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婆婆们有时又会说人十分聪明勇猛,是世间万物的主宰,可以养禽种粮,繁衍生息,形成自有文化价值体系,要比他们狐族更加懂得生存之道。 他们可以修炼法术与狐族抗衡,可以肆意猎杀狐族幼崽,剥去狐狸身上的绒毛为他们御寒,那时的嘴脸便不再是老实忠厚,而是虚伪邪厉。 卢绡铜不懂,她不知道人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现在,她大抵有些知道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捧着的苦药汁递给那个人,一副书生打扮,寒酸且穷气,但却掩盖不住那人眼眸中的韧劲与明亮。 他好像对这些身外之着不屑一顾,眸子里藏着的全是读书人的傲气与才骨。 那是成大事之人才该有的志气。 李永生从来不主动与卢绡铜交流,每每只是借过她手中的汤药碗,一声不吭地将那黑苦的药汁一口闷掉,也不需要任何缓解之物。 卢绡铜看着眼前青年剑眉不蹙,面无表情地喝下去,心下大惊。 她还从未见过此般喝药之人。 若是这药给她喝,恐怕没有半斤蜜枣是哄不了她喝下去。 她吃不得苦。 可日后千百般苦,她却一声不吭地吃进肚里,不带半句诘怨。 卢绡铜日复一日地为李永生送药,李永生也日复一日地将那苦口药汁一口喝尽。 日日照料,日久生情。 卢绡铜发觉自己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李永生时,手上的瓷碗不小心碰碎了一个。 她慌忙蹲下,伸手将地上的瓷片拾起,可却低估了瓷片的锋利,食指指腹被尖利的瓷片割破了一道血口,丝丝血珠从其中渗出,滴在破碎的瓷片上,晕染出一道血花。 卢绡铜的心怦怦直跳,她从未感受到如此直切的心跳声,好像下一秒她的心脏就要从喉间蹦了出来,她脑海里仍然控制不住的想李永生,第一次见到李永生时,她的心就是如此这般—— 活蹦乱跳。 这是她在毕君庭身上从未有过的。 她好像见到李永生后,心活过来了。 想到李永生喝药时的冷静,苦涩的药汁经由他的喉间,随着喉结的滚动滑落下去,却不道一丝苦。 想到李永生那双充满狂傲与不羁的志意,那双如同狼一般散发着志意必得的勇猛,那是她从未在毕君庭身上见到过的杀伐果决。 她想,她应该是沦陷了…… 她忍不住将李永生与毕君庭相互比较,明知这绝对不可,但她却不能控制住自己所想。 但最终结果告诉她,李永生,才可能是她心之所向。 再送药之时,卢绡铜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黏在李永生身上,看着他端坐在青石凳上,右侧大腿虽仍然绑缠伤药,但却仍然不失从容,唇角冷冽,不苟言笑,一双眸子灿若星辰,却没有她卢绡铜的影子。 卢绡铜咬了咬下唇,眸子里填满不甘,征服的欲/望在她心中越涨越大,她想要那个狂傲肆意的青年眸子里盛满她的身影! 这次她在李永生将药碗递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发声道:“喝了这么多天的药,都是本姑娘亲手熬的。你也不会道声谢吗?” 李永生这才将眸光投向她身上,抬起右手从石桌上拿了杯清茶,抿了一口才缓声道:“多谢。” 卢绡铜跺了跺脚,恼他一身书呆气,就只道声谢,其余什么话都不说。 卢绡铜赌气转身,径直走了。 接下来些时日,卢绡铜依旧来给李永生送药,他们之间的关系渐渐不再像从前那般生涩,逐渐熟络。 毕君庭也来看望过几次李永生,不过待在这的时间不长,大多数只是寒暄两句,而后便忙他的功课去了。 陪在李永生身边的,就只有卢绡铜。 两人渐渐无话不谈,一处小小的洞穴中时常响起卢绡铜欢快的笑声。 卢绡铜向李永生表明了自己与毕君庭真实身份时,没有注意到李永生眸中一闪而过的精明,李永生若无其事地将手中茶盏放下,沏上新茶,而后放在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话的卢绡铜手边。 他一早就看出卢绡铜对他的感情,刚开始他只是不屑于回应卢绡铜的感情,一介粗女,他自然不会瞧进眼里。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知道卢绡铜的真实身份竟然是青丘狐,相传青丘狐向来福泽,能为人带来好运…… 若是传言为真,那他苦读寒窗数年才换取一个秀才,再也考不上举人的命运是不是即将改变? 他已经在乡试上蹉跎了时光,三年复三年……人生哪有那么多个三年能供他挥霍…… 他必须考中! 卢绡铜讲完趣事后口感舌燥,看也不看手边的杯盏,便递到嘴边喝了个干净,待缓了那阵口渴后,她才仔细看清手上拿的到底是谁的茶杯,不由双颊绯红,羞从心生。 她羞赧道:“这……这好像不是我的茶杯……” 李永生轻笑道:“那有何妨?” 卢绡铜听到李永生这句毫不在意的话,仿佛已经默许了他们这件亲密的事情,不由羞赧万分,将脑袋低下了几分,掩饰住内心慌乱的心跳声。 接下来他们之间的相处顺风顺水,越来越亲密无间,卢绡铜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沦陷进利生的怀抱,她是喜欢李永生的。她对毕君庭的感觉,仅仅是如邻家大哥般感情,那不是爱情,只有亲情。 卢绡铜认清了她对李永生的感情,无可自拔地爱上了李永生。 直到李永生伤好将走之时,她看着李永生收拾好那再简单不过的包裹,将仅有的几件物件装进包袱,打结系好后,她才反应过来,李永生是要走了。 卢绡铜一下惊从梦醒,她做出一个大胆且疯狂的决定——她要向毕君庭坦白! 那日她将毕君庭唤至李永生住处,亭亭玉立地站在李永生身旁,挽着李永生的手臂对毕君庭娇俏说:“君庭,我喜欢李永生,我要跟他一起下山。” 