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乐仙尊已经插完那边田头,正站在岸上整理裤腿上的泥泞,看到徐钺籍还在努力俯身插秧时,一脸淫笑道:“仙侄加油!为兄在岸上等你哟。” 沈文璟刚从三垣上回来,来到荇吾峰。 今日天魔泣血的狩藏印已经下发到沈文璟手里,他需从享乐仙尊手上拿到封玺,接替任务。 天魔泣血乃是上古时期仙魔大战时留下的毒株,也是唯一一个超乎三界之外的邪物。它的存在,无异于是在每位修道之人头上高高悬起的一把利剑,时刻惊醒着,三界永远还没有到安稳的地步。 天魔泣血每隔三年都需一名仙人于望仙山上用灵力去封印它,上一任封印者是享乐仙尊,封玺还在他手上。 天魔泣血,顾名思义,就是神魔混战实,魔族掩埋在人间的邪器,这里面装满了各种邪魔怨气,凶残妖兽。 当年仙魔混战之时,魔界背信弃义,狡诈恶滑,将之投入到大战之中,凡是惨死的凶兽猛灵,全都被收进此物之中,怨气交杂混乱,最终形成了这样一个魔物。 神魔一役后,魔界被迫同神界签订契约,千年不得在进攻人神二界。 魔界首领假装同意,但是却在将走之际,把这个充满邪怨的天魔泣血丢尽凡间。人神皆恐,但却无法销毁,最终只能将其封印,仙界仙尊三年一封,轮番狩藏。 这天魔泣血暴动之时,魔力强悍无比,无数仙尊长老死在它手中,所以这天魔泣血的狩藏印下发到任何一位仙尊手上,都是让人闻之色变。 沈文璟早在之前带弟子历练之时,便收到烽銮告知,下一任狩藏者任务轮到他,现在狩藏印下发给他,心中无半点波澜。 白日沈文璟在三垣上处理门派纷争之时,又一次接到通知,看来是距离去望仙山时日不远了。 享乐仙尊站在田边拍腿踢裤,将身上的泥土尽数抖落,抬头便看到沈文璟迎风走来,广袖流云,衣袂翩翩。 享乐仙尊斜觑一眼徐钺籍,小伙子还在弯腰插秧,好像憋着最后一道劲要将他身后的秧田全部插完。 好小子,别抬头! 享乐仙尊连忙上前迎了沈文璟几步,他也不知道刚刚那话沈文璟听到几分,但无论怎么说,从眼下光景来看,那句话分明是在坐享其成,压榨幼年劳动力! 享乐仙尊暗忖道:“既然都压榨了,那也一定要压榨到底!” 徐钺籍一旦看到沈文璟,那就是饿狼看到兔子,豺豹看到麋鹿,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沈文璟身上。 要是这时让徐钺籍发现沈文璟过来了,那肯定二话不说,扔了秧苗要扑到到沈文璟身上了。 到时候剩下一点秧苗谁种?留给他种?绝对不可能! 现在徐钺籍头上戴着一只斗笠,暗尘的斗笠将他整个人都藏在里面,前面又有秧苗挡住,料沈文璟也不能看出那是他师弟。 享乐仙尊随手罩下一层隔音符,隔绝了他和沈文璟的谈话声音。 享乐仙尊嬉皮笑脸,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气势,嬉笑道:“文璟怎么来了?哎哟哟,今儿这晚风正好,把我们最敬爱的苍翎仙尊都给吹过来喽。” “我来取天魔封玺,”沈文璟对享乐仙尊的嬉皮习以为常,没理会他那俊巧的话术。 “封玺?!”享乐仙尊蓦然惊道,说话声音都变了个调,“这次轮到你了?!” 这也难怪享乐仙尊一惊一乍,他身为上一任狩藏者,见识过那天魔泣血的威力,而这一旦被这魔血伤到,那伤口极难愈合,他被那魔血生生脆断了两根肋骨,现在一大声喧哗还有些刺痛。 “嗯。”沈文璟只是简单地回应。 享乐仙尊见他平静地神情,也不作多解释,他挥袖一抬,一块玲珑百拓玺便浮于空中。 