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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都未痊愈，反而血愈流愈多，突然刺痛下，叫柏和桦留意它的存在。 舟一深吸口气，悠悠吐出，“我记得你说过，与其嘴上批评你工作的真实动机，不如实际去验证。最后一次，要不要我去见面？”“不必问我，我不在乎你为什么去做了，舟一，重要的是你自己做出选择，只要是你想选的，我没怨言。”，大费周章得下到将军这最后一步，他却只抬腕移开小卒，落子无悔，他不再牵引舟一。 “我需要再想想。”，舟一掏出钥匙，握柄处都有点锈绿，走回门后的黑暗里，向柏和桦道别，“今天谢谢你，真奇怪，没想到我们俩也能很平静地待在一起，而且。”，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刻的感受，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一个词，“总之，谢谢了。”
第39章 39 === 没有躺倒即睡，在凌晨的夜里，舟一选择盘坐在窗边，对着墙上被绒布包裹住的相框，虽然他不具备透视的能力，却依旧可以将布后面的事物看得清楚，蓝色布幔前站着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中间还有个小孩子，是一位丈夫和一位妻子及他们的儿子，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家庭。 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在电视台工作，看向镜头时面部有轻微的扭曲和紧绷，母亲将手搭在儿子的肩，捏了一把，告诫他要笑，父亲则双手插兜，并不亲密地偏离在照片的中心线外，小孩的脸颊僵硬鼓起，头发剃得很短，鬓角处光秃秃的，十分呆板土气。 乌黑的瞳孔无法聚焦，眼神已涣散到让他们喊茄子的摄影师后，照相馆外的大马路上，穿过如梭的人群，离开城市的边缘。 未能入像的双手攥紧裤管，汗水把米色裤子洇湿，放开后皱巴得团起，留有两道想要抓住什么的痕迹。 窗外汽车喇叭声，让舟一记起呼吸，他起身如游魂在狭窄的房间飘荡，检视地缝中的灰尘，浴室瓷砖间的污泥，管道的锈迹斑斑，和水槽中腐烂枯黄的百合，几只小虫在旁打转，哀戚猛然袭上心头，笼罩住他。 死灰复燃般，竟开始痛苦，不得不承认在打开铁门的刹那，血色夕阳里，他遇见了真正残酷的执剑天使，不由分说地将他劈开，往胸膛处存入半颗跳动的种子。 宁静中的短促叮声后，手机屏幕上是行简短文字。 “明天见，舟一。” 隔天上班，柏和桦推门望见那串海螺风铃，不由得放慢动作，猜想或许世上真的有神。“怎么今天来这么早？”，小葛从他身后钻过，直接一把拉开门，柏和桦小心道，“别太用力，到时候线断了怎么办。” 小葛少见地笑出声，她捂着嘴说，“断就断了，有什么大不了，你还真信。”“是啊，我信了。”，他用手指把海螺轻轻拨到门板后，听小葛问，“是因为李舟一吗？”，他也少见地没搭话，径直走向二楼，走到一半回头，“你说，他穿什么颜色好看？” “谁？”“李舟一。”小葛沉吟片刻说，“浅亮颜色，他太瘦，穿深的显人更单薄虚弱。”，也不知道柏和桦听进没有，只看到他转身往里，窸窸窣窣一阵，好半天提着个防尘袋下来，她提醒，“你的衣服他穿太大，套进去像只麻袋。” 他却说不是自己的衣服，“之前我给他买的，是偏小的码数。”，小葛讲不出话，隐约觉得事情怪异，即使柏和桦向来对人细心关怀，每每体贴入微，将喜恶了如指掌，他会光彩夺目地站在你的身边给出最合适的着装建议，却不会私下浪费时间为谁挑选衣裤，更不会在做出选择后，询问他人建议。 心底里认为有神论是无稽之谈，若发生奇迹，必然是由他创造。 小葛低头，了然微笑，抬眼问他，“不抽根烟再走？”“不抽了，还有事要忙。”，他转着车钥匙，走到门前，放缓脚步。
