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高呼万岁。 而一个疯子,又害了村里的人,被千刀万剐的理所应当。 “……他是被烧死的……”老道士几将站不稳,“他是被烧死的……”他喃喃着,“这犟骨头……” “师父,”那小童子见老道士面色骤然苍白下去,过来扶住老道士问,“师兄怎么了?” “没什么,”老道士的表情很勉强,“你师兄他……好久没有回来过了。” “不是好久,”小童子嫩生生的撇嘴,“师父你忘了,师兄已经一年零二百九……三百零二天没有给我买糖吃了。” . 道观的后头,老道士在几日之后,终于将陈华真的旧物件埋进去,做了个衣冠冢。 衣冠冢向着迎风的方向,风一吹,沙拉拉的竹叶迎风而响,像是在迎接归来的故人。 . 回镇子的一路上,平平没有哭,王青阳倒是还背着众人偷偷抹眼泪。 结果被兴尧发现后,这小子又一脸“老子哭老子光荣”的表情凶巴巴的怼兴尧。 兴尧不置可否,挠狗头似的挠了挠王青阳的脑袋。 下山的路好走许多,有树影斑驳的遮着明艳艳的阳光,也不是很热。 “怎么?又后悔给老人家说了?” 兴尧逗过王青阳,嚼着狗尾巴草又偏过头,去看归寒。 归寒的脸白得几乎透明,斑驳的光影拂在他的脸上,他长睫微垂,眼底留下一片雅青,像是一尾微微晃动翅膀的乌蝶,兴尧的眼睛便总是不自觉被那扇乌蝶吸引住,他克制了好半会,才忍住想要拨动归寒眼睫的冲动。 果真糟心,他暗自嘟囔。 “没有,”归寒拾起眼来,他一抬起眼,眼底的赤寒便浮上来,真真切切又冰冰凉凉,仿佛能戳破一切虚伪,归寒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陈华真做了那么多的事,我觉得,他师父应当知道自己的徒弟到底怎么样,而活着的人,也应当知道他做了许多事。” 他说的是“我觉得”,兴尧却猛然一颤。 他想,就如,真相,本就不应该被淹没。 就如,本就不应该有那场持续数年的祭祀。 在面对归寒时,第一次,兴尧竟然觉出自己的卑劣来,那时候在胡家村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如果他自己是陈华真,他那时候会怎么做,他甚至在叹惋之余觉得,那道士简直太蠢了。 蠢到选择那种方式去救人。 而就在刚刚那一刻,他才醍醐灌顶的意识到,整件事情其实根本就不能归结于陈华真蠢,而是根本就不应该发生。
第40章 . 老爷爷给主人家送柴火忙活了半天,他们下山便在镇子里逛了许久。 集市上的人蛮多,编彩绳的老婆婆抬头见小姑娘瞥了好几眼那条挂了只铜铃铛的彩绳子,却又不上前去,便抬手招呼小姑娘,“哎呀,小娘囝若喜欢,过来瞧瞧嘛。” “我……我没钱。”平平忙不丁退了一步,眼睛却还是留恋在那条手绳上。 “哎呀哎呀,”老婆婆脸上的褶子皱巴巴的挤在一起,咧嘴笑起来,“不要钱,小娘囝这皮肤白的呦,”她摇手示意平平离近一点,然后拾起那条彩绳左右比划,指间慢慢翻转,不一会儿,就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真靓看。” “谢……谢谢阿婆。”平平抿起嘴笑起来,阿婆也乐的笑起来,“小娘囝眼睛里有月亮哩。” 兴尧和归寒在前头卖糖人的摊前停了下来。 “你想要啊?”兴尧笑眯眯的问归寒。 “你又没有钱。”归寒瞥着兴尧。 “我有钱,”兴尧兴趣颇高的从袖中摸出一串铜板掂了掂,递到归寒跟前,“瞧。” “哎,我刚才说要买几根实用的蜡烛你都说没有!”王青阳在旁边不耐的委屈嘟囔,“有钱买花里胡哨的东西,没钱买蜡烛?!” “去去去,”兴尧直接绕过王青阳,“小毛孩子家家懂什么!” 王青阳狠狠咬牙的“嘁”了一声。 兴尧根本没理他,绕过王青阳,从善如流的又问归寒,“你想要哪个?” 归寒眼睛瞟了一圈,神色暗了暗,突然却想起来什么,“唔,算了。” “啊,那你不要我也不要了。”兴尧转身又要走。 “你有毛病啊!”王青阳在他身后翻着白眼咕哝。 连归寒也一脸吃惊的看向兴尧。 “……” “老板,一个糖人。”兴尧冲摆摊的大叔道。 他方才被王青阳那句“有毛病”一激,一瞬倒也反应过来,归寒说不吃,是因为他吃着根本没有味,那他自己在这为这件事较什么劲,吃饱了撑的? “我果真有病。”兴尧真想给自己脑门就这么来一拳。 “真他娘的脑子有病啊!”他心里喃喃着。 正思索间,老板已经将糖人做好了。 晶黄的糖人在阳光下像熔了一层蜜油,上面雕着一只抱着灯笼的兔子,惟妙惟肖。 “喂!”王青阳不满道,“我……我的呢?” “啊,还有你的啊?”兴尧偏过头来,装作无意的瞟了眼王青阳,“你没有钱?唔,忘了,哎但是这位小王兄弟,你知不知道现在是谁掌管着财政大权?” “不买就不买嘛,说这么多废话!”王青阳撇过脸去。 “老板,再来一个糖人。”眼见王青阳要走,兴尧又喊道。 说罢,他手上这只糖人都快要流油了,“哎,小归寒。”兴尧叫了一声,归寒回过头来,然后,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只晶黄黄的糖人就已经怼到了他牙上。 “张嘴,咬一口。”兴尧道。 归寒愣了一下,没有动。 “咬一口。”兴尧又道。 