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钺籍说出口的话向来十分真心,山下之时,日日思兄却不见兄,心中的思念都化成了一滩水,顺着轻舟淌过勾天壑谷,倾泄一船。 实在思念紧了,他就将师兄托鹧鸪鸟传来的信贴在胸口,摊出一封细细换看,想象着师兄会是在什么时候、何样心情写下的这封信,而后摊纸备墨,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都用饱满的情绪写下,汇成一道蜿蜒长流的溪水,勾勒成一道又一道笔劲虬实的字迹。 他压抑着心中的欢喜,将绝大部分信封扣押,只将自己认为最为重要的信封托鹧鸪鸟相送于师兄,余下的信则是收归于凝墟境,将自己的真心潜藏,时时刻刻告诫自己,不能逾越界限。 如今见着师兄,他自然是要将心中所想,都说给师兄听的。 他看着沈文璟的装扮,不由发问:“师兄这么穿,不热吗?” 沈文璟的衣袍把他整个人都遮掩的严严实实,立挺的高领紧紧贴附于脖颈,十分工整禁欲。 现在闷热的天气,这样上不露颈,下不露足,宽大的衣袖将细白的双手也一并遮住,难怪师兄耳廓泛红,想来也是闷热坏了。 “……不热,”沈文璟说罢还拢了拢衣袖,昨夜被徐钺籍攥住的手腕青痕未消,脖颈处的吻痕还十分显眼,就算再闷热,他也不能将身上这身长袍脱掉。 “可是我看着都热,”徐钺籍蹙眉道,他随即抬手摸了摸沈文璟的脸颊,探了探温度,“真的不热吗?可师兄你的脸很烫。” 沈文璟羞赧不已,他连忙拍开徐钺籍的手,一双清眸微微闪烁怒意,蹙眉瞪道:“说了不热,就是不热。” 不等徐钺籍有所反应,从他身侧走出去,声音飘到徐钺籍耳边:“要打扫你就打扫吧。” 说罢落荒而逃。 远山重岩叠嶂之间,雾气缭绕,日光透过沉沉云雾,也照不进这林间密境。 一名黑衣长袍人手持曜石,周身充斥着一股庞大且邪祟的魔气,那魔气就是从他手中那块曜石中散发出来。 那魔气……赫然与徐钺籍散发出来的气息如出一辙! 那黑袍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那一小块虚无镜,里面的画面赫然是徐钺籍下山之时,身发魔气时的场景! 他看着徐钺籍身受其害,在暗无天迹的黑夜里癫狂迷失,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忍耐,猩红的眸子被魔气覆盖,理智全无,恍若一头被束缚住的野兽,万斤枷锁捆绑住了他的灵识,坚不可摧的牢笼困住了那坚石般的身躯,浑身充斥着狂躁与暴怒,束缚住的枷锁已经深深陷进了他的躯体,黑红色的鲜血顺着拷锁铁链滴滴坠落,铁锈味仿佛穿透虚无镜,缠绕着鼻尖。 鲜血津湿铁链,锈迹斑驳的铁链套住了发狂颠鸾的野兽。 空旷的森山中响起了阴森邪妄的大笑。 徐钺籍越是痛苦挣扎,那黑袍人的笑声就越是狂妄。 桀笑过后,那双狠厉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虚无镜中的人,阴森瑟骨的声音仿佛从深渊中摩擦出来,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颤音:“终于找到你了……”
第62章 路途虽远,道阻且长 这次回到三垣,徐钺籍便打算在三垣上小住一段时间。 凡升仙者,需讲学问道,广开经课,传道授业,以获三垣弟子民心。 当年苍翎仙尊年少有为,飞升之后,也是如此这般一步步成为众人心中的天神,苍翎仙尊今日能在三垣有如此尊崇殊荣,全都是他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踩出来的。 广讲经学、传道授业、著书立说、东渊斩蛇,大泽驯兽…… 每一道高悬于顶的荣光都不是轻而易举得来的。 沈文璟本身就是一道利刃,他凭借一身韧劲劈开了厚重无边的钝雾,劈开了一道往来无津者的仙路,顶着无数斜目与轻蔑,独辟蹊径,踏出了一条带着血刃与沉寂的成神路。 徐钺籍踩着沈文璟留下的脚印,殷实地走着,有前人铺路,这道荆棘路便不似那般痛苦磨人,他只需按照师兄留下的规划,一步一步走向成功,与师兄并肩,傲立于群峰之巅。 这便是他此生所愿。 徐钺籍在紫金堂讲座道学,殿内常常座无虚席,与当年沈文璟讲学之盛况,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钺籍讲学不似一般长老寡淡无趣,开口之乎者也,闭口礼义廉耻,满腹经纶却思想封闭,于弟子面前板脸肃正,自恃清贵傲然,不尝稍降辞色。 徐钺籍的讲座别开生面,他从不限制弟子们自由探讨,踊跃发言,而是鼓励他们擅于寻出问题,解决问题。从不端着仙尊架子,而是与弟子们兄恭弟谦,常以兄弟相称,毕竟按年龄,徐钺籍也大不了他们几岁。 徐钺籍讲学间从不是只将那些诘屈聱牙的经法呜哑一声念完,而是用实践去感知理论,教弟子们懂得咒术与自身灵力结合。 徐钺籍向来会一些奇奇怪怪的小法术,有时在殿前摆弄,让那些弟子看了啧啧称奇,拍手叫好,忍不住跟上徐钺籍捏决的速度,试图学会那些精巧的法术。 但看花容易绣花难。 每每当他们都以为自己完全掌握了徐钺籍运灵的诀窍时,尝试上手时,却总能搞得手忙脚乱,让人捧腹大笑。 徐钺籍也不吝啬,大方地将指尖捏出的凝决又重复数次,并反复告诉弟子动作要领,加深众人印象,带着大家学会那些简单易上手的法术。 于是徐钺籍的声望在众听课弟子间传开,名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受人欢迎。 