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博士抬手贴近玻璃,缸内的植物快速反应,聚集枝叶向那处翻动,贴覆挤压。 看到这幕,梅提查帕忍不住出声惊叹,“隔着玻璃,它们能看到?” 过了片刻,博士才毫无起伏地回,“有很多比视觉感知更高级的方式,只是我们没有。” 梅提查帕觉得博士说得很在理,也觉得当下是个好时机,斟酌了下语句,开门见山,“你的智慧决定了你的博知,他们告诉我说,如果运气好,你会告诉我我是谁。” 没等到博士的回复,他忽然笑了笑,“我现在明白了,这个运气好,并不代表你是否知晓,代表你是否愿意告诉我。” 放下手,博士依旧望着那株高大的植物,“我没有精力解决别人的问题。” 梅提查帕立刻追问,“那如果我能解决你的问题呢?” 博士看了他一眼。他们第一次见,梅提查帕被挟持在医院阁楼,即使是那样的境况下,博士还是在这人身上看出一股蠢劲儿。起码在他看来,叫做蠢劲儿。 梅提查帕意识到自己表述有误,又认真解释,“我的意思是……星星和月亮,凭借我的信条,我总能解决大部分问题,尤其在做决定的时候,并不是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帮你解决困难和麻烦。” 沉默片刻,博士的目光在垂下时移向身旁的人,像是偷瞄一般,“你从来遵循你的信条,即使那选择与你所想对立吗。” “永远遵循。” 博士再次浸入自己的世界,望着生态缸内的植物,“我想知道,它在表达什么,无助迷茫,恼怒谩骂,又或嘲笑……” 还是在重复,人类思维无法解读参透的奥义。 “或许它在求救呢,希望有人帮助它们,变回之前的样子?”梅提查帕说。 博士微微一怔,在他看来,这是非常趾高气昂的设想,一切以人类至上为前提,仿佛开天辟地的神灵、无所不能的主宰。但此刻,他的眸中,却有某些思绪在飞快闪动。 他曾自以为自己是跳出思想束缚的存在,摒弃身为人类的优越感,敬畏并尊重万物,当下他才意识到,他跳入了另一层束缚。 若一切如他推想,植物已进化到一定阶段,拥有智力及完整的沟通交流方式,那它们必然也会察觉到那些潜在的危机。 例如漫长寒冬的来临。 这对它们来说是灭绝性的威胁。 梅提查帕猜不出博士在想些什么,在来这里之前,他已听过许多关于博士的事情,卓绝脑袋配古怪性格,以及他对研究的态度。 他悄悄侧身,探头小心打量着博士,忍不住又开口,“你不愿继续研究,并非遵循,也因为想要放纵,然后见证它们能进化到什么程度,对吗?” 博士似乎怔了怔。 梅提查帕和博士的第一次交谈,却像被某种共通点引导,“所谓遵循,我站在这里,是自然的安排,你站在这里,同样也是,它安排你出现,而你是人类生机,这是不是就代表,我们并没有被完全放弃,而你的愿望也可以存在。” 博士慢慢侧头看他。 梅提查帕耸肩笑笑,“如果实在无法决定,要不要交给星星和月亮?” 他不需要。 博士突然这样想,同时因自己的想法而诧异。 自从开始研究开始,他就一直将问题抛给别人,让他人选择,让他人决定,他想做到真正的置之事外,可事实上,他的本心永远在自我追寻。 余昼第一次带回大量注射器,其中没有特定的那种,那让他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失望。如他所言,他该停下研究,坐以待毙,但他却借口请求支恰找寻种子。这之后,学校出发医院救人,他更是鬼使神差地跟去。 若他是自然设定的一环,那他确实只需遵循本心,他渴望知晓,植物可以强大到何种地步,但他更渴望,越过极限,开启最后一道门。 梅提查帕默默等着博士,谁知一直沉思的人却忽然转身,跑进了对面的门。 他后脚跟上,进门就看到博士找来了一架短梯,立在了一个标本箱下,他站在梯子顶端,正费力想开启密闭的标本箱。 房间内,摆满各种浸制标本,博士试图开启的是其中最大的,浸泡着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瘦骨嶙峋,破损的皮肤并未修复,保持了原貌,足以窥见生前被病痛折磨良久。 梅提查帕看到标本下方的手写标签,DK,2099.11.17。 这个间隙博士开启了顶盖,抓来升降悬臂将人拎了出来,然后将人停在箱口位置,踮脚去板正他的脑袋,因脚下晃荡,险些掉下来。 梅提查帕手疾眼快地稳住他,也不多问,搬来一个木箱登上,借着身高优势,将那手感冷涩的尸体拖上来一些。 博士扒着箱口,少见的急促,“后脑,转过来!” 梅提查帕照做,看着博士在尸体的后脑摸索,用指甲剐蹭试探,几次尝试后,掀起了一块透明的防水膜,撕下膜片,又找到接入口,取出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灰绿色芯片。
