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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坐轮渡向南出了布鲁诺城就是人族的领域，这片区域十分广袤，被连绵不绝的水路分割成星罗遍布的城邦，而在城邦之间，是数不尽的森林与湖泊。 卡洛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龙翼十分轻松地破开水流，整条龙就像离弦的箭般直直冲出去，咬住了路过的可怜小鱼。他得意洋洋地探出头来，将鱼重重摔在地上，然后爬上岸矜贵地抖落身上的水珠。 地上已经并肩躺了一排惨遭不测的银鱼，在草皮上不停扑腾着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这种水蛇般细长的小鱼分布十分广泛，是为数不多的沼泽地常客，因此卡洛斯对它们感情深厚，再大的鱼也不抓，就逮着这一种可劲儿欺负。 兰瑟坐在青翠的草地上，看着卡洛斯的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手里不急不徐地揪着不知名的浆果果实往嘴里丢。这是他们在外面的最后一顿野餐，再往前走，穿越一个人类城镇就进入了血族领地，那里除了乌鸦外就没有什么活物可吃了。 卡洛斯在水里边捕边吃，已经吃了个半饱，此时眼巴巴地叼着鱼送到兰瑟身边，大有邀请他一起分享劳动成果的意味。这在龙族里已经是朋友间十分亲密的举动了，可惜兰瑟作为常年生活在森林里的精灵，并不习惯水产的味道，朝他摆摆手表示婉拒。卡洛斯只能遗憾地坐在他身边，边抖水边进食。 锋利的牙齿撕裂鱼腹，微凉的血水与碎裂的内脏沿着喉管直接入腹，腥咸的气味自齿间扩散开来。兰瑟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起身将浆果从树枝上拽下来放进装食物的布袋里，又从里面拿出来一块塔塔兽肉干递给卡洛斯：“最后一块了，慢点吃。” 卡洛斯忙着吃鱼，张口咬下了肉块衔在嘴里，只顾呜呜地点头。兰瑟悄然退到森林边缘，倚着一棵粗壮的老树对着卡洛斯的方向，一只手在身后整理散乱的兜帽。 他们那天上了轮渡之后辗转多地，兰瑟在最后的停靠点带着卡洛斯下船，穿着黑色纱裙的精灵小姐进了当地服装店，从后门出来时就变成了一个穿着白色连兜帽风衣的男性精灵。他将卡洛斯用风衣挡着，无声无息地进了森林，一路上奔波得头发上都是树枝被踩踏时抖落的碎屑，现在趁这个机会终于可以好好清理一下。 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银色长发捧在手心，一根根捋去上面的木屑与草叶，完全没有注意到卡洛斯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只是有些惊讶小黑龙为什么今天吃东西这么慢，明明他每次抬头时都有看到他在好好进食。 精灵是十分爱干净的种族，兰瑟花了半天时间清理干净头发，痛快地在风中甩了甩，重新找回了飘逸的感觉。那边卡洛斯也吃得差不多了，兰瑟走过去，蹲下身想抱起卡洛斯，眼尖地看见龙崽脸上沾了一些银鱼的血，还有一些难言的气味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兰瑟：“……” 他面无表情地掐着卡洛斯的后颈将他丢进湖里，搅得半湖的鱼儿都在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卡洛斯猝不及防呛了口水，浮在水面上委委屈屈地看着兰瑟，不明白他又怎么惹着他了。 兰瑟被他无辜的眼神一看，也下不了手去掰他的嘴了，干脆拎着他在水里荡了几圈，洗去身上的鱼腥味道。他正准备把小黑龙拎出来时卡洛斯忽然挣开他的手，将整个头重新埋在水里，不一会儿水面上就咕嘟咕嘟地涌出细碎的气泡。 卡洛斯自水里探出头，张开嘴向兰瑟展示了水流冲过的洁白牙齿，然后对他嘿嘿笑着，原本凶狠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有些滑稽好笑的傻气。兰瑟默然看了他半天，伸手把湿淋淋的龙崽捞起来，从背包里取了一块干燥的棉布出来给他擦干水珠，动作十分轻柔，甚至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翅膀根部的裂口。 他把卡洛斯从上到下收拾干净，轻轻将他抱在怀里，然后拉起兜帽，将整张脸藏进阴影里，朝着不远处的城镇走去。 血族是在世界树崩塌之前就已存在的种族，他们群居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永夜庄园里，畏惧阳光，以吸食各族的鲜血为生，性格阴暗自闭，几乎拒绝与外界的一切交流。 兰瑟每次来永夜庄园做赏金任务时都会被庄园里满溢的阴冷气息与血腥味道刺激得浑身不舒服，奈何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毕竟不是谁都有胆子在一群虎视眈眈觊觎你脖子上的血管的吸血鬼的围观中干活的。 三千银币呢，只需要在墓地里除除草，这可是通常十分危险的一级委托才有的报酬，足以让兰瑟无忧无虑地过上两年安稳日子。 他在永夜庄园两人高的铁门前站定，最后整理了一下仪容，气定神闲地碰了碰铁门上的金属铸环。他们等了很久，一个黑色的身影才慢慢吞吞地从那座高大得吓人的城堡里出来，越过门前荒凉的杂草地站在他们对面。 “ 赏金猎人薇薇安·迪布瓦。”兰瑟摘了兜帽，露出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朗声道，“我接了维克托公爵的委托，前来清理血族墓地的南瓜小鬼。” 血族随意点了点头，化作一团血雾飘出铁门，在他们身后重新化作人形。