那块封玺乃是蛊雕头上长角所炼化成,晶莹剔透,周身如旋螺般攀岩直上,光滑平整,顶部坠有五彩流穗,穗花轻浮,在空中缓缓绽开一朵流光彩绘。 沈文璟抬手从底端接过,随后翻掌,将玲珑百拓玺收于苍玉指环内。 “天魔泣血可不是闹着玩的,此次前去,你可一定要万分小心。”享乐仙尊还是不放心地嘱托道。 “嗯,”沈文璟轻轻摩挲指环,淡声道,“我定会多加小心。” “等会儿,”享乐仙尊突然想到什么,他挥袖一甩,一个金辉小药瓶浮于空中,“这个你拿着。” 享乐仙尊解释道:“这是苍玉引,只能在情况急为紧迫,万不得已之时,才能吃上一颗,这颗药丸便会吊着你的心智神识,让你熬过一劫。但你要知道,我强调了,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这药性情猛烈,副作用有超乎想象的危险,所以一定要慎重!” 沈文璟接过那个小金瓶,道:“多谢。” 享乐仙尊偷朝徐钺籍那边看了两眼,发现徐钺籍身后只剩下窗榻般大小的秧田了,暗忖道:“小伙子身体就是好,弯了这么长时间的腰也不累。” 随即他敛了神色,问道:“那小钺呢?你这一走三年,他怎么办?” 沈文璟平静无波的眸子在听到小钺后有了点波动,摩擦指环的动作蓦然停顿。 随后他将眸光移向远处那片秧田,只能看到一个蓑帽在青绿秧田里攒动,水田里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波动,永不消弭。 沈文璟微微垂目,声音消散在晚间凉风之中:“不日昆仑山便开放弟子入学,届时让他跟着津铭兄一同前往昆仑山吧。”
第21章 师兄,你怎么来了? “你要将他送去昆仑山?”享乐仙尊惊奇地问道,“凭这小钺的实力,他用得着去昆仑山吗?” 每年三垣上合格的弟子都会被送去昆仑山上进行为期三年的修行,但大多数都是远修峰弟子被送过去修行,铭垣峰一向弟子无几,可以忽略不计;荇吾峰上弟子多为农户出生,本不是来特意修仙的,所以每年荇吾峰上弟子也只有寥寥数人。 其他仙派的适龄弟子在这个阶段也会被送去历练,所以每年上昆仑上的弟子人数还是十分可观。 “历练一番,”沈文璟淡淡道,“我闭关三年,他一个人待在铭垣峰总归不妥。” 享乐仙尊咂舌道:“也是。” 徐钺籍的秧地终于插完了,手上还剩下最后一小撮秧苗,他将秧苗拢在一齐,顺着田埂处横插直下。 嫩绿的秧苗根茎浸入到泥泞的湿土,柔柔地舒展开了身子,在水田溅起阵阵波澜,荡起田面水黾虫,倏忽一下钻进稻田深处。 细长的小腿边萦绕的蚊虫还在蠢蠢欲动,企图寻找机会进行下一次的进攻,但随着一只修长的手挥过来打乱它们的节奏后,宣告失败。 徐钺籍抬起手肘,顺着腕力将头上的蓑帽扶正,长时间的弯腰俯身,猛得直起来,腰间发出清脆一声咯噔响,酸痛感顿时消减不少。 徐钺籍正待抬腿走出泥田,余光顺着蓑帽檐看到远处岸上立于一道清隽高挑的身影。 徐钺籍顿时喜形于色,赶忙走出水田,大步跨前喊道:“师兄!师兄!” 沈文璟看到那道人影挥舞着手臂,蓑帽扣在顶上,一身短褐,双手双脚都沾满泥土,可一双眸子却如晨星般明亮耀目,少年清爽飒意铺面满怀地涌过来,如入夏第一缕凉风狡黠地奔向他。 “师兄!”转眼间那位少年便奔向眼前,眸光晶亮。 享乐仙尊看了看那快稻田,没有半点空隙,插地十分漂亮,心里暗喜,才暗自收回了隔音符。 徐钺籍这次倒没有一下子扑进沈文璟的怀里,他自知身上泥土附身,脏兮兮地,不能沾染上师兄的袖袍。 “慢些跑,”沈文璟无奈地说。