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给忠诚又骁勇的小狗一个机会,他需要嘉奖,而不是抛弃。 支恰忍下情绪,突然弯膝跪地,“是我不懂事,我不求你破例,只是拿我去换他……仲鸣风现在的状态,不能被扔在外面……”他顿了顿,指甲陷入掌心,“他会死的……” 这一跪,连元帅都面露诧异,后他敛下神色,冷声呵斥身旁的支择勉,“带他出去,把他关起来,没我的吩咐,不许他出来!” 冷冰冰的话语中,支恰双目渐渐失焦,他不敢置信,心脏跳得极快,脑子嗡鸣,“仲鸣风救过你……” “支恰,规则就是规则。”元帅说。 听着他轻描淡写地决定生死,支恰怔了好一会儿,随后却不禁嗤笑出声,“……我尊敬的元帅,你要不要想一想,如果没有仲鸣风,你能不能坐上这个位子?” 闻言元帅的脸色瞬变,将桌子拍得巨声震颤,“你给我滚出去!” 见状,支择勉立即上前,不停给支恰使眼色,“爸,支恰他只是着急,你别动气,我会好好跟他说,他会明白的……” 不等支择勉说完,支恰已垂头站起身,身形不稳,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出去,还希望你放行……” “支恰!”支择勉急了,“你疯了!你哪儿也不许去!” 元帅冷笑一声,“我确实不需要一个忤逆我的儿子。” 不等支择勉阻止,支恰已快速转身离开。 离开临时军区大楼,他一路沿着防线狂奔,还处于混乱状态的安全区,遍布无序的战机和装备,私人飞船正在一架架放行,冰冷的语音播报在上空回响,本该让人安心的欢迎语,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混合着多种难闻味道的空气里,还飘着明显的消毒剂颗粒,防线上,全自动戒备系统毫无缺漏,身后又是全副武装的军队,不留任何空隙。 不管是想进来,还是要出去,只要碰触那条线,都会变成一小堆焦土。 绝望哭喊和机械噪音中,支恰茫然四顾,他想找出突破的办法,却没有头绪,就在这时,支惜的通话影像不合时宜地蹦出来。 画面里的支惜已经离开酒店,显然也处于迷茫状态,张望着周遭询问,“哥……出什么事儿了?你在哪儿,我们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他们兄弟三人,唯有支惜长得像他们早逝的母亲,看着他的脸,支恰忽然一阵怜惜和心痛。若当前形式,确实已经严峻到可以舍弃大部分人类,他或许能活着走出安全区,却不一定能再回到这里,再见到支惜。 定位了支惜的位置后,支恰第一时间就往那边赶。 碰了面,支惜依旧第一时间往他怀里扑,“哥……这播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设立安全区?大哥呢,爸呢?” “……别怕,这里很安全。”抱着人,支恰再说不出什么,见人一直眼巴巴盯着自己,才又挤出一句,“联系大哥,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支惜不解,“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望着那双纯澈的眼睛,支恰头一次对支惜说谎,“我还有任务要完成……” 谁知,向来没心没肺的支惜在瞬间就识破,“你骗人……哥!我不是小孩儿了,有事儿别瞒着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要做什么?” 支恰几次吞咽,只是重复,“联系大哥,他会告诉你。” 见人要走,支惜立刻抓上他的手臂,“那我和你一起,不管你做什么,我要跟你一起!” 支恰当即有些后悔来见支惜,他心中满是不忍,接着对他撒了第二个谎,“我很快回来,大哥那里需要你,明白吗。” 感觉胳膊上的力度渐渐松开,支恰头也不回地离开,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恨自己用谎言结束,却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防线密不透风,支恰唯一的选择是黑掉防御系统。凭经验找到操控室,如他所想,守备森严,想进入几乎不可能。他试着在墙外搜寻,却意外捕捉到了信号,在混乱的当下,防御系统不仅没有开启逆向隐藏,甚至连加密程序都停留在初始设定。 支恰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得耐下心来,试图短时间黑掉一小段儿防线。几分钟后,他成功设定好时间和地标,只要越过那条线,之后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掐着时间往防线跑,刚一靠近,果然有士兵上来阻拦,倒计时的嗡鸣在支恰的腕间均匀颤动,他对士兵的询问充耳不闻,目光紧盯着前方,等着防线失效的那几秒。 察觉到他有强闯防线的意图,士兵面色紧绷起来,立刻举枪,同时通过耳后的传感芯片,将当下发生的异状报告给更高长官。 枪口紧贴支恰的太阳穴,在士兵看来,这是极度不可思议的,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混乱,安全区内,竟还有人试图出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突然被人撞开。 来人看着还未成年,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开口也不客气,“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竟敢拿枪指着他!” 听见支惜的声音,支恰错愕的目光从防线上挪开,他使劲儿拉过支惜,又惊又怒,“我不是说了让你去找大哥!