毕君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二人,心像被尖锐的物件狠狠地刺进了心脏,疼的他发不出任何阻挠的声音,他看着昔日对他温柔含笑的少女此时眼中不再有他的身影,而是全是装满 了另一个男人。 他最爱的女子,本该命中注定在一起的女子,此时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甜俏的声音对他说着最残忍的话,她喜欢上别人了。 毕君庭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本性温柔,更是将卢绡铜的话奉为神旨,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任何事情。他一生最希望之事,便是卢绡铜能够幸福安稳一辈子,如此足矣。 “君庭,我只有跟着李永生在一起才能感到幸福快乐,我求求你,让我跟他走好不好?” 现在卢绡铜对他说她很幸福,但幸福却不是他给的,而是她身边那个男人。 毕君庭大脑一片空白,他不可能阻止卢绡铜寻找幸福,这连他本人都不会愿意,他只能让卢绡铜跟着李永生走,带她下山。 卢绡铜沉浸在美好幸福中,毕君庭感受着痛彻心扉的撕裂感,谁都没有注意到李永生。 李永生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道声音,乜斜着一双冷眸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仿佛此事与他毫无任何瓜葛,冷漠地注视着。 与他何干。 这是卢绡铜要跟着走的,可不是他强拉强拽。 卢绡铜跟着李永生下山后,一同居住在乔海村中。 李永生的家可谓不算家,充其量也就是四面土墙围城的一个土坑,房顶上盖上几束稻草,再铺上几块瓦片,而那几块瓦片下面对应放着的还是李永生视若珍宝的四书五经。 因为别处未铺上瓦片的地方下雨会漏水。 卢绡铜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可她却从未在李永生面前抱怨过。 她开始慢慢学着洗衣做饭,生火砍柴,从一无所知到熟门熟路。实在是累了,她就变成狐狸,安安静静地匍匐在李永生腿上,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李永生尖瘦的下巴,再看着那双沾慢笔墨的手指翻阅着破桌上的书籍,认真且专注。有时还会用手梳理她的皮毛,且不时感慨,她的皮毛也太顺滑了。 卢绡铜便骄傲道:“我们丹瑞一族狐狸皮毛最为上乘,几近于青丘狐。君庭便是青丘狐,他的皮毛乃是最好,比我还要好上三分呢。” 这个时候,卢绡铜便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狐狸。 卢绡铜的苦日子其实并没有过太久,因为毕君庭放心不下她,也跟着来了。
第82章 吃百家饭,穿百纳衣 毕君庭看着李永生家徒四壁的房子,心疼卢绡铜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是怎么能忍受这种困境的。 他即刻替李永生置办了房子,至少房子不再漏雨,淋不着他的小狐狸。 卢绡铜铁了心要跟着李永生,毕君庭就算再想让她回去,也不可能对她用强。说实话,自卢绡铜不在他身后吵闹,青丘确实少了几分狐气,清冷和孤寂接踵而至。 既然卢绡铜不愿回去,那便只有他从青丘上下来了。 卢绡铜喜欢青丘婆婆做的瑞花酥饼,毕君庭便时常带着青丘特产来看望他们。李永生对毕君庭青眼相看,二人熟络后才发现,对方竟与自己能聊得如此投机。 毕君庭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也从来不知道强人所难为何意,卢绡铜已经选择了跟在李永生身旁,他断不会做出强抢豪夺的举动。 他所愿,不过是卢绡铜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如今他又与李永生好似遇到知音,话题投机,桃园结拜,是喝了烈酒的兄弟,他更不会去拆散他们,做一个人人诛之的侩子手。 乔海村村民并不知毕君庭与卢绡铜的存在,倒是见到不少次李永生院子里多出两只狐狸的身影。 自李永生成年后,村民们便不再管李永生食住。李永生从小便是吃百家饭长大,他无父无母,尚在襁褓中便被父母抛弃,丢进了海里,得幸当时海水涨潮,便将盛他的木盆顺着潮水荡了回来,被乔海村村长拾到。 村长向来以慈悲为怀,悲悯苍生,救下这个孩子,带回了乔海村。 李永生便是在乔海村的每位村民手中带大的。 吃百家饭,穿百纳衣。 乔海村民风淳朴,百姓纯真,他们宁可自家孩子少口稀汤,也不会饿着李永生;宁可自家孩子脚后跟外露,也不会让李永生光膀。 李永生长大后想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村里人便东拼西凑,将村里村长以及几位从前富裕过的大户家里的诗书讲经送给李永生,希望他能够考出功名。 最开始,李永生不负众望,以童生的身份一次考中秀才,名列第一,为案首,引得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恭贺,说李永生乃是天降神童,将来必定有大作为。 李永生自己也满怀抱负,他认为凭借自己的才华与知识,一定闯出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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