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多亏各位的指导。”希莱斯谦虚道,而后转向铸剑师傅,“我和塞伦出去说会儿话,您先忙,不用为了我耽搁正事。” 二人走出熔炉般的屋子,外头空气相对比较好,希莱斯深呼吸一轮,上身大汗淋漓,涂了层蜜似的油光晶亮。 “解释一下?”塞伦掏出手帕,为他擦拭汗珠。 “抱歉……” 希莱斯却突然道歉,当真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郑重检讨:“我走时应该跟你打声招呼的。” 塞伦动作一滞,半刻钟之前还阴沉着的脸忽然松动,只因一句话就彻底驱散了阴霾,什么忧虑烦躁统统消失不见。 他勾起唇角,似是笑对方会错意,也似是在自嘲,自己永远拿希莱斯没办法。 “原谅你了,但我刚才问的是那条剑刃。”塞伦继续为他擦汗,手帕滑过饱满的前胸,吸去汗珠。 “那是给你父母准备的礼物。” 见事情瞒不住,希莱斯只好全盘交代。 因为来龙族王|国的时候赶路赶得急,没能挑选合适的礼物当做见面礼; 之后又由于开办宴席,塞伦需要帮忙,根本无暇他顾,他自己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好一个人上街。 在这段时间内,他苦思冥想,总算想到一个还算合格的礼物:亲手锻造两把长剑,赠给公爵夫妇。 距离宴会结束已经一月有余,长铗城暂时恢复平静,公爵夫妇清闲不少,每天用完晚餐过后,都会主动来找他聊聊。 一开始,话题围绕的中心主要是塞伦,但他也会挑着一些战争时的见闻与二位闲谈,比如羽篷,比如旭日车驽。 既然由制造兵器起家,二老自然听得兴致勃勃,谈论由此延展开来,希莱斯也从交流中得知了长铗城的往事,或者说,更加了解这片异族的土地。 他们相处得十分愉快,公爵夫人散步时还经常找上他,要他陪着走一段路,即便只是静静地欣赏沿途风景。 抵达城堡后,包括衣物在内的所有物品,都由夫人置办; 昨日顺嘴提过喜好的吃食,第二天就会出现在餐桌上…… 总之,这份无微不至的尊重与照顾,希莱斯不可能体会不到。 他重新感受到了那份十多年前,随着亲人逝去而无法体会到的温情。 “……所以,我便想着亲手制剑表达感谢,虽然肯定不如师傅们锻造得好。现在只差剑柄没有做了,要不了几天就能送出去。” 塞伦安静地聆听他说完,手伸进微湿的褐发里,慢慢摸着对面人的耳垂。 这是塞伦一般想吻他时的小动作。希莱斯几乎立刻会意,只是地点不对,眼下无法回应。 “那我的呢?” “授剑仪式上的那把剑不好么?肯定比我做得锋利漂亮。”希莱斯眨了眨眼。 那双蓝眸登时一愣,满目不可置信。紧接着,细眉和嘴角同时耷拉下去,眼里闪烁着不忿的光。 希莱斯朗声笑了一会儿,续道。 “跟你说笑的。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做出最好的一把匕首。” 二人用心声絮语了一阵,虽然没有达到捉人回去的目的,塞伦也在强忍着想要尽情共处的冲动,但还是放人重新回到铁匠屋里。 分别前,塞伦透过门扇,望向屋里的那道身影,用心声说道。 【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礼物。】 他看见希莱斯弯起了双眸。 - 几日后,公爵夫人如约而至,跨过拱形门,来到鲜花簇拥的露天高台。 希莱斯起身迎接,公爵夫人却拉着他的胳膊坐下,唤侍女呈上一枚小瓷瓶。 “前些天和你说的药膏,总算帮你寻来了。听塞伦说你背上有伤,记得每天都要涂,多少能让疤痕淡一些。” 夫人在他面前总是比较随意,刚提着裙子赶到,还没歇上一两秒,便忙将东西拿给他看,像家里长辈似的反复叮嘱,得到希莱斯的承诺后才罢休。 盛情难却,他只能接下。 随后,他把一个长匣子放到桌上,迎着夫人安妮莎好奇的目光,怀着一丝忐忑打开木匣。 一支长剑躺在匣子里,剑鞘由皮革制成,金属包囊印有鱼鳞纹路。 公爵夫人抬起这支剑,慢慢抽鞘拔|出来。 “您小心,刀已经开过刃了。”希莱斯轻声提醒。 她点了点头,却利落熟练地将剑抽|出。 刀刃的形状像波浪一样起伏,安妮莎一眼认出这是蛇形剑。