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面容?”归寒嘟囔。 他们来的恰赶上时候,这花种子大概是老板娘一年半前带回来的,应该就是她脸上莫名出现红色麻疹时去什么远房亲戚家的路上碰上了什么人。 现下这鬼玩意儿使用了一年有余,副作用愈显,不出天亮,她就得气血耗尽而死。 兴尧难得不嫌麻烦,还燃了房内的火炉,道,“你用的这东西耗心血,用了别人的命,迟早是要还回去的。” 女人的面容由可怖到苍白,最后变成瘦骨嶙峋苍颜白发,好似一堆砌成人形的白骨。 她乌黑的眼珠慢慢缩小起正常大小。 归寒总比兴尧有良心点,他蹲下身抬起手,银铃随着他手的抬起而脆响,“等一会,”他隔开兴尧要出手给女人最后一击的手,“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女人脑袋清醒少许,抬眼看见眼前青年静的发寒的眸子。 归寒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兴尧倒对他腕上的银铃分外感兴趣,笑吟吟的用手去拨,银铃却在他手里岿然不响,“果真是个好东西。”他道。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老板娘粗粝的声音柔软起来,大约人死之时,总会难得变得柔弱温驯,“那一年初雪的时候,我染上了怪疾,”她的眸子变得狭长悠远起来,“……那是一个极好的日子。” 有多么好呢? 大约是曲茂才早间卖了鸡蛋踏入门槛的时候还和和气气的给她说了声“早”,脸色不是平平可见的腊月寒劣,而是如今日的雪一样,毛绒绒的平和。 她笑着迎上去,“买了什么?” 男人眉目上沾着雪粒,粗布冬衣,从怀里摸出一只油纸包的烤鹅来,“给娘买的。” 她的脸便有些落寞起来。 日子过得不快活,没有富庶祥和,枯燥乏味的像馊掉的饭菜,最主要的是,她的丈夫在他们第一个孩子死后,便从来都不愿碰她。 于是在女人发现自己皮肤异常提出要去她远房亲戚家小住的时候,男人分外平静的答应了。 身上长出这种东西被镇里人发现是会被活活烧死的,邹湘湘在外出的路上撞着个衣衫褴褛的老神棍,这神棍送给她一包种子做礼。 老板娘笑起来,“可以养颜的神花,他们这些人从未知道,这一年半的日子,比我邹湘湘前三十载过得都畅快。” 听话体贴的丈夫,时时关心自己的婆婆……还有事业,尊崇,哪一样都让人格外顺心。 “那为什么又杀了曲茂才?”兴尧问。 女人餍足似的咯咯道,“……太听话了多不有趣……” 可兴尧听镇上的人说过,曲茂才此人,生前宁愿去镇里寡妇家睡觉,都不在他媳妇房里睡觉。 他心下了然,叹了声,“自作孽。” 归寒倒还未听够,问道,“不是还有个孩子呢么?孩子在哪?” 这时女人的眼珠子突然啪的掉下来,最后才终于叹了一句,“我儿子……我后悔……啦……” 归寒说要找到孩子,可这偌大房子连个孩子的影没有,最后只在井里找到一具尸体。 小孩子的尸体苍白冰冷,难得保存完好。 . 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终于真相大白。 老婆婆的尸体经过一夜脓水流的可怖,被几个镇上汉子用草席裹了和老板娘还有她儿子的尸体埋在一处。 胭脂铺理所应当的关了门,却从来没人敢在这再开一家店铺。
第14章 这个庄子里的秽物好像就此已经除干净了。 但兴尧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不对劲,仿佛……有什么东西还是被他忽略了。 还是归寒最后提醒了他。 “那个死去的孩子,”归寒眯足了眼正帮老婆婆穿针引线,针眼太小,他将线头抿了抿,动作十分娴熟,道,“镇上人们都知道邹湘湘头一个儿子在几年前就死了,她是一年半前学的邪术,但一年半前她还没有孩子,一年前她丈夫又刚死,那个小孩却至少已经三岁了。” 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镇子里的人大都说他们见过老板娘的孩子,有的人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还摸过小男孩的脸,给过小孩纸糖吃。 兴尧瑟缩道,“……闹鬼了!” 可惜他肩膀缩的都快蹭到耳朵上了,一双眸子却丁点波澜也未有,盯着归寒时,懒得理所应当。 归寒看了他一眼,道,“……还真是闹鬼了!” 兴尧就又将眸子望向了别处。 “你是从什么地方到这儿来的?”他突然问。 归寒似乎愣了一下,线头一偏,完美的错过了小孔,“……流川。”他回道。 “没听过,”兴尧道,“大概很远吧。” “我是从那儿一直往南走到这儿的,”黑色的线头穿进针孔,连带着桌上的烛火跟着一晃,“有一个人同我说一直往南走。” “然后你就一直往南走啊?”兴尧活动活动了腿打算站起来,“如果往南是悬崖峭壁呢?还有,”他眯了眼笑起来,“你这偶遇的伎俩早就过猴年马月的时了。” 归寒没有给他回话,连翻眼皮子都没舍得翻,捏着针放进柜上的篮子里。 “哎哎哎,”兴尧连忙叫住他,“这针线你就这样放着啊?插到线轱辘里去。” 