但看着徐钺籍像兔子一样蹦跶过来,唇角已经虚虚勾起一个弧度。 享乐仙尊暗叹道,也就只有这孩子能让沈文璟那张万年冷淡的脸上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刚刚跑得太快,头顶上的蓑帽随风飘向颈后,只有一串绳子虚虚地挂在前胸,徐钺籍又抬手扶好帽子,笑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来找享乐拿样东西。”沈文璟温声道,“今日一直在荇吾峰上吗?” “是啊,师兄”徐钺籍抬手往身后一指,“这片田都是我插好的,享乐仙尊今日教会我怎么插秧。” 随后他狡黠一笑,“我现在越插越好,秧苗插进去后根根笔挺,根本不会倒。” 徐钺籍少年心性,骨子里还是贪玩,做什么事情总是藏着三分胜负欲,对所有事情都充满好奇心,动手能力强,插秧这种没什么技巧的农事也能被他玩出几分趣意。 “哎呦喂,我的小仙侄,”享乐仙尊在旁边夸张称赞道,“真棒,咱铭垣峰上就是人才辈出,秧插的这么好,明日也要来哟。” “得了吧师叔,你才插多少,当康从峰上下来后你就开始偷懒,别以为我不知道。” “此话怎讲,我那是合理休憩,人老了腿脚不中用,总是要多歇歇。” “腿脚不行跟你插秧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用脚插。” 徐钺籍便不想跟享乐仙尊争论这些了,他转身看向师兄,眼睛里藏着委屈:“师兄,田里蚊虫嘴可毒了,你看。” 他抬起手腕,将手臂举到沈文璟面前:“这全是那些蚊虫咬的包。” 沈文璟抬目看了过去,少年白嫩的手臂沾上星星点点地泥土,但更为显眼的是那大小不一的红包,错落在手臂上。 少年皮肤娇嫩,手指轻轻一捏便能捏出几道红痕,更别说蚊虫叮咬后出现的红包,在那白晃的手臂上极为刺眼。 沈文璟微微蹙眉,伸出细长的手指捏住徐钺籍的手臂,大拇指轻轻在一处红包上按压,指尖涌上灵力,两秒之后,那处红包便消失不见。 徐钺籍就等着他师兄这两下呢,灵力划过之处,叮咬后的涨痒感也消失不见了,师兄清清凉凉的五指握在他胳膊上,别提有多舒服。 忙活了一天的农户们此时都已经从田里归来,顺着田埂上的隆坡往下走。这些荇吾峰弟子大多性格粗犷,朴实真诚,与享乐仙尊的关系不像是师徒,倒更像是邻里。 享乐仙尊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许多人第一眼见到他时,都不相信他是那民间供奉的五尺神尊,在人们印象中,享乐仙尊应是长着秃顶长眉,壮实浑厚之人,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位上神。 但这样也更好相处,享乐仙尊也从来不会端着架子,不似别派长老那般高高在上。 他喜欢骑着乘黄在荇吾峰上下游荡,看着弟子们种植作物,浇灌除草。遇到疑难杂题时,他就会下来指点两下,再从人家地里顺走两根黄瓜,拿走一颗番茄,作为回报。 弟子当然不吝啬于这些东西,每次要从地里多摘几根给他时,转身便瞧不见享乐仙尊的身影。 荇吾峰弟子们三三两两结群往山下走,大都是些膀大腰圆的汉子,泥泞的小腿壮实紧硕,赤足踩在青石路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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