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尧?”平平发现有人,吃力的抬起眼。 兴尧“嗯”了一声,蹲下去拆束缚着她手脚的绳子。 随后他站起身,却发现这姑娘竟然“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她发间的钗子早被拆了,头发乱糟糟的披散下来,朱红的绣花鞋浸了血水,一片泥泞。 “好了,起来。”兴尧伸出手叫了一声,竟然没叫动。 他便只好又蹲下身,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喂,又打雷又下雨,再哭,小树苗都要被你浇成苍天大树了。” 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岁岁死了……”过了好半晌,小姑娘才终于借力站起来,眼睛红肿成一片,“……岁岁死了!” 兴尧一时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死了?……岁岁死了? 随后他才有些明白过来,应该是那只厉鬼的真身在狐娘庙里伤了人,那些村民们头一回见着了真正的鬼怪,便以为老村长常言的关于神的祭祀是真的。 他们冲撞了鬼怪。 而鬼怪无差别杀人,是因为他们并没有给它献祭上好的祭品。 村里十六七岁的姑娘并不多,岁岁算是一个,而岁岁她阿娘和阿爹又都是村里极老实的人,所以这些村民们开始便将祭品打到了岁岁的头上。 可岁岁却在途中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他们就又不得不捆了无依无靠的平平来狐娘庙。 纵使她的年纪小一点。 “鬼进村子里了?”兴尧问平平。 平平摇了摇头。 “没有?”兴尧皱眉,他觉得鬼应该就是进村子里了,而这小姑娘拽着他袖子,现在反应又有点怪。 “你要去救他们?”平平的眼睛红通通的。 “没有,”兴尧这才察觉到哪里怪了,这小丫头是不想让他救人?“也不算是救人,”兴尧扯开自己的衣袖,道,“除妖降魔嘛,我有任务在身,而且,邪祟总得铲除。” 随后,他又问,“你见过王青阳没?” “他在村子里。”平平回。 “那我得走了,”兴尧起身,“你能起来吗?这时候说不定哪还有小鬼,算了,”他犹疑道,“跟着我走吧。” 平平虽看起来狼狈,还好身上并没有受伤。 她似乎有点意想不到兴尧的反应,跟着兴尧出去时都恍恍惚惚的。 . 他们还没有到村子里头,兴尧就刚好和那只在此地横行了十几年的厉鬼撞了个正着。 第一次,他看见这只鬼的本体。 因为是白日,它周身的黑雾并不浓,腐肉从白骨的裂缝中滋生出来,危悬在它腐败的身体上,像是悬崖缝里长出来的毒菇。 但说来也怪,这邪祟身体上却并没有脑袋。 一只纸糊的头晃晃悠悠的飘在身体上。 “嘿~”这玩意儿反应极慢,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它身后站着的兴尧。 “小丫头,跑快点,退后!”兴尧喊。 “诶~”这玩意儿终于缓缓转过头来。 “诶他大爷!”兴尧心里啐了一句。 这副躯体的身量并没有很高,它转过来,身体上顶着的那只“脑袋”是个静止的笑眯眯的小丑,可这邪祟一路过来的地上又都渗出可怖的鲜血来,便硬生生吞掉了这份恶趣味般滑稽的感觉。 它那团黑雾包裹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兴尧拍出符纸仔细瞧了瞧,才发现它身上原来还扯着一串珠子。 灰扑扑的,不是佛珠,一串极普通的珠子。 不对,兴尧一瞬却有些僵起来,那是王青阳的东西。 现时此下,他脑中猛一个激灵,可这份心悸来的快,却也去的快,等兴尧沉下心继续打斗的时候,漫无目的的悔意却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不该让那蠢玩意儿回来的,兴尧想。 这种感觉同数十年前的那张面容慢慢重合,兴尧甩了甩脑袋,但他同时又想,如果是归寒,他会怎么做? 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归寒那张冷淡的脸来。 “哧——” 尖锐长骨刺进皮肤的触感有股黏腻的感觉,兴尧不敢再多想,嘶着凉气后退,下一秒,他右肩膀上的伤口就跟着也冒出黑气。 另一边躲起来的平平捂紧了嘴巴在一边观望。 见了血,兴尧也管不了那么多,符箓沾了血泛起金光,在鬼怪利爪又要游蛇似的攀附上他腰际的时候,兴尧猛然悬空翻滚,与此同时,他袖间足底的红绳也随之袭出。 红绳如附骨之蛆一样缠紧眼前的猎物。 兴尧再一撑掌,他划破手指掠过周身十六张破鬼箓,幽幽的蓝色焰火跟着燃起来,“破!”兴尧暴喝一声,他周身的符箓便如活过来一样,围着鬼怪在空中翻滚游动起来。 而兴尧的眼睛,也迅速染上了一层赤红。 石脉隐山洪,鬼灯点松花。 山洪绳与破鬼箓齐出,兴尧万没有想到竟然是用在这种地方。 他的发丝也跟着飞扬起来,时机刚到,兴尧迅速合掌,他足底生风后撤,却猛然感觉身后多了个什么东西。 眼见撞上,兴尧眼疾手快的侧了个身,然后……他身后这东西好像也和他一样想要避开,两人便刚巧撞了个满怀,身子叠着身子,迅速朝地上滚了好几圈。 “小归寒?”兴尧看见来人近在咫尺的脸,惊疑了一声。 