第40章 40 === 奶黄色纱质套装，内搭是柔白立领T恤，舟一瘦削得超过想象，幸而为搭配拿来条窄细的牛皮皮带，即便是从前长久为自己画皮的他也不曾穿过这种料作的衣服，握着皮带的两端，不知哪里有孔可以穿过皮带扣。 柏和桦手臂撑着地板站起，走到舟一面前，“我来吧。”，舟一只能茫然地看他接过，利索地系好，“怎么样，会不会太紧？”，他在六岁就被要求自主，几乎没有其他人给自己穿衣服的印象，而今年他就快要二十九岁，转开脸去，仍旧躲避不开柏和桦颈边的木质香气。 “对了，还有两件配饰。”，他拿出只纸袋，同系列的袖扣和胸针，并非常见材质，用的是麦子秸秆，也不染多余颜色，编出惟妙惟肖的麦子式样，柏和桦正要为他别在胸口，察觉舟一浑身绷直，回想起那天剪发时他也是过分紧张，“给，你自己戴。” 麦秆突出的小刺扎在掌心，他将其捏平，笨拙地戳过胸前的衣服，在别袖扣时犯难，他看向柏和桦，他却不为所动，恶劣地等待舟一张口请求，可舟一却不如他愿地埋头尝试。 直到看见麦刺扎进指甲缝，舟一不呼痛，竟像个没事人般继续，手腕被翻过，他托住舟一的手，帮他把袖口叠起，教他要怎么做，戴完左边轮换右边，该把别针穿进时，舟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会对所有客户都这么做吗？” 他愣住，看针尖抵住纱布，悬停于此，不上不下，腕间苍白皮肤中鼓起交错的青色血管，是未见过的风景。当然不会，与客户保持适当距离，是所有岗位都默认的行为规范，可舟一不一样，这是最先在他心头浮现的回答，可究竟哪里不一样，是因为他迫切于做成这单生意，而舟一是个太反常太倔强的人，因为他自大过头，以为任何事都是易如反掌，结果屡屡跌跤，听到舟一终于同意见面便决定抓紧机会。 好像都有，但他只是不想再看到麦秆的刺扎进舟一的手指而已，就像购物时偶然发现这套衣服和配饰，便联想到舟一，如此简单。 牵起过许多只手，皆是为追寻对方满足快乐神情，而非担忧穿袖扣时会不小心刺到皮肉。 默然中舟一不再继续追问，不期待他的答案，柏和桦将松开的衣袖重新整理扯紧，轻快地笑了声，“当然不会，你对我来说和别人不一样。”，视线从针尖移开，聚集到柏和桦身上，甚至没感觉到拇指弯曲，尖头已自如地穿过扣好。 “行了。”，柏和桦后退几步，打量舟一，慨叹当时没有犹豫地将套装买下，他适合明亮又不张扬色彩，同大丛蓬草间星星点点的迎春花，似乎早就把要把他打造成任老师喜欢的模样抛诸脑后，柏和桦在房间内遍寻镜子不得，“要不然拍张照吧。” 舟一摇头，低头看脚上崭新皮鞋，日光灯照得鞋头反光，旁边停着只黑色小虫，他蹲下身，小心赶走它。
第41章 41 === 时间是星期天早上十点，地点在离白纸很近的一家咖啡厅，一人坐在7b，另一个坐在斜对角的5a，店内复古做旧的绿沙发变成掩护，木纹桌上的冷柠茶杯壁结满水珠，柏和桦在不远不近处将舟一一举一动装进眼里，没有特意嘱咐他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像是孩子头回登台表演，父母无法在身边捉住他臂膀做动作，他们只能坐在台下，不论结果好坏，都会投以欣慰的笑。 