徐钺籍咒术为武,一般授课只授与三垣男修,但最近一段时间,不少别峰的女修不知从哪听来的风声,传言修瞑仙尊相貌俊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竟女扮男装来紫金堂听讲,非要见见那位俊人。 这一见不得了,徐钺籍的名气传到女修,来紫金堂听课的人又翻了一倍。 紫金堂的人气又回到当年苍翎仙尊讲学那般,殿前坐着的,殿外靠着的,走廊卧着的,歪脖子树骑着的…… 人满为患。 修瞑仙尊的声望在三垣越来越大。 相对徐钺籍的身世、飞升经历,又重新经历了各种版本的更新润色,在弟子口口声传中越来越传呼其神,引起了不少弟子的崇拜与敬仰。 这其中就不乏向空澜与钱塘。 向空澜和钱塘自进了三垣便形影不离,这也不是他们想在一起,而是当年折花节上,柳津铭随手点了几名弟子,其中便有他二人。 就这样阴差阳错下,向空澜与钱塘竟做成了同门师兄弟。 当年在天玔桥上,钱塘将他险些扔进了猫鹰的嘴里,这件事情一直记在向空澜心中,他本来不想理钱塘了,打算镜水渊一别,他们便当彼此是路人,永不相见。 但谁曾想到,他们二人不仅没能永别,日后竟然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吃喝拉撒都在一起,修行练功,听课传学,要比所有人都亲密半分…… 钱塘也没有想到他们俩竟然这么有缘分。 他对向空澜其实心藏愧疚,当年若不是徐钺籍出手相救,恐怕现在向空澜都不可能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面前。 其实一开始他确实有想与向空澜好好相处,收敛掉自己张扬跋扈的个性,不跟向空澜一个小孩计较事情。 那时他给出了好脸色,可向空澜却不买账了。 向空澜总是对他十分谨慎,说话都不免带着火药味,冲冲地对着他,这让钱大少爷怎么能忍地了这口气。 钱塘低声下气地哄了两天,第三天他就不干了。 不想和好就不和好,本大爷才不在乎呢! 钱塘终于不再忍气吞声,而是处处与向空澜对着干,向空澜说一句他能怼上三句,向空澜喜欢什么,他就一定要讨厌什么,做出的事情比向空澜一个小孩还要幼稚。 来三垣这几年,钱塘与向空澜相处的时间最长,拌嘴的时间也在这日日夜夜中度过去了。 当年他们五人均被三垣选中,钱清与黄奕都去了女修派,女修与男修向来泾渭分明,彼此不犯,钱塘与钱清好像也隔了道长河,很少有机会见面。 路今远被三垣上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派长老折花相送,而后便答应进了他派。他志向远大,心存抱负,立志将在三垣上闯出一番作为,将一个小派修成大派,乃是他必生都在追求的愿景。 他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地,让现在他所在的派系能够在三垣上有一席之地。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派中大弟子,跟随长老潜心修炼,不卑不亢地修习仙术。 路途虽远,道阻且长。 所以三垣上向空澜也就与钱塘相处的时间最长。 彼时他们正一起听完徐钺籍的讲座,鱼贯而出地走出紫金殿后,都觉得徐钺籍的讲学生动有趣,仙术轻巧, 学起来毫不费劲,边玩边学中悟出了许多道理,心下对徐钺籍的佩服只会有增不减。 “修瞑玄尊不愧是打破了三垣神话的又一神人,实在太厉害,太聪明了!”一名弟子前脚刚踏出紫金堂,便迫不及待地夸赞道,“那些咒术竟然都是他自己悟出来的,课上展示的幻化冰弦,斩杀蛟龙,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太佩服了,这简直是我听的最认真的一堂讲座!”另一弟子附和道,“修暝玄尊不论讲到和处,都能举出一个十分生动的例子,让我们大家感悟,继而举一反三,传授于我们更多实例咒术。好久没上过如此妙趣的课了。” “是啊是啊,下次我也一定还要来!今日不凑巧,来得晚,只能站在廊外听课,下次,下次我一定要找到一个堂内最中间的位置,再听一次课!” 向空澜也眼睛晶亮,少有地扯了扯钱塘的衣袖,道:“真的没白来啊,徐贤兄不愧是能十八岁飞升成仙的人。” 钱塘见向空澜一脸崇拜样,不由扭头哼了一声,“也就那样吧,只比我厉害那么一点点。” 向空澜顿时无语,默默得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罢不再理他,径直走上前几步,跟上前面的师兄,听着他们的谈话,时不时得插上两嘴。 钱塘撇撇嘴,“本来就是。” 也跟了上去。 那些弟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你们觉得,铭垣峰现在飞升的两位仙尊,苍翎仙尊和修暝玄尊,到底谁更厉害?” “那还用说,肯定是苍翎仙尊喽,”其中一位弟子道,“苍翎仙尊可是镇守八疆,安定四海的仙界第一人,修暝玄尊即使再厉害,也比不过苍翎仙尊。” “那可不一定,”另一个弟子争辩道,“苍翎仙尊已经多久没有带咱们下山历练了?且不说带我们一起去,就连仙尊自己,这两年来都极少下山。现在修暝仙尊真是大出风头之时,要是真说两位仙尊谁更厉害,我怕——就是修暝玄尊要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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