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钺籍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美酒,可能是他去山下淘来的,也可能是别峰弟子想要向他讨教,便奉上几坛冰凌酿赠与他。 以前徐钺籍是滴酒不沾,但如今他得了清酒,自然是尝试一番,那冰凌酿确实好喝,入口冰凉美味,若有回甘,他便夜夜独上高楼,对月独酌。 十五的皓月明又亮,端挂于长空之上,皎洁的月挥无私地洒向大地,潇潇树叶,滴滴清泉,无尽小路……都留下了月的冷辉。 徐钺籍坐在廊殿檐上,长腿微曲,左手手肘撑在殿瓦上,右手小臂搭在曲腿上,修长的五指握着一只黑漆酒坛,更称得那手长且有力,骨节分明,仿佛此时手中拿着的不是杂瓷酒坛,而是上古密玉,一曲一挑之间尽是醉人之意。 徐钺籍懒散地靠着,举手投足间都是漫不经心,却又独生矜贵,漆黑的夜将他身上的冷气包裹住,久久不散。 夜风吹拂,吹动玄尊几缕墨发,却又不敢惊扰,只能赠清风独来,承玄尊雅兴。 徐钺籍略显涣散的眸光看着天上明月,仿佛能透过那道月亮看到心中所念之人,他在心里细细描绘了那仙人的英姿,又原封不动得誊模于月盘之上。 英气细长的眉毛,狭长冷淡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精致流畅的下颌…… 每一点都描绘出他心中所藏的那位仙尊。 待心中所有想法都在月亮上描摹出来后,徐钺籍睁大了双眸,细细看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是眼下他喝了清酒,眸光有些涣散,他努力眯起双眼,聚起视线,认真想想到底缺了什么…… 原来是仙人鼻尖那点青墨…… 徐钺籍勾唇一笑,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定神看着那道明月,将最后一点补齐,再细细看下去:“这样才是我的师兄……” 那道青墨着实不显眼,若不是凑近细看,根本就看不到,可徐钺籍却天天凑近了沈文璟身边,哪次不是将那颗清痣看的一清二楚。 他着实喜欢那颗清痣,喜欢看仙尊在情动深处时高挺的鼻尖点缀上那动人的汗水,那滴汗水代表着快/感,高/潮,不偏不倚便落在那滴清痣上,晕染了半边墨。 不知不觉,天边的圆月好像又圆上几分,朦胧间月的清辉又洒向人间,照亮万方。 徐钺籍低声道:“月圆了,师兄却还未回来……” 师兄怕是要失约了。 徐钺籍身后的魔气正一点一点从身后渗出,带着强悍恣骓的骁意,肆无忌惮地吞噬着黑暗,将月光一点一点合并成它的附属。 徐钺籍感受到了体内魔气的叫嚣,他不厌其烦地将手中空坛扔掉,再最后深深看一眼月中仙,而后凝决捏指,打算变换出结界,将今晚的自己封存其中。 可还未等他结界凝成,一道震天的金光倏然从天边裂开,嘈杂凌乱的声音从天边响起,四处皆是靡靡之音:“快看!邪魔在那里!” “魔气,这真的是魔气!修暝玄尊真的是魔!”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将这邪魔擒拿住!” …… 好吵…… 徐钺籍头痛欲裂,虽然耳边尽是嘈声,可他却听不真切,迷茫的眼神看着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仙门百派,茫然道:“你们……” “别听这邪魔混话,小心别被他吞噬心智!” “对!我们快将这邪魔拿下!” “亏我对修暝玄尊如此忠心,根本不相信玄尊你会是邪魔,可是你身后的魔气,叫我怎么不相信!今日我便要为天下苍生除快!” 徐钺籍拍了拍脑袋,才勉强听清了一句话,那些人在说……他是邪魔? 徐钺籍借着酒劲站了起来,道:“我并非邪魔,这魔气,也并非我所愿,我从未伤人,也不会做对不起天下的事情。” “别听他狡辩,若是等他失了心神,被魔气彻底控制住了,那还是他想不想杀我们?!只怕到时候我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就是,信口雌黄,今日便要将你处决,为天下除害!” 徐钺籍大脑疼痛万分,可却仿佛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可为什么那些人都要将他处死? 徐钺籍的神智已经快撑不住了,他咬牙道:“你们赶紧走!” “走?走什么走?!我们就是来除魔的!” “走……快走,”徐钺籍喃喃道,“再不走,你们就要死在这了!”
