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尧和归寒迅速摸了一边的灌木丛躲起来。 林子很暗很黑,从林中突然铺开一条不算开阔的路来。 “这么大半夜的天,”先开始是两个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清晰开来,嘟嘟囔囔的咒骂,“他娘的一天天让老子干这种活,老子是牲畜吗?!王八蛋的我白天打的那条鱼还没煮呢?!” 接着,一只红亮亮的轿子也露了出来,因为听到声音的主人好像在轿子里,几个轿夫的声音听得不是特别真切。 但他们却能真切的看见当时的场景。 另一个抬轿的脾气稍好些,干瘦精神,便去劝那个骂骂咧咧的同龄人,“几个年头才有一回这事,村长能选上咱们四个,是给咱们村带来福报的,德才你少说两句,况且,你还能指着老村长的不是?” 精壮的那个便咧着嘴呸了一声,“我没有说老村长的错……他奶奶的!” 他好像只是为今晚没有吃上鱼而欧气。 “哎,胡德才,”一个在后边担轿的矮胖小伙揶揄着问叫胡德才的那个年轻人,“你今年刚娶了我三叔家燕子,隔这牢骚,是不是耐不住……早想跟媳妇滚被窝了?” “哎呦我去你姥姥的!”那个精壮的恼的有些羞,回过脸就骂。 兴尧和归寒躲在那看着,这四人抬着轿嘟嘟囔囔的走了许久,突然停下来,都有些兴奋的豁然松了一口气,“雾溪!雾溪就在前头!”
第17章 依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林子前面横着一条清水小溪,溪水下游有一个石洞。 水流的声音很细。 四人抬着轿撵距离溪水仅有几步路的距离。 这时,突然不知从哪传来几声悉悉索索极尖利的咔咔声,所有人几乎都凝目竖耳起来。 “这鬼地方……刚才什么东西在叫……?” “我听我阿爷说……” “你阿爷说个屁啊,快走走走,早干完这活儿早完事,干他爷爷鬼不鬼的,咱们四个男人,怕甚么!” 那个精壮的年轻人一说这话,几个人又胆大起来,管什么的,先将人送到了了事。 待近了溪边,几人哆哆嗦嗦的从轿中拉人,一只木筏停在溪边,人没拉出来,一只黄皮子倒先从花轿里窜出来。 “他爷爷个!”几个年轻小伙子就又骂,“刚才还以为活见鬼了,娘的是这倒霉玩意儿藏在轿子里头乱吱吱,呸!这狗玩意儿!” “呸!我砸死你个!” “要不是老村长要咱们来,我娘能让我大半夜的搁这!撞鬼!” “……” 新娘子应当被打晕了,手脚都绑着麻绳,红盖头把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 但也好在这木筏挺大,横放个女人不成问题,四个人七手八脚的,抬着将女人放上木筏,长长的桨一搅,将筏推开,便顺着溪流一股脑的飘去溪水下游。 “哗——哗——” 这会又传来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兴尧估摸着,这水声持续了将近有一刻钟,应该是刚才那只黄皮子跟着新娘子上了木筏。 可就在他们以为可能无事发生的时候,“咣——”,好像有什么东西滚了下来,还是木筏撞上了什么东西。 总之,只这一下之后,漫天的哭泣声突然铺天盖地涌来。 孩子的,女人的,数不清的亡魂的怨嚎。 一切又返回了之前黑乎乎的模样。 “嘿,小东西。”黑暗中突然夹出一点生人的声音,是个女人,应当是筏上那娘子醒了,她也没有哭闹,也没有揭盖头,从她怀里缩头缩脑的探出两只软乎的短耳。 “要……嫁狐娘了啊~” 这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垂下来。 “原来是她说的,”兴尧嚼着树叶偏头呸了一口,他胳膊搭在归寒肩膀上,这样蹲着时,还朝斜侧过脸的归寒眨了下眼,“我本来还以为是那些鬼玩意儿嚎的呢,看来还猜错了,失算失算。” 周围的场景乍然灭去,却依稀还能听见女人若有若无的轻叹声,“要……嫁狐娘了啊~” 仿似已知归期的怅茫。 烛火的光明明灭灭的跳跃。 场景散去,两人终于直起身来。 “嫁狐娘?其实看着像是一个祭祀活动。”归寒默默的自顾自嘟囔。 兴尧伸展了下发麻的腿脚,他举着白烛的手苍白冰冷,道,“我们那时跟着师父下山除祟,有些地方的人大都会认为山有山神,河有河神,每年逢日都用活物祭祀……但,也甚少有用生人祭祀的。” 豆大的光晕不开黑暗似的,抬脚刚进那道更密的林子后,黑暗就像要将人吞噬了一样。 真是奇怪,明明夜半时这儿还是恍如白昼的模样。 树叶像张吸走光的玄布。 兴尧绕着这地方原地转悠了许久,见除了他手里这根蜡烛,五指之外根本瞧不见一点路,他干脆摸着块大石头坐下来。 这鬼林子简直黑得爹妈祖宗都认不得。 “给你留了块地儿,要不要坐啊?”又边寻了个稳当的地将蜡烛搁好,边揽着地上的干树叶子。 归寒警惕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睡觉啊?看不出来?”兴尧揽好了一大堆干树叶铺开,自己钻进去,又在身上盖了许多树叶,挑了挑眉,道,“小归寒,麻烦吹下那个。” 