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恰的思绪明显走远,“那我们,能做什么?” 见支恰是认真在问,余昼立刻收敛,片刻的思考后,他忽然侧头,正和支恰默契对视,两人不约而同道,“梅提查帕。” 余昼勾唇一笑,“没错,博士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违背者,而梅提查帕是一个不动摇的抉择者,他会推动博士做出选择的。” “那如果违背者真的完成了违背,我们能做什么?”支恰再次询问,口吻已截然不同。 余昼笑意更加明显,“这简单,要是真的成功了,我就拿个大喇叭,满世界跑着喊,让那群笨蛋后悔。” 这很像他的行事风格,支恰摸过窗边的水珠,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回到学校时,他们赶上了雨水暂歇,也正是晚餐时间。 一同走向餐厅,余昼自然提议,“去我那边坐吧?” 长久以来,不停歇的纷争,他们鲜少安稳在学校吃饭,支恰他们便依旧坐着角落位置,用着燃料桶和木箱,即使余昼给他们空出了大桌子也不搬,好像有意为之。 支恰轻轻摆手,故意客气道,“不用麻烦了。” 邀请再次被拒,余昼一阵放空,“行,那我坐你那桌。” 当座椅的木箱按人头算,余昼想跟支恰一桌吃饭,只得自己去搬椅子。桌前,双胞胎已经在等着开饭,阿佘不在,估计是在补觉。 听见支恰坐下,双胞胎却头也不抬,趴在燃料桶面,抓着匕首,愤愤捣鼓着什么,分外认真。支恰凑近一看,是两只皮肉已干皱的断手。 在饭桌上看见一双人手,他下意识后靠,玩笑道,“最近学了什么巫术吗,谁的手?” “列夫。”两人听着闷闷不乐,手上却不停,贴着手骨剔下皮肉,露出骨头,“这是我们送季方允的礼物,但狄音说它们很恶心。” 说着纳提一顿,眯眼打量了一下,接着举起剔了一半的那只手,朝支恰晃,“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支恰语塞一瞬,随即点头,“好多了。” 司洛特将剔下的皮肉刮在桶边,“我们打算只用指骨,穿一条项链给他,剩下的部分可以送你,做一只护腕,或胸针,你更喜欢哪种?” 支恰正想着如何让双胞胎打消这个念头,肩头便先被拍了一下,刚侧头,忠姨也在阿佘的位置坐下。 替换过零件,又经过几天修养,忠姨已能自如活动,因休眠及时,身体也未留下什么不良症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支恰冲他笑笑,“气色看着不错。” 忠姨回他一个短促的笑,摩挲着交叠的手,斟酌着开口,“……我刚去看了方允,伤口恢复的还不错,狄音在陪着他。”说着他不由开始咬牙切齿,“贯穿伤和上次一个位置,那群畜生……就他妈是故意的……” 支恰预感到他想说什么,选择安静等待。 “我……”忠姨舔了舔干燥的唇,眉间重复皱起,“我觉得很抱歉,前段儿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本意是不想麻烦你们,却给你们惹了更大的麻烦,我以为自己还能撑些日子,谁知道……我真恨我自己,恨这把老骨头,如果方允醒不过来,我真的、我不知道怎么面对狄音,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我真的很抱歉……” 支恰稍稍颔首,平声道,“这是季方允自己的选择,我无权代他接受你的歉意,只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把错误归咎到你身上,也不会希望你感觉抱歉,但这些话,你可以再说给他听。”他轻轻翘起嘴角,“他一定会醒过来。” 他话音落下,余昼也穿过整个大厅搬来了椅子,二话不说挤在两人中间。方才远远看见忠姨,他就已大概猜到两人在说什么,然后特意等到支恰表情舒缓,才塞了进来。 落了座,他三两句开启别的话题,还不忘夸夸双胞胎的“工艺品”。作为末位人员,支恰他们一直最后领取物资。余昼跟在几人后面去领吃的,眼见着他们领了几块碳水冻和丁点儿固体物不见的罐头汤,气得直冲分发那人使眼色。 结果分发物资那人以为余昼是嫌他动作慢,手一抖,给支恰的汤还撒了大半。 支恰一走,余昼立刻拎起汤勺要敲人,想着可能被支恰看见,又压下火气把勺扔回桶里,痛心疾首地咬牙,“你小子眼睛留着干什么用的?看不出你嫂子很瘦吗!” “老、老大……”被余昼揪着衣领,手下瞬时冒了一脑门汗,但摸不着头脑,“……哪、哪个是嫂子?” 余昼揪着人朝支恰的方向转,“看好了,最漂亮那个!” “是、是老大,看见了,但、但他说……”余光中瞥见余昼的脸色,手下立刻哆哆嗦嗦且识相地改口,“可嫂、嫂子说,说无功不受禄,要我们就按之前的标准分配……” 余昼蓦地松开人,目光随着支恰飘远,他很轻易地就察觉到,支恰就是故意要他无所适从。即使如此,他还是一阵窝心又欣喜。毕竟,支恰愿意费心思让他不是滋味,足以见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回到餐桌,余昼强硬地和支恰换了餐,却被双胞胎吃了大半。吃完饭,有三个人的通讯器震了一下,小人的头顶冒出一个碗。 看到消息,双胞胎举起列夫的手,齐声欢呼,“今天我们洗碗!” 对他们来说,洗碗等同于水上游乐园一日游,是个不错的消遣。 余昼心虚地瞟向支恰,明知故问,“你们不会……用手洗吧。” 