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亻专 可那个业务员平静得像个死人,他坐在那张让人不适的椅子上,浑身纹丝不动。 对付这种“硬骨头”,警察在审讯过程中会采用疲劳战术,也就是不让他休息,轮番上阵审问。 期间,还会用强光灯照脸,不许他闭眼。始终亮着的强光灯能给嫌疑人造成巨大的压力,加剧紧张感和疲劳感,使其心理迅速瓦解。 这种钝刀子割肉式的拉锯战很能折磨人,基本最后都会精神崩溃,意识模糊,尽数招来。 一开始,所有办案人员都认为,这种骗子根本不值得如此“郑重”对待。估计都不用怎么审,就会吓得把犯罪事实都吐得一干二净。 可是,几个警察把所有招数都用尽了,也没能从他嘴里挖出任何有用信息。 那个业务员始终端端正正地坐着,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 警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多阴险狡猾、凶狠毒辣的犯人都见识过,可面对这么个保健品骗局中的小喽啰,竟连连碰壁,毫无办法,实在是诡异至极。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后背发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 说到这儿,张帆又颤抖着给自己点了根烟。 “当时,我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人家不是常说,像法院啊公安局啊这种地方,阳气很重,邪祟不生。但我一进那里,就浑身莫名其妙地发冷。” “而且,我还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我看。” “先前我还没往那方面想,毕竟脑子里都是我爸失踪的事。” “但看着监控画面,我的头越来越昏,眼睛看出去的东西也是花的。” “那个业务员,他……他好像变了,他变成了一个不是人的东西。但我形容不出来……我说不出来呀!” “我下意识地握住胸口的佛牌,那是我爸去泰国旅游时给我请的。当时我还抱怨说他肯定被旅行团骗了,高价买了这种义乌做的塑料玩意儿。” “但现在,这东西竟然成了我唯一的慰藉。不管真的假的,反正多少是起了一点心理作用。我头脑好像清醒了一点,我说我要走了,我不要看了。” “可警察拦住了我,说监控还有一点没放完。” 焦灼的沉默。 “我就不该斜那一下眼珠子的!” 张帆猛吸一口烟,腮帮子凹陷成坑,赵艺成几乎怀疑他的两个肺泡都狠狠皱缩起来了。 “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那个业务员慢慢地、慢慢地把头转过来。他的身体一点都没动,就像毒蛇一样,只扭转一颗脑袋。” “那一刻,我确定他就是在看监控镜头。” “他依然在笑,两边嘴角拉扯到耳朵,湿.淋.淋的牙肉龇了出来,牙齿又尖又长,层层叠叠,舌头上也长满了牙齿,就像电影里那种外星怪虫。”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在笑了。” “因为我看见,一双漆黑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撑开了他的笑脸。” *** 那究竟是怎样一幅可怕的画面。 张帆确信直到自己到躺进坟墓也无法忘记。 一只怪物宛如拔地而起的黑影,从那个业务员的背后站了起来。 它逐渐变高变大,膨胀的邪恶,扭曲的怪异。 它离镜头越来越近,填满了整个监控画面。 屏幕彻底黑了下去,无数个漆黑的雪花噪点不停跳动—— 不对,是难以计数的密密麻麻的黑虫。 怪物紧贴镜头,一点一点撕扯开嘴,露出里面足以污染人心神的鲜红。 “这是什么东西……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他吓得语无伦次地大叫,一把抓住了身旁的警察,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警察和公安局,都是混沌中的秩序,象征着正义、力量与安定。 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张帆唯一能倚靠信赖的,就只有身边的警察。 “什么怎么一回事。” 警察对着他,露出一样夸张的笑容,大口喝起了无量圣水。 顺着嘴角淌下来的水像怪物的口涎,淅淅沥沥流了一地。 警察伸手指了指上面。 张帆颤抖着抬起头。 就在他的头顶,另外几个警察正趴在天花板上,手脚并用,以一种近似大蠊的速度和姿势四处爬行。 他们的头颅三百六十度地扭转过来,齐刷刷地对他露出扭曲硕大的诡笑。 “哈……哈哈哈哈……” 极度恐惧之下,张帆竟然也笑了起来。 难怪他一进公安局就感觉有人盯着自己,还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来,一直都在这儿啊。 ***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大概是我爸给我请的那个佛牌真的在保佑我。” 张帆扔掉烟头,用脚狠狠地碾踩,眼泪混合着鼻涕往下淌,打湿了地上灰黑的痕迹。 “我是真搞不懂啊,年纪大了身体这病那痛的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偏要去喝那种东西!” 赵艺成无言。 他和张帆都还年轻健康,老病死的阴云没有飘到他们的头顶。 