂规矩,他——对,他扭着屁股诱惑我!” 他向周围吹了个口哨:“是吧,你们都看到了。” 魔族们哄堂大笑,连连点头。 昏耀向那个首领走过去时,后者还在耸肩:“吾王总不至于为了一个人类奴隶,对您的血脉弟兄太过苛……” 话音未落,魔王的鳞爪就“噗嗤”一声捅穿了那家伙的脖子。 兰缪尔倒抽一口冷气,被血浇了满身满脸。紧接着,这位首领的十几个亲卫发出如丧考妣的惨叫,纷纷拔刀杀了上来。 这下全乱套了。昏耀把他往后一推,眼都不眨地迎上去。魔王这边的护卫们看着打起来了,也加入战局,很快尸体就横了一地。 战斗结束时,那首领还没咽气,正捂着喷血的脖子瘫在地上爬。昏耀又走上去,将这个倒霉蛋踩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将其四肢和鳞尾都活生生扯断,才肯放他解脱。 ……兰缪尔从没看过如此血腥又如此突兀的虐杀,脸色青白,差点没吐出来。 那些外来部落的魔族都被吓破了胆,瑟瑟不敢动弹。 在无数恐惧的目光之中,浑身浴血的魔王走到人类的身前。 “兰缪尔,你要适应的是这个。” 昏耀恨恨地将掌中的血抹在他冷汗涔涔的脸上、脖颈上和手臂上,像是惩罚,又像是要以此洗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是我,”昏耀偏执地盯着他,“不是那些渣滓。是我。” …… 那天晚上,兰缪尔从篝火燃起开始劝,一直苦口婆心地劝到篝火熄灭,才总算让魔王打消了将那些最初看戏的部下们也一起砍头的想法。 随后,昏耀把人类抓到水池子里洗浴,反复洗了三遍,才嗅不到血腥的气息。 兰缪尔也抬起胳膊闻自己,若有所思地说:“魔族好像都带一点血味,您身上也有。” 昏耀:“你又不是魔族。” 兰缪尔无可奈何:“……那您往我身上抹什么血呢?” 昏耀不吱声,拿了毛巾将兰缪尔的长发擦干,又听见奴隶忧心忡忡地问:“接下来您想怎么办?” 一个部落的首领和随从亲卫,全死在王庭,居然只是为了一个人类奴隶——兰缪尔依据常理推断,觉得这得是个大麻烦。 但昏耀显然不那么想,他甚至以为兰缪尔在问要如何处理尸体才妥当,于是回答:“可以烧出骨头,挂在我的宝库里。” “……” 兰缪尔很难接话,只好闭上嘴,数着从自己额前发丝上往下掉的水珠子。它们圆润而晶亮,透过夜幕看过去很像黑色的珍珠。 忽然,昏耀凑过来在他耳后又嗅了一下,说:“好了,你还是要干干净净的。” 很奇怪。很多年后,无论是令人作呕的猥亵,还是过分刺眼的杀戮,兰缪尔都记不清了。 但他还记得这个在浴池的夜晚,昏耀从后面给他擦着头发。 当第十七滴晶莹的水珠从眼前坠落的时候,那位满身血腥的魔王在他耳后认真说,他要干干净净的。 作者有话说: 是谁天天把心爱的小蚌壳弄脏了又生气地要洗干净呢? 直到某一天突然发现洗不回原先的样子了就该后悔死了!