通过光泽与材质判断,锻造所用的铁与钢来自长铗城。 说实话,这并不是安妮莎见过的最好的剑,外观也并不出彩,较为朴素。 但她隐隐猜到了什么,看向正前方危襟正坐的青年。 青年的灰眸依旧平稳沉静,然而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捏起了拳头。 “这把剑,是我向长铗城的铸剑师学习之后,自己做成的。感谢您和公爵大人的盛情款待,二位的体贴照顾,我无以回报,只能献上这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作为答谢……” “……公爵大人今天不在城堡,只能改日把礼物交给他了。” 青年俊朗的脸上浮现一抹薄红,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它一定比不过您手头上所有的剑,不过平时用起来还是没问题的,望您不要嫌弃。” 鲜花悄然噤声,云彩停下脚步。露台安静下来,若不是远方还有鸟鸣声,否则真如世界静止,就此变成一幅画了。 须臾后,一阵微风惊动了公爵夫人,安妮莎鼻头一红,瞬间蓄满眼泪。 希莱斯慌了神,赶忙站到夫人身边,放下她手里握着的剑。 安妮莎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取出手巾抹去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 “其实……我还从塞伦那里得知了你的身世。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早就清楚了……别误会,是我自己观察出来的。” 她很少这样失态,只是礼物太过触动心弦,而且越发心疼面前的孩子。她拉过希莱斯的手,指腹摩挲着青年粗糙坚硬的掌心。 “我和公爵都觉得你是好孩子,优秀,英俊,谦逊有礼,关键懂得体谅身边的人,是一名真正的骑士。所以,即使我很早察觉你们对彼此有着特殊的感情,我也完全不认为有任何问题。” 安妮莎盈着泪光,眸里的温度暖得犹如一汪温泉。 “这些年,你们遭受了太多我们想象不到的苦,为人父母,最是难以承受孩子过得艰难困苦。唯一的心愿,只有希望孩子过得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经历那么多,还能看到塞伦充满活力的一面,我特别欣慰,更别无所求,只要他能一直开心下去就好。 “塞伦心里某些缺失的地方,只有你才能填补。在我们看不见的日子,你们互相扶持着对方走到现在,不管是什么样的情谊都难能可贵……反倒是我要来谢谢你呀,希莱斯。” 公爵夫人攥住希莱斯的五指,极尽所能地稳住声线,用一种母亲面对孩子的温柔,轻缓地、柔和地说。 “谢谢你的礼物,好孩子,它会是我最喜欢的一柄剑。” “以礼物为见证,我会将你视若亲子,请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好吗?” “……” 一滴热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公爵夫人心头酸涩,站起身,把青年拥入怀中,轻轻拍打对方细微颤抖的肩膀。 “从今往后,我们是一家人啦……” - 属于塞伦父亲的那一柄剑,最终是由公爵夫人送出去的。 次日的午餐时刻,希莱斯才见到办公归来的公爵。 帕特里克公爵换上常服,本是闲适的一身装扮,却偏偏在腰间挂了一支长剑,看起来古怪又好笑。 公爵走到餐桌前,显然也注意到了希莱斯。 他不曾言语,依然是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淡然神情,只不过喉咙可疑地咳了一声。 希莱斯咽下涌到嘴边的尊称,在公爵夫人和塞伦含笑的注视中,改口道:“父亲。” 帕特里克公爵略一颔首,眼角的细纹加深,微微上翘。 “一起坐下用餐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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