其实他以为,那些小屁孩子虽然武力不怎么高强,但对于归寒来说,应该也难缠得紧,怎么这么快就说服那群小朋友了? “我不来,等着给某位收尸啊?”两人这样僵持着越发别扭,归寒面无表情的拾起身,道。 莫名其妙的兴尧:“……”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第37章 (一更) 他好半天都没有想明白这句话到底哪里熟悉古怪。 “破鬼箓耗心神。”归寒又道。 说着,他拾起眼仔细去看兴尧那双眼睛。 赤红的痕迹还残留了些许在那双眼睛里,兴尧弯着眉角浅浅笑起,“嘿,看小道貌美如花春心荡漾了?”这厮恬不知耻的压低了声道。 归寒:“……” “你不要打浑子,”他又重复了一遍,“破鬼箓耗心神。” “知道。”兴尧的眉眼终于冷下来,他略一收力,扯紧了藏于衣中的红绳,那只鬼便极痛苦的咯吱咯吱扭动起躯体。 兴尧再摸出几张符各拍在它的躯体各处,从袖下的小袋子中取出一把糯米,又淋上血,走近了,自怪物那只白纸糊成的脑袋往下撒糯米。 那只小丑模样的纸脑袋一瞬灰飞烟灭,它周身被红绳紧紧束缚,发不出声,便只能瞧见渗出腐肉的白骨喀嚓喀嚓的响动。 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制服了恶鬼的王青阳突然想,原来困扰了村子里这么久的这只鬼也并没有极难对付。 那为什么兴尧和归寒要等这么久才解决? 但是这个想法只在他脑子里持续了一小会儿,王青阳走近了一点,突然却猛的佝偻着腰疯狂干呕起来。 因为他瞧见那团黑雾彻底散去,在兴尧手底下蹦哒得正欢的那只怪物,从它迅速皲裂的骨头缝里,正不断的涌出表面浮着一层黄沫的腐肉来。 一阵恶臭的气息传来,从那些不断涌出的糜烂肉沫中,竟还肉眼可见的掉出许多流着脓水的眼珠子来。 这简直比那时他在雾溪那片鬼林里碰见的那只倒立水鬼要可怖一百倍。 不,不止可怖,这他娘的也太恶心了。 王青阳呕吐得简直要把酸水给吐出来。 他这种声响终于引起了兴尧的注意,兴尧转过身去,“王青阳?” 他的语气算不上惊喜,算是莫名松了一口气。 “啧啧,”兴尧一瞅见王青阳那副样子便顺口调侃起来,“这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连个小姑娘都比不过?” 他说完,想起了什么,便去看方才藏在暗处的平平。 下一秒,心理承受能力挺强的小姑娘……也扶着墙呕吐起来。 兴尧:“……” 他难得竟然愣了一会儿。 “村子里那些人呢?”归寒问王青阳。 方才他一路从雾溪走过来就觉得奇怪,大白天的,纵然村子里发生了那样的事,但那些存活下来的人呢?怎么整个村子里寂静得像夜里一样。 “他们……他,”王青阳胃酸的直不起腰来,他他他了半天,才喘着气道,“不是捆了平平直接把人撂到狐娘庙里么?然后……他们就以为恶鬼会去狐娘庙里头吃人,家家户户把门关了缩在屋里头呢。” 难怪……村子里这么静。 “哎!王青阳——” 这时,从村头那也传来好几声惊奇的喊叫声。 是那七八个说要闯雾溪的少年。 这群少年遥遥的一看见王青阳就“呦呦呦”的起哄,有好几个还吹起口哨来。 再一走近,才发现归寒也在那站着,这几个少年便都仿佛齐齐被定住了一样,嘲笑的话语和口哨声戛然而止,空气一时间也跟着凝滞起来。 这种凝滞让一旁刚收拾完恶鬼的兴尧都忍不住朝归寒那张脸上看去。 没看出什么,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可这群小毛孩子却仿佛见了阎王爷一样,被唬得大气都不敢出。 “不错啊。”兴尧狎昵的扒拉归寒的袖子。 “你走后这些少年把那只男童纸娃娃给糟蹋碎了,”归寒说这话时语气中竟然还有点儿无奈,道,“所以我就稍微动手和他们每个人都切磋了切磋。” 稍微……动手? 兴尧看着那群毛孩子或乌青的额头,或插大葱的鼻子忍不住笑起来,赞许道,“绝妙!” 归寒却好似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果然遇上不能解决的事情还是先动手比较好吗?” 兴尧一时间竟然没听明白他在那嘀咕什么。 “哎,不计较人数的孩子,们,”兴尧见村里这些半大孩子都聚在了一起,便又勤勤恳的恳开始他逗小孩儿玩的把戏来,“你们是从哪个小道道上来的吧?没去过狐娘庙?” “是没去过。”这群孩子神情都有点蔫。 “这就好,”兴尧兴致高昂,“走,带你们去狐娘庙去看个好东西。” “兴尧,”这时,归寒却叫住兴尧,“平平怎么了?” 兴尧这才又注意到缩在墙角那看着有些病恹恹的平平。 “好朋友……死了。”兴尧道。 他说这话时,中间顿了好一会儿,树影婆娑拂在兴尧的脸上,一时间竟然有点瞧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归寒的眼睫颤了颤。 “要去狐娘庙加固封印?”归寒又问。 兴尧“嗯”了一声,“村子里的人不安全,”他斟酌了下开口,“王青阳那家伙又没事儿,让他照顾着点小丫头。” . 晌午的阳光终于明朗起来,照在血淋淋的断手断足上,恶寒的感觉一度让这些半大孩子们直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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