他低头在兰瑟的脖颈上嗅了一会儿，又转头去闻卡洛斯身上的味道。卡洛斯被他阴冷的鼻息闻得浑身一激灵，想挣扎却被兰瑟的手强有力地按住了，最后乖乖被闻了个遍。 “半神大人，还有这头…快要成年的黑龙，永夜庄园欢迎你们。”来人终于确认了他们的身份，用喑哑的声音低声说着，又化作血雾回到门前，给他们开了门，“维克托大人在等你们，请跟我来吧。” 卡洛斯：“！！！”龙族的变化术可谓天衣无缝，这个血族怎么闻一下就知道了他的年龄？ 兰瑟跟在血族的身后，顺着他的引导朝城堡走去。他似乎看穿了卡洛斯的惊讶，小声解释道：“血族不依靠相貌辨认身份，他们只认身体里流淌的血液，血液的味道骗不了人。” 走在前面的低等血族听见了，附和道：“是的，所以半神大人从来不在永夜庄园伪装。维克托大人提过很多次了，他听说您这段时间在地狱酒吧用女性猎人身份登记，一直想看看大人的扮相。” 又美又飒，好看得很，卡洛斯心想，尤其是胸，踩上去软软的……呸，才不给你们看。 兰瑟根本没有听懂血族的暗示，只是淡淡道：“表象而已，没有必要。” 血族低低笑了一声，不再多言。卡洛斯好奇地从兰瑟怀里探出头四处张望，又因为看不过瘾而爬到了兰瑟的肩膀上。永夜庄园虽然名为庄园，实际上是一片从人类领地割裂出来的，大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领地。巨大华丽的尖顶城堡耸立在庄园中央，通体漆黑的乌鸦盘旋于尖顶之上，在澄澈的月色下瞪着猩红的圆眼俯视他们。 低等血族推开城堡黑色的大门，卡洛斯惊讶地看见城堡内部居然很是亮堂。来自深海的夜明珠高高悬挂在屋顶上，墙壁上每隔几步就立着一个烛台，不知道以什么东西为燃料，比寻常的蜡烛要明亮许多。 空旷的大厅三三两两地立着几个零星的血族，听见动静后纷纷将视线投向他们，朝兰瑟微微弯腰行礼后就继续和同伴交谈去了。他们穿越狭长的走廊，每两个烛台之间就挂着一张血族的画像，兰瑟说这是历代血族领主的画像，自始祖该隐起已经传了十二代，这一代的领主维克托公爵是始祖的第二代血亲，第一代血族已经全数于墓地安眠了。 卡洛斯看得眼睛都要花了，大概是知道有兰瑟保护着，城堡阴森诡异的气息不仅没有让他感到害怕，反而全身充满了新奇感，一刻不停地张望着。走廊的尽头是一片极空旷的餐厅，一张能容纳百人的长条餐桌立在中央，暗红色的桌布铺在上面，更为城堡的气氛增添了几分诡异。兰瑟对此视若罔闻，径直跟着血族从紧挨着餐厅的旋转楼梯上到三楼，走进最中央的房间前。血族恭敬地弯下腰，向他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顺着墙边离开了，很快融入城堡的烛光中不见踪影。 满屋金色饰品的点缀将屋子装点得富丽堂皇，一个身着白色丝绸衬衫的男人坐在皮质的沙发中央，手里晃着一杯鲜红的血液。门开的瞬间兰瑟和维克托直直对上视线，这位在永夜庄园中血统最为高贵的血族抬手解开衬衫上面的两粒扣子，露出苍白的半边胸膛，然后对兰瑟挑眉一笑，轻轻晃了晃手里的血液：“我的薇薇安·迪布瓦小姐呢，尊敬的兰瑟大人？” 兰瑟从怀里掏出来在地狱酒吧取得的那片金叶子，推到维克托面前：“这个是身份凭证。” 维克托看也没看，反手将金叶子推了回去，一笑就露出两颗尖锐的利齿，在光线下反射着阴冷的锋芒：“我当然知道。只是大人这个模样我看了几百年了，就不能换换口味？” 兰瑟理解不了为什么每次来都要和他说这些意义不明的话，只是摇头道：“瞒不过你，没必要。” “可真是无趣啊，大人。”维克托啧啧两声，从沙发上起身，慢步走向兰瑟，俯身去看他肩上的卡洛斯，“多么可爱的黑龙，想必味道很好……” 卡洛斯被他身上的血气刺激得一激灵，爪子紧紧扒着兰瑟的肩膀，一双龙翼张开成进攻的姿势，低低朝他嘶吼。 “不用这么怕我，我刚喝饱，现在不饿哦。”维克托第一次见到自尊奇高的龙族愿意把自己变成这么小只，本来只是笑着逗他两句，忽然瞥见他翅根处的裂口，皱了皱眉头：“死灵魔法？” “嗯。”兰瑟说，“拔你两棵汲灵草可以吗？” 维克托大手一挥，爽快道：“等清理完血藤，随便你拔。才过了五十年，黑魔法师又现世了？还是上次他们在地下没清理干净？” “我不知道。”兰瑟诚实地摇头，“上一次瞭望塔去地精王国讨伐黑魔法师的时候，我不在场。” 维克多嬉笑的神情严肃了几许，叹道：“大陆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了，黑魔法师只会越来越强。这样下去……” 兰瑟静静地看着他，开口道：“我会把你的担忧转达给瞭望塔的。” 维克多的话生生停住了，半晌后无奈笑道：“是不是在大人眼里，黑魔法师与其他种族也没什么不同？” 兰瑟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说：“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维克托。我会见证他们的消亡。” “但是我们有亲族，有朋友，有必须守护的事物。”维克多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羡慕，“有时候觉得要是和大人一样就好了。” 兰瑟张了张嘴，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又紧紧抿住了。维克托见状也不多言，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之前带他们进门的那名血族就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把精致小巧的三头镐。 “你们先去清理血藤，之后我让孩子们把汲灵草收拾一些，预备着给瞭望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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