第16章 密藏宝库 在许多年前,战败在魔王手底下的家伙,基本上是没有活路的。 魔族本就嗜杀。昏耀又少年断角、命途多舛,在遇到兰缪尔之前,完全是一条尸山血路杀上来的。 小至一对一的角斗,大至部落之间开战,按照昏耀的信条,若不在战斗之前臣服,那八成就是你死我活。 死在他手下的倒霉大魔不计其数,都被烧出了骨头,挂在他的私库里面。 只不过后来,魔王日复一日地跟圣君待在一起,多少也被腌入了味儿,杀性逐年递减,偶尔也会放手下败将一条命了。 到了圣君下深渊的第七年,当昏耀自北方征战归来,拿着一对青黑色的盘角懒洋洋地推开自家小库房的门时……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还真的许久没往这里塞骨头了。 吱呀—— 暮色四合时分,雕刻着恶虎、巨蟒与金珠的铁门向两侧打开,魔王走进了他的的私人宝库。 许多部落首领会喜欢在自己的私库里堆满奇珍与宝石,但昏耀对亮晶晶的东西兴趣缺缺。 他这座宝库里,更多的是在决斗中杀死的大魔的盘角,征服部落时带走的战利品,以及从亲手猎杀的巨兽身上剥下来的皮毛、牙齿和头骨。 当年兰缪尔第一次踏入此地的时候,对于王的这个有点诡异的收藏癖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 还说:“看来等我死了,吾王一定会把我烧出一副完整的骨架,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凭什么把你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嗯?”魔王哼哼。 兰缪尔不接这个话头,他四下瞧瞧,最后指着正中一个颇显空荡荡的高处道:“您看,这里就感觉很不错。” 昏耀又好气又好笑,便说:“也好,那就留给你未来的尸骨。” 可是等到一年后,昏耀征服了西方的罗卢部落,就把首领罗卢的那对大盘角挂了上去。 等兰缪尔再次进来这里,就露出一点失落的神色。显然,他很喜欢这个位置。 这下可好,魔王又找到了一个欺负奴隶的途径。他故意让兰缪尔再挑,每当人类挑中一个心仪的位置,他就会用下一件战利品把那里占上,然后再耍赖似的把兰缪尔逗过去瞧。 就这么重复了多次之后,兰缪尔才终于意识到王只是在拿他开心……这个人类在某些事上,实在很好骗。 咯噔一声轻响。 昏耀随手将瓦铁的盘角挂在了一个角落里。 在北方横行霸道了多年的大首领终于死在他的刀下,魔王却心不在焉。 他在想兰缪尔,还有那句“不太紧急但还算重要的事”。 不知道为何,昏耀最近一想到兰缪尔就会心慌。总觉得人类的身体好像又变差了一点,性子好像又恬淡了一点。有时明明贴的很近,却总像是缥缈的雾气,抓不住也看不清。 可是,明明那些不好的日子都过去了,不是吗? 这七年,无论是仇恨还是伤害,无论是动荡还是战乱,他们都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了,都已经走到前途一片光明的地方来了。 可能还是因为愧疚。昏耀心想,前几年他确实做得不太好,也就是兰缪尔这个荒唐的好脾气,竟然都忍下来了。 所以,以后要对奴隶更好一点。 禁锁已经取下,接下来就是考虑封后。 什么赏赐合适呢?别的不说,他身为王庭之王,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开口求婚。 可惜兰缪尔跟了他太久,王庭大库房里没什么宝贝是人不认识的。昏耀悄悄琢磨了几天,觉得也就只有这里,这座魔王的私人宝库,还有可能给他一丁点惊喜。 昏耀在宝库里兜了一圈,首先挑了一把镶嵌了珍珠和碎金的长弓。 这是当年的首领罗卢准备送给他十岁小女儿的生辰礼,很轻,也很奢华。拿来送给兰缪尔还算合适。 被这次归途的伏击事件一刺激,昏耀终于决心给人类配武器了。 其实这念头早就有之,只不过他总怀疑兰缪尔会在深更半夜给他来一刀。而现在魔王看清了自己——他的理智还在疑神疑鬼,但他的本能却对兰缪尔已经生不出丝毫戒心。 所以给不给武器,结果可能都一样,那还不如给呢。 端详了一会儿,昏耀还是摇摇头,将这把长弓放下,往更深处走去。 宝库的深处,有一块明显空旷的地方。 半人高的珊瑚石台上摆着十几件物品,墙壁上也挂着几件。它们的做工都精致大气,隐隐散发着神圣气息,与其他藏品的粗犷风格截然不同。 一柄修长凛然的光明十字剑,一对可以贴身配在腰间的短匕,一件绘满神圣符咒的暗银色长袍,一套防御法阵加持的软甲,一个小巧的光明神母塑像…… 还有一把雪银叶竖琴,三卷炽阳法术卷轴,几本泛黄的历史旧书,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昏耀认不出的东西。 都是兰缪尔的旧物。 七年前,魔族自人间撤军时,昏耀曾要求圣君将他的私物一起带走,兰缪尔全都听从了。 可惜唯独魔王最心心念念的那把金色神弓,兰缪尔说那是布雷特神殿的神物,并不属于自己,因而未能带下深渊。 珊瑚石台的最中间,还摆着一个铁制的匣子。
84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