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妈的狂沙!他怒气冲霄。 此刻,再没有什么迷惘和犹豫,龙族新兵和搭档加入战局,爆发前所未有的闯劲。 他只知道,要以血偿血,为亲眼目睹陨落的每一位战友、前辈报仇! …… 墨绿的身影几近贴地飞行,双翼劈斩一层沙雾,带起一阵疾风。 牛鼻基里尔悔不当初,恨透自己那些愚蠢至极的想法。 战前动员时,他还信誓坦坦地跟希莱斯主将保证,说肯定能保护好地面骑兵。谁知与狂沙对战,他才见证敌人到底是种什么恐怖的东西。 从空中俯瞰,地面仿若一块棋盘,棋子大的蚂蚁互相搏斗。 两方蚁群厮杀得难解难分——一名轻骑兵冲锋陷阵,高高举起手臂,向下一挥,用勇气灌注的长剑,削去数只蠕动的黄棋。 狂沙想把骑兵扯下马,被他熟练地砍掉手臂。敌人的头颅宛若跳出海面的鱼儿,战士的一声暴喝后,利刃应声落下,一只只狂沙没了上半身。 基里尔看来,这位轻骑兵骁勇善战。却离潮水实在太近,斩完左边的狂沙,右边又奔涌数个敌人。 马陷入泥沼般动弹不得,只得发出凄厉的嘶鸣,生生承受活死人的撕扯攻袭。 战马轰然倒地,马上的骑兵避之不及,侧翻跌落下去。狂沙将他覆盖,众多活死人猛攻之下,铁甲显得不堪一击,连惨叫都来不及喊出喉咙,接着碎肉横飞。 基里尔眼睁睁地看着,他只能看着,无能为力——龙息才用完,还未恢复,他救不了人。 再纵观整个战场,上演着无数个类似的场面。 我要怎么救他们,龙息根本不够用……基里尔哀戚地想。他恨不得冲上去,想尽一切办法挽救士兵。 然而生命有多坚韧,就有多脆弱——此乃事实,无人可以改变。 背上的搭档不知疲倦地射着箭,即便越到后面,频率渐渐慢下去,蕃石箭矢亦坚持不懈地追向狂沙。 人人都在拼命地战斗,救自己的命,救眼下战友的命,救身后万家的性命。 基里尔始终飞行半空,不停地于棋局头顶盘旋,尽可能在龙息恢复的一瞬间,张开嘴,将冰雾喷吐出去。 现如今,他努力击退狂沙,却不是为了离开金沉湾、退出龙骑军队。 他只是想救人。 - 金沉湾回归平静,天穹逐渐露出原本的色彩,任太阳继续烘烤大地。 战场基本已经打扫完,闷热的空气遗留各类臭味,熏得人胸口憋闷;金沉堡依旧像战前热闹,如火如荼地展开善后工作。 牛鼻基里尔找到医室,慢吞吞地从担架中挤进去。他脚脖子有一道割伤,血已浸透灰布,需要找酒杀一杀脏污。 这还是老兵提醒他的,说金沉湾的战地医师路易斯千叮万嘱,告诉大家有伤必须及时去医室处理。 老兵提到路易斯医师,好似梦魇重现眼前,肩膀还抖了抖。 他一边回忆,一边走入拥挤的大屋子。 来自不同人的痛呼、呻|吟此起彼伏,基里尔险些和一个端着盘子的杂役撞上,他立即道歉,杂役甚至没空看他一眼,谨慎地盯着前方和盘中器具。 里面装着干净的布,作为龙族,他敏锐地嗅出浅淡的酒味。 基里尔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经历人生第一次战斗过后,以往的许多东西和观念被彻底颠覆,整个人蔫蔫地。 特别是从老兵口中听见“这次狂沙的攻势不太猛烈”等等类似的言语,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宁肯用一双眼睛观察。 医室里每个安然无恙的人,皆在救死扶伤。 曾为贵族的他,招一招手,便有家族学士前来疗伤。可现在,他连一个杂役也不敢叫唤:怕耽误伤兵受到治疗,即便自己也算一位伤者。 一声尖叫吸引了基里尔的注意,向右看去,原来是伤员的痛呼。 一人直起腰,身材瘦小纤细,头发盘在头顶,用布遮起来,唯独能从鬓角看出头发是浅棕色的。他身穿灰袍,右臂系着一条紫巾——医师的象征。 旁侧的杂役赶忙递来一个铜盆。那人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看也不看一眼,直接伸入冒着白气的水里,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洗完后,杂役抬着铜盆小跑出门,像去重新换一盆热水。 医师的半块脸用布遮住,细绳挂在耳朵两侧。基里尔悄悄打量,他没见过那样奇特的打扮。 前者向床上的伤兵小声嘱咐一些什么,抬脚走到另一个床位。 “‘魔鬼’来了。”俩老兵互相提醒,声音大了点,令医师脚步一顿。 脸上的布可没罩住眼睛,医师狠狠一瞪:“见过哪个‘魔鬼’愿意救你们?” 俩老兵傻呵呵地笑,讨好地搬来椅子,又被医师轻斥:“别放手,继续止血!” “是、是,咱路易斯大人医者仁心,才不是魔鬼。”一名老兵手臂血流不止,另一位头上已经包扎好的士兵为他掐着大臂——一个特定的止血位置。 他就是灰影的医师路易斯,人称“恶魔”,基里尔愣愣地注视。 路易斯医师投来视线,迅速定格在他的左脚。后者迟疑两秒,慢慢地吐字:“您好,我需要酒。” 因一个“酒”字,隔着面罩,基里尔都能感受到医师的苦闷。 路易斯唤来杂役取酒,后又喃喃抱怨。 “唉……狂沙的骨灰可以制成蕃石箭矢,如果哪天沙子能变成酒就好了,该死的,一帮炼金术师赶紧鼓捣出来。