第96章 “邪魔已收,天明问斩。” 那些百派弟子正气道:“我等今日就是来除魔的!不除掉你,我们绝对不可能走!” “对!” “对!” 一声声正气凌然的应和声此起彼伏,仿佛一道道惊雷炸在徐钺籍耳边,他感受到体内的魔气愈发嚣张,囚禁在内心深处的邪祟开始冲破牢笼,挣脱枷锁,一步一步化作最凶狠的厉兽,吞噬着徐钺籍的神智。 徐钺籍单手捏决,撑住脑袋,强行抑制住暴厉的魔气,他的声音里都带着几丝濒临崩溃的颤抖:“你们快离开这里!我不想伤害你们!” 天边倏然又出现数到金光,混沌的裂缝里现出几道身影,那明显就是柳津铭等一众人! 他们道貌岸然地站在云端之上,俯视着下方暗如蝼蚁的徐钺籍,像天神俯瞰怨祟,可眼神中却没有半分天神该有的怜悯,而是藏着除人后快的惬意。 柳津铭站在最中间,身旁两侧都站满了百派长老。 屈凌霄站在柳津铭身侧,混凌鞭垂落在地,电流兹拉作响,一双沉眸鹰眼仍然不含一丝情绪,仿佛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于他旁无干系。 曲周魏呀呀恨声道:“这小儿原来真就是魔种,这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今日我三垣若不将此害戕杀,来日天下大乱就是我们的失职啊!” 他看着徐钺籍满脸痛苦之色,只道心中大快,想不到你竟然也有今天!折花节上不是一展盖世吗?可现在不还是被众人唾弃,呛骂。 什么神童,呸! 就是一个邪魔歪种,没人要的贱骨子! 说罢他向柳津铭拱手道:“还是柳掌门英勇神威,一眼道破了这小子的魔种身份。我等若不是今日亲眼瞧见,怎么也不可能识破这小子的真身。” 柳津铭紧抿唇瓣,眼中尽是冷酷绝情,他摆摆手,冷声道:“今夜怕是不能如松间派掌门人的意了,天魔混种可不是轻而易举便能杀死的。我们当前第一要务,便是将他擒拿,明日钉于环曜台上,杀之。” 曲周魏谄媚道:“柳掌门所言极是。” 随后曲周魏手掐中指,一道雷令从天而降,生生劈在行止宫前,将院中古树神草尽数劈断,随后一声喝响:“铭垣弟子徐钺籍身藏魔种,罪该万死!众弟子听令,摆阵降妖!” 徐钺籍最后一丝神智在看到行止宫草木尽失的惨状后倏然绷断,他双眸欲裂,几乎沁出血。徐钺籍的双眼瞬间猩红,脖间青筋迸出,哑裂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出来:“谁给你的胆子,敢动苍翎仙尊的东西?!!” 众弟子此时义愤填膺,根本不怕徐钺籍的愠怒,他们腾身而起,百八十道身影腾至半空,统一而整齐的翻决手势四阵摆开,煞时金光璀璨,一道冲天巨符落在徐钺籍头顶,下一秒倾轧直下,似是要将徐钺籍一举封印! 轰—— 金符狠狠地砸向大地,巨大的声响似乎要将天震碎,可是随后一道金石碰裂的声音从地下响起—— 一团冲天黑龙硬生生从金符中盘悬蹬空,将那道金符撕碎成四分五裂,一道冲击力波从黑龙身上盘出,将天上的弟子全部震飞,内力皆失,人死魂断! 徐钺籍踏着尘嚣,迎着冷辉从地底下走出来,仿佛是来自无端地狱的最底层的使者,宣判天上人最后的死期。 徐钺籍眉宇间黑气攒动,额间已经黑印包围,周身散发着厉气,恍若夺命判官,煞气掌握了他的神智,此时的他,就是邪神至尊! 徐钺籍低沉的嗓音仿佛听不到一丝怒意,可是所有人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周身灵力怨气颠簸后的暴厉:“就凭你们,也想封印我——” “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徐钺籍冷眸横对众人,黑气晕染了他的眉眼,里面的寒光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曲周魏瞪大眼睛,一脸惊骇地看着入魔后的徐钺籍,大慌道:“杀人了!杀人了!大胆竖子,竟然来残害同门!那些弟子的冤魂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哦?”徐钺籍挑眉道,“若是你们胆敢再伤铭垣峰上半株草木,那我便屠你们满门!” 曲周魏憋了一张猪血脸,心中血都要被徐钺籍气出来了,他大骂道:“徐钺籍,你罔顾人伦,愧为三垣弟子!才不过成仙数年,便露出了马脚,现如今便如此狂妄不堪。若是我们再晚得知几载,你难不成还要这三垣变了天?!” 徐钺籍不喜跟他废话,入魔后的徐钺籍向来简单粗暴,直接一个飞身遁于半空,手捏黑气,隔空钳住曲周魏的脖子,眼神阴鸷,“你若是想,我也不是不能这样做。” 曲周魏只感觉眼前光亮被挡,而后脖子上便传来一道狠厉的禁锢,他的呼吸瞬间被篡夺,短短几息,他却仿佛好像从阴间走了一遭。 他尝试捏决震开这道黑气,可是他却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堵塞,怎么召唤都召唤不出来,他整个身子慢慢被升至半空,脖颈间的窒息感差点要了他的命! 曲周魏身后弟子见自家掌门被擒,自然愤怒不堪,连忙举剑聚气,朝徐钺籍劈去,可是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只能隔靴搔痒,剑气未及徐钺籍身侧,就已经被黑气练化,并以十倍百倍的魔气同样回击,势不可挡般地冲向弟子阵,一时间,血流横空。 其余长老一开始想着静观其变,因为徐钺籍虽说身上藏有魔气,可是他却从未用魔气加害于人,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徐钺籍擒拿,面对已经逝世的空筥仙尊他们无法解释。且如今苍翎仙尊刚刚下山,他们无故无由抓走了他的师弟,若是苍翎仙尊上山后问起,他们亦没有解释。 可眼下徐钺籍已经连杀数百名修士,残杀同门的罪名已经坐实,若是现在不将他拿下,只怕待天亮后,他们又无法向三垣弟子解释! 众长老当机立断,连忙从阵中出来。 他们一把打断了连接曲周魏的黑气,将曲周魏从死亡边缘解救回来。徐钺籍只是冷眼看着他们的动作,嫌恶似地挥了挥手,像是刚刚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数百名长老组成天罗地网,拂尘一扫,衣袖一摆,聚天地之灵气,于他们头顶上倏然开合一道万丈斜箓,中间数百道广川峰峦层层倒挂于符箓,宛若针锥,中心一点准确地对着徐钺籍,像是要将他彻底钉在符中! 符箓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恍若整座金山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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