他仰脖子指了指亮着的那只蜡烛。 “你要在这过夜?”归寒狐疑道。 “不然呢?”兴尧睁眼催促,“这蜡烛搁这老晃人眼睛,本人大发慈悲,给你腾个窝,你也过来呗,站着不累啊?” 他身上有八卦镜符篆,还特地在睡的这片地画地为牢画了个圈地咒,普通的妖魔鬼怪不会踏入这个圈半步。 归寒垂眼看了地上这个圈半晌,眼皮掀也未掀,抬步走了进来。 兴尧“呦呵”了一声。 但归寒进来之后,也只是弯了腰吹灭了那只晃某人眼的蜡烛。 他坐在石头上问兴尧,“为什么不找了?我们再往前走,应该能找到一个村子。” “找村子?”兴尧呵了一声,“我们在山脚的时候,此地枯树遍地,那个赶牛车的大爷说过此地上山无路,为何子夜时分会分出一条路来?” “纵是山鬼铺的路,但总归是上山的路,”夜下只能瞧见归寒的眼睛,清冷冰寒,他说的非常认真,道,“子夜已经过了,明日刚好是三月十二扫墓节,我们也正好可以找山上的鬼魂问问路。” 兴尧:“……” 他瞪着眼睛愣了半晌,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某人不食烟火的味给吓愣的。 “鬼有鬼语,人有人言,”他痛心疾首道,“你会通灵鬼语?” 头顶传来一声闷的还甚有些委屈的嗓音,“不会。” 兴尧又道,“不说百鬼夜行,便是有十只吊死鬼来,你能全部降伏住他们且问出真话?” 归寒想了想,道,“……降伏可以,问出真话……可能不行。” 兴尧:“……”请把这个“可能”去掉,谢谢。 “所以,”他总结道,“不如不动,等过了晚上,天亮时我们自然有路可行。” “你不会鬼语?”归寒灵机一动,又问。 这还没完没了了。 兴尧揉了揉太阳穴,“不会。” “你在路上用槐叶吹过一首曲子,”归寒蹙眉细想,盯着兴尧道,“我曾经遇见过一个湘地的赶尸人,你那首曲子有安抚横死之尸的用处,是唱给亡魂的鬼语。” 兴尧这回终于支起了半个身子,他眉眼极深邃,一绺长发自他的眉角滑至左颊,黑暗中瞧不清他的脸,但归寒也能想出,这厮大约是噙着笑的。 “观察的挺仔细啊。”兴尧笑道。 “可除过我们来时这山间并无路之外,你有没有发现另一个问题,”他这回彻底坐起身来,树叶扑簌扑簌的响,他抬眼就着这个姿势去看眼前这个不停怼他的家伙,“我们来时山路尽头有座庙,我们周身都是枯树,可越走到里头,有月光的时候你看过我们前头那个山坡没?” “山坡上有松柏。”归寒回忆道。 “算是松柏,”兴尧摇了摇头,“崖柏,常生长于悬崖险峰边的一种植物。” “这我还真未想到……”归寒终于有点想打消问路的念头了。 这种迷幻阵中,道路景致可以幻化,但本地基本的植被是不会消失的,就像他们看到的山坡上的崖柏,隐于一众绿绿的松柏中毫不违和,差点都没发现。 “你当然不会想到,”兴尧轻笑了一声,“我小时候经常和师兄弟们爬山崖玩儿,认识的比较细。” 归寒这回彻底打消了念头。 他顺着兴尧旁边的地躺下去,粗布衣裳有点短,不太合他的身,露了半截灰白冰冷的脚腕。 兴尧闲的撩着树叶子往归寒身上耍。 “哎,”归寒用干叶子将他自己的脸一点一点的埋起来,只露出两只在黑暗中发亮的眸子,他捉住某人不安分的胳膊,道,“师兄弟是和你很亲近的人?……那,你们算不算是亲人的关系?” 兴尧半坐着,背靠在石头边上从怀里掏出只小小的叶子横在嘴边,闻言手一抖,刚拾到嘴边的树叶一下滑溜出去。 “……按人类的理来说,相互有血缘关系的才算是亲人,但其实有时候也并非如此……”他道。 归寒抬眸看着他,“为何?” 兴尧突然便有些兴致缺缺,撇了叶子身子慢慢的滑下来,“这有什么为什么?并不是所有你的亲人就会在乎你,前晋乱世时饥不择食的人还会吃他们孩子的肉呢。” 归寒觉得这人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在安慰自己。 他躺平了身,默默的合了眼。 . 等到第二日清晨时,夜间的阵法果真散了。 兴尧拾了根棍子拨开他们周身圈地咒外的落叶,泥土地面亮出来,密密麻麻的竟然布满了压的极深的手印脚印。 瞧见刚睁眼的归寒,他笑着摆手,“早啊,小归寒。” “早。”归寒僵硬的牵了牵唇。 兴尧掏出只饼子啃。 现下天乍然大亮,他们昨夜睡的林子里根本就无路,高矮树木密密,大的树可以说的上参天。 他们昨夜若是再往前行一点路,便到了悬崖峭壁的绝境。 兴尧深感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道理。 归寒看见前面崎岖的山路也是一惊。 朝四周各处都转了一圈,没什么大致可以指路的东西,风魔盘经过昨夜好像还因为妖鬼太多给卡脑袋了,动也没有动。 兴尧问归寒,“你觉得昨夜那个山庙在哪个方向?” 归寒道,“直接往前行。” 往前行是山崖。 兴尧:“……”神他娘往前行! 昨夜一路过来时还觉得山路平坦,可也不知道是过了哪个点,就突然变得异常崎岖难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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