柏和桦便带着这般心情坐进，把双眼当作高清摄影机，窗外的太阳则为聚光灯，侍应生将两杯咖啡放下的动静，是有人在打板，喊第一幕第一场开始，舟一呆坐在沙发里，扮演背景角落中的一颗树木。 与其他相亲者不同，舟一的紧张不是来自于最终能否与对面的女性有未来的发展，而是他多年的哑剧生活，紧闭的铁门，逼仄的房间，让他无法坦然地张嘴开口，自然迎向他人注视的目光，甚至是周围嘈杂的环境都叫他如油在煎。 双手在膝头反复磨蹭，他寻求最安定的姿势，背后紧贴沙发，仿佛回到玄关角落，在众多人影中急切寻找柏和桦，却只能看到柠檬茶里的冰块不停地化开。 “你好，我叫任鸥游，是任凭鸥鸟飞游的意思，可以叫我小鸥，我教的小朋友啊，同事啊，都这么喊我。”，她的嗓音就像是古早译制片里为迪士尼公主的歌喉，笑起来脸颊像只红富士，甜美可爱，舟一更觉卑微，他吞咽唾沫，口腔中混沌一片，悔恨不迭，他又做错，像个白痴使人尴尬难堪。 小鸥却不惊讶，笑容不减，反添份和蔼，“不急，你也可以不说话，我没关系。你的信息我都知道了，你叫李舟一对吧。”，舟一用力点头，她双手托脸叹道，“一叶扁舟，中学赤壁赋里有这句呢，我还很喜欢苏轼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抱歉啊，其实之前我想做语文老师，结果去了幼儿园。”，她端起咖啡呡了口，微皱起眉头，“我觉得这咖啡有股焦味，你尝尝。”，舟一望向深棕液体里的倒影，片刻喝个干净，小鸥直愣愣看他仰脖灌进，好奇问他，“不苦吗？” 舟一摇头，眼下他已尝不出苦，即便端来的是杯墨水，恐怕他也会照喝不误。 小鸥学他，也豪情万丈地举起咖啡，与舟一的碰了下杯，一点点吞完，连忙用旁边的柠檬水漱口，“你真厉害，苦的我吃不惯，最讨厌的蔬菜就是苦瓜。”，舟一从口袋里变出颗薄荷糖给她，小鸥欣喜接过，“谢谢，这是你特意准备的吗？” 是开场前，柏和桦给他的，用糖分可稳定情绪，触动快乐神经，却在别的枝节发挥作用，他摆头，也拆开一颗丢进嘴里嚼碎，清凉的滋味四散开，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终于找到终点，看见熟悉的笑容，曾很讨厌的唇角弧度，弯了又平，“舟一，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不必伪装，我会一直在。”
第42章 42 === 天忽然阴了，只剩盏暖黄的顶灯照亮彼此，光影变幻，人的面貌也不复起初，软组织包裹住的所有凸出骨头更加清晰明显，在阴郁上增添分冷漠，像是用石头凿出的潦草人像，没有心跳气息，受尽烈日暴晒，雨打风吹也说不出一字半句。 就连小鸥都不知该没话找话，还是结束这场简短会面，犹豫间，舟一把一沓玻璃纸放到桌面，向小鸥推去，她被上边各种样式的粉色图案吸引，大约有三十多张，厚度快赶上本小册子。正垂眼细瞧每张贴纸的不同，听到从见面开始以来，除她与侍应生外的第三种声音。 “希望能在幼儿园里派上用场。”，小鸥诧异地看向舟一，手里还抓着张满是蝴蝶的贴纸，因经常带教小孩子，不知不觉形成话多而密的习惯也在此刻失效，她静静倾听舟一开口，“对不起，今天让你辛苦了。” 换她飞快摇头，舟一起身微微躬身，“那么，再见。”，目送他不回头地离开咖啡厅后，小鸥才将贴纸放进包里，走到柏和桦卡座前坐下，还是脆生生的语调，神态却完全变样，三十岁有衷心喜爱的工作，环游世界的梦想，熬夜写教育材料时会喝两瓶烧酒的白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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