归寒眼睫闪了闪,终于张嘴,结果太黏糊了,他咬了半天没咬动,糖人拉丝似的缠住了他的牙齿,归寒就着这个姿势,蹙了蹙眉,他感觉有点为难。 “哎哎哎~”兴尧笑起来,拉起归寒的手递给他,“哎,自个拿着。” “唔——”归寒想要说话,却有点张不开嘴。 他感觉更为难了。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他见过那些小孩子吃过,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但是到了他自己这儿,归寒却为这样的粘糊劲而烦躁,又没有味道,还这么黏,为什么还要一脸高兴? 此时他们行在前头,平平追赶上王青阳,硬是拉着王青阳离归寒和兴尧远远的。 “为什么要离他们两个远点?”王青阳不明所以。 “哎,”平平眼珠子乱瞟,“……你没觉得……肉麻么,哎……反正离他俩个远点!” 而前头,兴尧手中扯着糖人的棍子扯了一下,糖黏黏糊糊的,便从归寒的牙上拉出长长的糖丝来,“怎么办?”归寒从嗓子里发出声音。 糖人被拽下来,缺了一口。 归寒这才探舌头去舔牙齿和嘴唇。 “是甜的,”兴尧舔着兔子剩下的半截,对归寒道,“太黏了舔一舔牙。” 然后他再普一抬眼,转过头去,便正恰看见归寒沾了层糖浆泛着光的唇,经年灰白的唇色在糖色的滋润下终于显出了点正常的红来,莹莹如玉。 兴尧的心里突然窜出一股无名的旺火来。 “哎,哎……那两个呢?”他这才想起来他们是四个人一块出来的。 而他们身后,本应该还跟着两个人的。 . 四个人和老爷爷又在镇子的茶馆里坐着吃了一盏茶,到了黄昏的时候,才赶着晃晃悠悠的牛车往回。 “你们俩往后怎么办?” 坐在牛车上,兴尧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胡家村的人都搬走了,但平平和英姨娘他们,必定是不打算跟着那些村里人的,那么他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而且还有王青阳,这熊孩子一直是寄养在他三姑家的,而村子散后,他却一直跟着兴尧跟归寒,也不知道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以后会跟着英姨娘和文叔,”平平的神色坚毅,道,“岁岁不在了,以后我就是岁岁,尽善尽孝、孝敬爹娘,就算以后我不嫁人了,我也会赡养他们。” “那小王兄弟呢?”兴尧问。 王青阳支吾了半天竟然没回答。 平平便在旁冷笑道,“他么,他要去九重天上喝神仙风呢。” “我可没招惹你,”王青阳立时回怼,“你讲不讲理?!” “我向来不讲理啊,”平平耸了耸肩膀,“你头一天知道?” “我……”王青阳没话说了。 兴尧被闹得头疼。 归寒闭着眼睛好像纯纯当两个人在放屁。 “小姑娘小郎生这打情骂俏呢,”没想到前头赶牛车的老爷爷听了一嘴,倒感起兴趣,劝慰年轻人,“床头打架床尾和嘛,小郎生,你更应该包容着点对方。” “呸!”平平做了个呕吐的表情,立刻离了王青阳八丈远。 . 今日去茶树镇,兴尧其实还在镇子的钱庄里取了些钱,当然,虽然不得不说,这些钱是他那个混蛋老爹的。 但兴尧实在是太穷了,所以必要的时候,他还是挺幸运自己摊上个有钱的爹,虽然他总觉得,除了拥有钱和小妾外,他的混蛋爹别无他处。 回到村里时,他将一部分的钱交给了英姨娘和文叔两个人,一部分用来感谢老爷爷这几日的照拂,剩下的部分他自己揣着,以备不时之需。 等到晚饭过后时,王青阳这傻子才嗫嚅扭捏的向兴尧表达他的意思,说他其实是想跟兴尧和归寒他们一块儿。 “……你说什么?”兴尧耳朵都支愣起来。 “我就是,想跟你们一块儿除妖降魔。”王青阳这回大胆了点,又重复了一遍。 说罢他看见兴尧和归寒一脸意味深长的模样,有点害怕两个人不要他,连忙又道,“路上我可以提东西,而且我可以……”他看了看自己没有二两肉的胳膊,没说下去。 归寒:“……” 兴尧:“……” 他有种未婚未育却突然有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熊孩子叫他们俩亲爹的不知所措感。 “那个,那个,”兴尧千肠百转脑子里过了几百句话,却愣是每一句临出口又都被他咽了回去,最后只好干巴巴的看了眼归寒,一拐话题,道,“归寒,你说说。” 王青阳:“……” 归寒道,“我不赞同,你不能跟着我们。” 王青阳:“为什么?” 归寒:“太危险了,等到有一天你能徒手捏碎这颗珠子再说。” 说着,只见他手中已经多了一颗珠子,归寒两指稍一用力,那颗珠子便化作一把齑粉。 王青阳眼珠子瞪大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练成那样,哥,我可以拜你为师不?” “少年你骨骼惊奇,根骨奇佳,”归寒一本正经缓缓开口,“而且你的任督二脉已被老夫……已被打开,不出七七四十九天,这种功夫你肯定可以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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