见归寒没听懂,又亲自上前,捏起针线插进黑色的线轱辘中。 归寒在旁一副学到了的模样盯着兴尧。 “好看不?”兴尧眨眼。 归寒:“……”好看个乌龟王八鳖儿子。 当然,他脾气好,这话没有说出来。 . “啪啪啪!” 今天第三回。 房门敲开,又是一个来送鸡蛋的大娘。 自从他们那日早上将胭脂铺老板娘的事情曝光给镇民后,镇子里的所有人见着归寒和兴尧简直跟见着活神仙一样。 除过昨天傍晚竟还闹了一阵子。 起因是葛屠夫家的丧事刚办完,听说了这件事,又听旁人说是他找了好几天没找着的那个狗道士抓到了真正的凶手,便好几个时辰都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昨儿傍晚——一个膀阔腰圆的汉子拾着他那把剁了几十年肉的杀猪刀气势汹汹的往老婆婆家赶。 “疯了疯了!”几个镇民还来拦葛屠夫,“胭脂铺那婆娘才是杀人犯,她在那养的那邪玩意儿大伙都瞧见啦,老葛你晓得?……哎,你干嘛去?” 不出所料的,没拦住。 于是昨天傍晚归寒一出门就被一道锃亮的寒光给闪了眼,“好一把杀猪刀!”他记得兴尧那时还不嫌事大的侃笑。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出乎所有人意料。 这位气势汹汹的葛屠夫扔了刀后忽然扑过来一把抱住归寒的大腿,“老天爷呦活神仙呦!那个臭婆娘杀千刀的害死我家二丫……还好有两位大师出手抓住了那臭婆娘……” 归寒没想到这一下,站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便干愣了好半晌。 最后还是这位葛屠夫又想起来老板娘那档子事,闹闹哄哄的要去鞭/shi解恨,众人才走开。 而今早,这些人逮着空又来老婆婆房里来送东西。 名号打的很好,老婆婆年事已高,同是镇子里的人,当然要相互扶持,可这些阿姑阿婆大都搁下东西要亲眼打量兴尧和归寒好几眼,然后再磕着瓜子嘟囔两句“谁家的闺女还没嫁”“模样是瞧着好”之类的话才走。 搞得兴尧觉得他俩像街上耍杂技的猴子。 于是第三回,拍门声刚响起,兴尧就麻溜的一蹦而起,嘴里的一口麻饼都没来得及嚼,翻身直接跃到了房梁上。 惊的那只长毛狗浑身炸毛的往外跑。 活像青天白日见阎王。 只是此次不同,来的这位年轻女人在桌上放了备好的东西,说请求归寒救一救他儿子。 归寒道,“东西你拿回去,先说说,你儿子到底怎么了?” 女人哭道,“前两天还好好的,这几天不是湘……湘湘姐的事嘛,我儿子昨天跟隔壁那小孩就怂着去了那铺子附近,可不,今儿早上窝在被窝里不出来,我揭了一看,身上跟……跟湘……一个样子。” 又拿起帕子擦眼泪,“小孩子身上那一片红啊……都去了,怎么偏我儿子染了晦气,大师您能驱妖降魔,你得帮帮我啊!” “先去看看孩子的情况。”归寒脸色一如既往的寒,但在这时,这神情却让女人觉着靠谱。 听闻有事,兴尧跳下来立马跟在他们后头。 孩子的身上确有一片一片的红色斑疹,而且额头滚烫,但兴尧瞧了一眼便明了,孩子身上这东西并非如邹大婶那样中了邪,大半应该是得了什么皮肤病。 得了病自然要看大夫,他俩一个半吊子驱妖的,一个脑壳被创连自己打哪来都不知道,会看病? 会看病公鸡都得变成母鸡。 但眼前这位大姐却不干了,她就是觉得自己儿子这是中邪了,必须让兴尧他们给孩子驱驱魔。 最后好说歹说,嘴皮子差点磨烂,兴尧才得以让这位大姐带着孩子去镇子的医馆给孩子瞧病。 还顺带给这位大夫安了个他大哥的名号。 . 在老婆婆家又住了一日。 近日客多,况且镇上的人将两位道士深明大义驱妖降魔的故事传的沸沸扬扬,都传到邻镇去了。 所以,老婆婆邻镇的那赘婿儿子回来了。 说是他娘一个人呆在曲镇不安全,况且还不是在镇子里头,儿子赘了个富贵人户,心底里其实也是疼老母亲的,听闻曲镇这件骇人事后,连日赶回来要接老母亲走。 “我儿子呀,不成器,”老婆婆絮絮叨叨,“老婆子走了,你以后去哪呦?” 她问的是归寒。 归寒还正在给老婆婆将成捆的柴往屋内搬。 他看了在门边倚着分外碍事的某人一眼,“我跟着他……你去哪?” 兴尧惊了一嘴的白饼,“你不是要往南么?跟着我干嘛,不顺路。” 归寒道,“事不凝滞,理贵变通。” 兴尧:“……”说了个屁! 柴火堆了满满一灶房,纵然知道老太太明日就会跟着她儿子离开,可归寒还是坚持要给老太太备上这种东西。 他这种坚持其实很让人不解。 但兴尧竟然觉得有点感同身受,他看着青年忙前忙后的身影笑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莫不是巴不得老婆婆又回来?……其实我想说,有些事你做了,旁人倒不定真的领会。” 末了又意味深长道,“你这人很奇怪。” 明明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却偏偏总秉着“投之一粟,报之一仓”的犟劲。 归寒回头盯着他,“你也一样。” 兴尧摸了摸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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