为什么跟着我!”腕间的倒数只剩十几个数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咬牙扳着支惜双肩,“现在,立马给我滚回去,我不说第二遍。” 长这么大,支恰还从没对他说过重话,支惜一时被震慑住,眼圈儿立刻红了,巴望着支恰嘴巴憋下来,半个字儿都讲不出来。 一旁,士兵的枪放下又举起,冷声向他们传递讯息,“元帅直令,任何妄图破坏安全区准则者,当场击杀!” 手腕间的倒计时在挣缠中归零,支恰在那瞬推开支惜,快步往防线跑,他只给自己留了三秒钟的时间,他必须干净利落,必须成功。 他掉头的那一刻,士兵的枪声也响起,向着他的右腿射击。和枪声同时传来的还有其它的声音,只是在混乱紧绷的那一瞬间无瑕分辨。 后来被支恰细细拆分成无尽片段的那瞬,用以他自我精神折磨的那瞬,枪击中了他的小腿,爆裂弹在身后追赶,他的衣摆也被一只手牵住。 紧接着,支恰狠狠栽倒在地,将人粉碎的热气随之轰响,干净利索,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一颗来自后方的远程爆裂弹爆炸。 支恰没能跑出防线,也没能回头看追上来的支惜最后一眼。 支惜在射程最中心,除了一枚被震出很远的校队徽章,一切都碎裂得像他从未出现在这世界上。 趴在冷硬的地上,支恰久久未能回神,连右腿不知所踪都没有察觉。鼻间全是硝烟和血腥味儿,防线外的人们失控尖叫,他耳边却是长久的寂静,只有支惜渐行渐远的声音,在叫着他哥。 被运上医疗车时,支恰的脑子都还是一片空白,心里却有一个声音,魔怔了似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他不该离开医院,不该离开军区,不该开启黑夜沉浸,不该空等那两个小时,不该去见支惜。 十七区的最高将领,宁愿舍弃自己的孩子,也要捍卫安全区准则,成了他在政界最趁手的讲演。 之后,支恰只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磨合义肢并行动。期间,他一直被支择勉藏着,除了照顾他的医疗队,他谁都没见过。能行动了的第一时间,他就故意暴露了自己,也如他所愿的,被驱逐出了安全区。 因为他已经是个残疾人。 但他再明白不过,那所谓的入住准则,都是狗屁,不过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离开安全区,没有了世界网络,他的一切植入体在瞬间失灵。外面的世界,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已失常瘫痪,为了活命,多数人选择闭门不出,却也无法幸免。 不再受规则和法律管束的地方,罪恶如被浇灌的藤蔓,滋长蔓延,无拘无束。 支恰花了一天的时间回到曾经的军区医院,届时他已和仲鸣风失联半个多月。 曾圣洁光亮的医院建筑,在白天看来都是灰蒙蒙的。进入医院,电梯还在运行,但不见半个人影。 电路故障的悬空屏幕在闪烁,散乱在地的药品和器械足以还原当时的混乱,这景象比支恰预想的糟得多,他只得安慰自己,之所以这样散乱,或许是医院组织了转移。 坐电梯直达顶楼病房,大概因为能入住的人是极少数,顶层的移动痕迹并不明显,找到仲鸣风的病房,最高等级的防护门还在工作,并快速识别通过了支恰的信息。 支恰却没有推门进去。 他设想过很多次,再次看到仲鸣风的场景,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找到他。 医疗床上,少年上将已死去多时,以那副被他自己痛恨的残破身躯,他甚至没有挣扎,又或者无权无力挣扎,在突然降临的末世中,独自,看着窗外,听着哀嚎,静静感受着自己正在死去。 没有人记得他,也没有人试图帮助他。 支恰想知道,仲鸣风在完全枯竭的最后一瞬,是否在怨恨他。他没有兑现承诺。 他在病房外一直站到天色暗下,挪不动半步。随后,他看到一如当初的仲鸣风从病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风吹着他的头发,微微鼓动着他的军装衬衫。然后那人转过身来,冲他笑出虎牙。 自此以后,支恰身边,都会跟着一个“仲鸣风”。
第28章 红灯区 老犰狳死了,甚至没走出那个房间。 入夜后,余昼在礼堂找到了支恰。 他坐在被野草掩盖大半的那排木椅上,面向着舞台,懒懒盯着某处看。台子上放置着众多灯具,当下只开了两盏,一盏亮着橙黄色的警示语,另一盏象棋灯,棋子在棋盘依序闪动,重复着相同的棋局。 低流明的光照不亮偌大的礼堂,却在推开的玻璃窗上映出缩小的光影。 余昼悄声上前,俯身贴在支恰耳边,“你好,我来拿剩下的奖励。” 支恰稍稍侧头,不等他说话,余昼已直起身,向着窗口走去。他从墙上拔下支飞镖,依靠在窗边,垂头,一笔一划的在木质窗框上刻着什么。 “你喜欢这里,我就把这扇窗送你。”刻完支恰的名字,余昼回头冲他眨眼,“以后,这就是只属于你的窗了。” 主楼前的空地上,大家伙不知又在玩闹什么,笑闹和欢呼不绝于耳,好似只他们俩没有融入那热闹氛围。 支恰起身,引起老旧木椅的一阵吱呀,他走到窗边,低头看着自己的名字,唇角刚有扬起,就被余昼抱着放在了窗口。 他们在与他们无关的欢呼中接吻,抚摸索求,慷慨给予。 弥漫的热潮下,衣物散落在地,一方被窗框摩/擦着后腰的皮肤,一方腰侧被冰冷的义肢硌出血印。昏暗的异色灯光浮在光滑的肌肤,连情动下的细汗都有了光影。 良久后,支恰因一阵绵长的涌入而哼出声,他伸手揽住余昼的脖子,紧紧抱住,当是块浮木般的,缓和着自己急促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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