真弄得成,我情愿不讨老婆,献上三百回舌吻我都十分乐意……” 老兵们捧腹大笑,却也笑得苦涩。大家明白,现今的金沉湾,一滴酒价值千金。 不仅如此,许多外伤用的器具、布条、药草同样稀缺。 虽然也有路易斯“大手大脚”的原因:对方认为,不可重复使用太多次,且每回必须先用酒清理一遍,方能正式利用。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多亏路易斯的“铺张浪费”、要求多、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法,不少士兵的伤势得以稳稳控制,慢慢转好,从死神手中夺回一条人命。 检查基里尔伤口时,医室门口传来一点骚动,很快平复下去。 龙骑主将穿梭人群之中,经过一处,便倾身慰问伤兵。他似乎很熟悉路易斯医师的流程,捞出水中通红的指头,继而上手帮助照料其余伤者。 基里尔的目光与希莱斯对上,他像被烫到一般收回视线。 希莱斯靠近他们,听路易斯对医用物资困窘的烦恼,对待熟悉的朋友那样好言相哄。 随后,主将的灰瞳挪到基里尔身上。 基里尔惭愧和懊悔交织心间,垂下头,没脸面对希莱斯。若要嘲笑,他绝无怨言,毕竟也想扇自己一耳光——其实刚下战场,他就这么做过了。 半晌后,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 “你今后怎样打算?” “我要留下来。”基里尔倏地抬头,两眼漫上水光。 “我会好好留在灰影,留在金沉湾。继续用龙息……杀死狂沙。” 第75章 负伤 天幕碧蓝似水,一条细线切割了河岸,分不出一点水色给予荒原。 野草仿若疹子,一株株分离开来,又离得很近,密密麻麻生满整片大地。放眼望去,四周尽是苍黄的土色,找不出一抹艳色。 轻风悄悄吹口气,野草尚未晃动,细小的沙子便抢先开始飞舞。跳啊,转啊,孩子似的攀比弹跳,往前扑一段距离。 它们跳到一块骨头上,尖尖的指骨一动不动。下一阵风刮来,细沙再次迁居,可怎么都爬不出骨头海。 一直秃鹫盘旋上空,它的眼瞳映着大地:残骸杂乱地堆叠,一块完整的肋骨倒插直立,好似远方那株张牙舞爪的枯树。 向上飞——再向上——这里原是一片缓坡,而今尸身遍野,万千骸骨堆积如山,缓坡变成平地。 秃鹫停留两秒,宁可不要这里的“食物”,展翅飞远。 尸堆之上,一抹身影安静地目送大鸟离开。炎热的正午,那“人”身披长袍,好像丝毫感受不到热意。 它抬着头,仍然面朝秃鹫离去的方向,兜帽露出一截眼睛。 一旦想要接近细看,却犹如三伏天的沙漠,空气融化成透明的软泥,模糊一切事物。 包括那对没有瞳珠、沙子勾勒眼珠轮廓的双目,无法直视,令人头晕目眩。 待天空完全不见鸟类飞翔,它坐回地面,伸出长袍底下只有沙子捏造,没有皮肤的手指。 就着满地沙堆,它继续描绘什么东西。 像手一样,沙堆也被捏出形状:一座状若堡垒的方形建筑位于正中心,其身后插满众多细枝条组成的森林,两条蜿蜒的线条绘为河流。 它的指尖在周围移动,一会儿在堡垒正前方圈一个圆形;一会儿指头伸进细枝条里;一会儿在堡垒侧方,即远离河流的地方画一个三角形。 它专注地盯着地面,不知过去多久,忽而刮过一阵风,它突然举起头,望向天空。 沙堆被一脚踩烂,风将绘制的所有图案冲刷净尽。 它翻过手掌,向上一抬。身前,尸堆轰隆隆发出闷响,某种巨物从最底部慢慢爬起来,身上扑簌簌抖落骨头。 先是方形的头颅,再是粗壮而缺少几段骨节的躯干,最终拨开层层阻碍,展露庞大的两翼。 四周的沙子纷纷往骨龙涌去,爬虫一般攀上身体,顷刻间聚成血肉。 巨龙升上天空,向着某片天穹飞去。 - -金沉湾,达扉利河- 烈日照耀下,达扉利河面撒上无数璀璨的宝石,一闪一闪,波光粼粼。 龙族斥候队绕过河流,若平日巡查,他们或许会稍加停驻,观赏和赞叹这般闪耀的美景。但今日,每一位龙族无一不直视前方,没有给予多余的目光。 银白巨龙翱翔最前方,带领四名队员跨过长河。 塞伦的兽瞳细细扫视地面,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 就在今天晨间,他率领队伍巡查金沉湾西侧地带。此处植被相对稀少,远离昼盲森林。相反,裸石嶙峋,岩层、丘陵与矮山较多。 ——简直与河对岸相差无几。 隔着一条达扉利河,对岸相隔约莫两英里距离开外的土地,由狂沙占领。 河流是金沉湾的第一道防御线,狂沙不敢贸然正面渡河,一般会选择东面进攻。所以想要绕行堡垒西侧的地带,它们需要走更远的路,冒更大的风险。 一年中,它们只有一次从西面发起小规模骚扰,最后被一举歼灭。 今天,斥候队发现西侧异常。裸石层层凸起,为一些细小的东西充作天然保护伞。 譬如沙子。 若非检查仔细,否则很可能错过石头脚下藏着的沙砾。 尽管发现的地方离金沉堡比较远,队伍中也有人猜测,是不是之前小战争的缘故,狂沙溃逃时候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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