所以,很遗憾,连一句有用的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 “总之,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 赵艺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张冠叶还有朱永德他们,凡是喝过无量圣水的都失踪了,而且很可能都被那种黑色怪虫占据身体,沦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所以我采访完张帆,第一时间就想到要提醒你。我生怕你因为江暮漓的病一直没好,也忍不住去尝试这种东西。” “毕竟我们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在疯狂明示我们,好像它真的有治病的神效。” 温衍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他也早就意识到,这些人都试图抓住生命的尾巴,希望治愈病痛,获得长久的生命。 事实却是不断扭曲,无量圣水只是在滋养身体中的不知名的怪物罢了。 现在,江暮漓也失踪了。 温衍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喃喃:“这下该怎么办……警察都找不到那些失踪者,我又该去哪里找他。” “对了!”他灵机一动,激动道:“我也去喝无量圣水不就行了!” “你可真会想……卧槽你别发疯,你真喝啊?!” 赵艺成眼疾手快地把温衍刚拧开盖子的那瓶无量圣水抢夺了下来。 温衍急了,“你还给我!” 赵艺成劈手把那瓶东西全倒了,一滴不剩。 “想都别想,喝了指定完蛋。” 温衍呆呆地看着空瓶,那失了神的表情看得赵艺成直发憷。 “你……你冷静点啊,我们一起想办法。” 温衍推开他,弯腰把瓶子捡了起来,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像要把它盯出花儿来。 半晌,他神神叨叨地开了口: “我问你,看着这瓶东西,你对什么印象最深刻?” 赵艺成抓了抓头发,虽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还是一五一十答道:“就上面的那句虚假宣传语啊,什么起沉疴疗绝症。我在朱永德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好像就吐槽了。” 温衍道:“没错,曾经我也认为这是无量圣水最大的奥秘,是它能诱惑人类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一点。” “但我现在才发现,能揭示无量圣水本源的秘密,只有等喝完之后才能看到。” 赵艺成锤了下大腿,“说得好,但我没听懂。” 温衍举起手中的空瓶,“如果你是一个心存疑虑或者还没完全相信的人,你会把这么一大瓶东西喝完吗?” 赵艺成说:“那肯定不。” 温衍点头,“一旦喝完,就意味着你彻底信服,或实在走投无路,除了依靠无量圣水,再无其它治病续命的办法。” “所以,唯有此时,天寿堂才会认为你有资格看见一点更本源的东西。” 温衍把瓶子对准光线充足的方向,瓶身内壁的阴雕因为没有水的格挡和散射,纤毫尽显地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那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衣袂飘飘,翩眇俊逸,气韵清逸,超凡脱俗。 赵艺成只看了一眼,就冲到卫浴间掏心掏肺地干呕起来。 “痛……”他捂着脑袋,“怎么会这样……我头好胀……浑身上下还发冷。” 赵艺成算得上理智坚韧,并不是那种灵感旺盛很敏感的人。 可那样一副看上去赏心悦目的雕刻图,却能轻易使他灵感狂飙,整个人被毫无理由的恐惧感彻底笼罩。 温衍说:“要不算了吧,你就别再掺和这种邪门事了。” “不行……!”赵艺成边漱口边道,“我一定要把这篇报道写出来,不能半途而废。” 温衍点点头,“你觉得这幅雕刻是什么朝代的?” “……我觉得是现代的。” “我认为是宋代的。”温衍顿了顿,“而且,我的意思是,它确确实实出自一位古人之手。” “哈?”赵艺成张大了嘴巴,“你是说,这老头真的是哪个古代人雕上去的?” 温衍道:“你看这瓶中老者,细节刻画毫无犹豫之笔,衣纹波折起伏、错落有致,每一根线都充满了韵律美。这种阴雕技艺早已失传,留存于世的作品也寥寥无几,绝非现代工业可以复刻。” 赵艺成问:“你就这么肯定?” 温衍说:“书里和博物馆看到过。” “噢。” “我家有一件真品。” “……” “瓶中老者应该就是那位古人本人。”温衍十指收拢,握紧瓶身,“他也极有可能就是天寿堂事件的始作俑者。” “所以你说的到底是谁?”赵艺成问,“我们能有线索找到那些失踪者吗?” “能。”温衍默了默,“只是……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会是那种地方。” *** 当日。 直到听见温衍锁门的声音,江暮漓才慢吞吞地下了床。 阳光穿刺进房间,打出一抹浓黑的逆光。 他抬手轻轻一勾一扯,浸透了血水与药液的纱布打着旋儿落在地上。损毁的一半脸正好没入逆光,显得另一半暴露在光线里的面庞,高贵俊美得宛如神祇。 “出来吧。”他锋薄的嘴唇微微翕动,“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少顷,他那眼球已经腐烂的左眼眼眶里,流动着涌出一缕黑色物质。 那是由一群漆黑怪虫列成的长队,顺着象牙白的脸颊往下爬,极致的黑白分明,诡异到了极点。 怪虫越冒越多,汇聚成黑污浊流,越淌越多,汹涌成河,滔滔似浪,几乎把整个房间淹没。 江暮漓伫立中央,露出和善而清澈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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