第63章 卖点儿力气 博士捏着芯片,一时眸光忽闪。 他行动匆忙,短梯并未靠牢,又经方才一晃,此时正在慢慢打滑,他丝毫未察觉,只顾快速思考,两三秒后,他双腿忽然后扯,跟着梯子快速向后滑。 见状,梅提查帕一时顾不上手中的逝者,尸体扑通一声掉回箱里,他立刻伸手去拉博士,结果因太着急,脚下不稳,连带他都一同摔了下去。 博士仰面摔在地上,碍事的碎发划开,露出久不见日光的苍白面孔,他牢牢抓着芯片,抬眼看向还压在他身上的梅提查帕,自言自语般的,喃喃开口,“我不需要……” “什么?”梅提查帕一头雾水,一时间也忘了起身。 接着,博士像打字机一般,复述着自己脑内的信息,“宁格思后裔,曾生活在亚热带海域,是极稀少的种族,有学者发表过研究数据,猜测宁格思族人之所以有异样机体特性表现,是因为长久食用一种贝类,只在特定海域的个别海湾能找到,但这一论点并未被证实,一切都是基于猜想。”博士目光炯炯地看着梅提查帕,对他们现在所处姿势未觉任何不妥,“在医院回来的路上,在车上,你有昏睡过去吧?你并不是能免疫一切药物作用,只是身体构造,会帮你紧急避险,推迟反应,你是宁格思后裔,神奇的种族。” 梅提查帕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心,听着他滔滔不绝,忽然晃神儿。他只听说博士时而疯疯癫癫,时而低沉寡言,却没一个人告诉他,他笑起来这样好看,像是春日里最澄澈的湖水。 断断续续的雨短暂停下,天空依旧阴沉得厉害。还有几天,就将迎来下一个世纪。 余昼从实验室上来,碰上了双胞胎和支恰,copy不知所踪,双胞胎扔着不知哪次搜寻得来的宠物飞盘,在草地上来回奔跑,溅起水珠,支恰则在一旁瞧着,并无意加入。 余昼凑上前,没打招呼也没说话,只在和支恰隔了一两米的长凳上坐下,默默盯着支恰看。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春波荡漾。 他盯着支恰,支恰盯着双胞胎,双胞胎盯着飞盘,这诡异的状态持续没多久,地下室那边,博士也跑了出来,抱着什么东西,身后跟着状况外的梅提查帕。 目光锁定到余昼,博士快步跑来,依旧下意识缩着双肩,在人对面坐下,唤醒手中的屏幕,直接道,“……我不擅长这方面,你看一下。” 余昼垂目,扫过显示无效的画面,“你载入了什么?” “D.K……”博士顿了顿,“他临死前告诉我,他拷贝了近年来安全区所有关于植物研究的数据,存放在他的机体芯片里,他说他离开前检查过芯片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听罢余昼再次低头,尝试找出问题所在。 发觉这边似乎遇到了问题,支恰走来,在余昼身旁坐下,看着他分解破译,试图恢复数据。 博士在目光一直在两人间来回,没漏下任何一个细微表情,接着手不自觉伸进衣兜儿,按响按压器。 好一阵后,他看见余昼抿紧了嘴。 然后,倒是沉默了整个过程的支恰开了口,“数据的原系统有很严密的防护措施,拷贝成功也只是假象,它会识别并甄判,在该失效时失效。” 博士愣了愣,停下按压,“……不能恢复?” 余昼接道,“以我们处境不行。” 支恰斟酌了一下,问,“这份数据对你的研究来说,很有价值?” 博士并不擅长网络程序方面的研究,也并不清楚余昼所说的处境具体指什么。他沉浸在某种情绪中未能回神儿,转过屏幕,低声回答,“……如果时间有所价值的话。” 支恰立刻明白过来,这份数据,可以极大程度地减少博士的工作量,为他提供所需的基础数据。 言外之意,是博士将会继续他的研究。支恰看了梅提查帕一眼,既诧异也欣慰,“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一旁,梅提查帕终于找到机会说话,“我也可以帮忙!” 沉默良久用以思索,博士点了点头,“我手上的种子种类太少,很难完成对照实验……我需要确认违背者的适用性,种子一时找不到……可以先做变异植物的数据记录,各种属的。” 余昼一派轻松,“这个好说,沙漠里找沙子嘛。”他望着支恰的侧脸,咧开嘴,“我们现在就可以行动。” 救回余昼又加上突袭医院,学校已很久没有外出活动,任务发布后,集结很迅速,地点定在十几公里外的高度变异区。 此行他们出动了所有大型货车,装载了几百个玻璃箱,用于植物采集。 作为首领,余昼本可以享个清闲,到达目的地后,却寸步不离地跟着支恰,支恰向前他探路,支恰挖坑他刨土,严防他被植物伤到。 闷热的天气里,将危险的植物完好挖出,装箱再运回车上,几趟来回,众人已大汗淋漓,但采集到的,却仅仅是冰山一角。 将顶高玻璃箱推进车厢,支恰跳下来,背靠着车厢门口,稍稍喘了口气。他目光放远,看向持续忙碌的众人,情绪沉下,“这样太慢了。” 一旁,余昼呵斥了手下几句,要他们小心些玻璃箱,回头后计算了他们当下的成果,也不由点头,“确实,如果情况合适,我们可以招募一批人,现在玻璃箱的数量也远远不够,真要照博士所说,采集各种属的代表性植物,就有必要专门去搜集一些玻璃箱或生态缸。” 支恰的眸光在暗中翻转,实际上,他们可以不需如此麻烦,他们需要的,仅是一把钥匙。 “你觉得,安全区并不是一个选择?”支恰直接问出来。 余昼的脸色在那瞬间出现轻微异样,后又敛回情绪,但语调已有些僵硬,“我们做不到连接网络去恢复数据,要是借助康博,他尝试连接的那瞬间,就会被定位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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