支恰口吻轻巧,“是呀。” 余昼面色一僵,“洗、洗过很多次了吗?” 支恰戳戳下巴,“十次是有的,排班表似乎总出些小问题,但为同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乐意至极。” 在学校,日常杂务的安排很公平,但因余昼的叮嘱,出些小问题不是问题,也因为余昼放话在先,自然有人变着法儿的给支恰他们找不痛快,比如不用机器,手洗全员的几百个碗盘。 支恰看着余昼一阵青白的脸,勾勾嘴角,“你要不要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试试?” 余昼吸了口气,“好,但你要看着。” 用了四五个来回,余昼独自用推车将全员的餐具运到了主楼后的空泳池,最后一趟他还运了把椅子,给支恰坐。 泳池里,余昼穿着橡胶靴,坐在几乎将他淹没的碗盘山里,一个个刷洗着盘子。而支恰,就坐在池边,神情自若地瞧着他。 双胞胎被剥夺了乐趣大为恼火,趁余昼不备,拽了水管就朝他喷,被支恰制止才停手,觉得无趣,又一溜烟跑走,去继续处理他们的手骨项链。 没了人打扰,余昼湿淋淋地坐下,继续认真刷盘子,一个接一个,一刻不停,冲洗干净一部分,就摞起搬到池边。 看着餐具一点点减少,支恰几次想开口,看着余昼的样子,又都作罢。 余昼低着头,在擦拭和水声中突然出声,“抱歉的话你可能早就听够了,我也知道,这些事儿你可能根本不在意,但我还是想体验一下……你因为我而受过的不公平对待,我想尽我所能,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不公平对待……” 听着余昼断续说着这些,支恰默默开始摇晃自己的椅子,脚尖触地施力,带着椅子向后仰,然后靠惯性回落,他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磕着地面,几次险些要从椅子上摔下去。 余昼还在继续说着什么,支恰一个用力,椅子落回后突然失衡,他人就这样脱离了椅子,直接往泳池里掉。 余昼一直留意着他的动作,他的预判甚至比支恰的动作还快一些,在人跌落的那瞬间,快速冲跪到泳池边,稳稳将人接住。 支恰扑到他身上,不掩惊叹,笑着拍了拍余昼的脸,“厉害呀。” 余昼心跳未平,他想责备,又不知何从说起,怀里的人,死都不要怕,又何惧摔断手脚或脑袋。他双膝撞得生疼,却只想继续抱着支恰,心绪一时间更是复杂。 支恰回抱着他,余昼看不见的,他嘴角却是一抹狡黠。只觉得能将自己毫无顾忌交付出去的感觉,很不错。 作者有话说: 支恰:打断施法的一百种小技巧
第62章 DK.2099.11.17 一个午后,实验室持续良久的宁静被打破。 ———“你好呀博士,今天吃东西了吗?” 听见那上扬的尾音,博士闭了闭眼搓上额角,下意识开始烦躁。 下一瞬,余昼便在众多实验室中找到了他,从门外闪身进来。 博士也不看他,坐着椅子倒滑,将自己送到墙边的屏幕前,背对着他,小声嘀咕,“你又来干什么?” 估计他下一步就该叫copy赶人了,余昼先笑眯眯道,“copy被双胞胎带去赛车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 博士缩起肩,装着听不见。 余昼也不在意,随手拿过一只容量瓶把玩,“我来只是想问问你,在研究上有没有什么需要,如果有,任何要求和条件,我都将全力支持你。” 博士紧缩的肩缓缓舒展,又默然侧头扫了余昼一眼。对于违背者的研究,余昼从未表现过有任何兴趣,有的那么一丝兴趣,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无聊私欲。他态度的转变,可谓奇怪,但博士也不好奇。 不等博士回答,余昼已轻轻放回容量瓶,“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他回过头拍了拍身后人的肩膀,接着便走了。 这时,博士才发现到还有其他人闯进了他的实验室,他转椅起身,看清来人,赶人的话不由咽下。 他嘴边的星月显眼,即使只见过一次,也让人很难忘记。 梅提查帕垂手站在桌边,很礼貌地开口,“突然找来,希望没有打扰你的工作。” 博士的目光不自在地晃了晃,直截了当,“打扰。” 梅提查帕并不受他冷漠态度的影响,依旧微微笑着,“你可以当我不存在,或者有什么不需要你亲力亲为的工作,都可以交给我,我很擅长做繁琐的工作,等你空闲的时候……” 博士没再理睬,起身,绕着梅提查帕出了房间,接着拐了个弯,进了隔壁。 梅提查帕一顿,随即跟上。同上一个房间不同,这个房间没有任何器械,光线也柔和得多,依墙立满了标本柜和生态缸,或大或小,由纸质标签记录着信息及日期。 见他跟进来,博士再次皱眉,倒也没说什么,依照梅提查帕所言,将他视作不存在。 记录了几个生态缸的信息,博士又依次在暗箱中加入了稀释试剂,有序地做完例行工作后,他长久地停留在一个高大的生态缸前。 那只缸的缸壁比其它容器厚许多,高度一直顶到天花板。缸内,生长着一株绿萝似的植物,高耸缠绕,叶片更大,枝茎上尖刺明显,正是余昼他们从人壳里剖出来的那棵。仔细看,与其说是尖刺,那更像绿色蚯蚓,尖细的末端不时蠕动,好似在空气中抓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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