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虽说是两个人的事,但任家毕竟圈子在那里,婚礼办得并不简单。 衣服是任家要了尺码给几个伴郎定做的,陆宥绵穿着很合身。 婚礼当日,陆宥绵跟着新娘新郎在门口接待来宾。 人快坐满的时候,赵延也来了。 他今天穿一身深灰色西装,低调却清贵。 他与任家长辈、任映安以及认识的伴娘打过招呼,又和谢泽秋握了握手。 谢泽秋揣着笑意说道:“久仰大名赵总,我应该还欠你一声多谢,多谢你的点拨。” 赵延眉间微动,不置可否,他看了看一旁的陆宥绵:“还是陆老师转达得好,那天我有些醉了,倒也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陆宥绵倒是没想到,他自己揭了短,看来二人没了联络也不是因为他醉酒失态才觉得尴尬,大抵还是都太忙了。 “陆老师今日穿的也精神,伴娘里有两位我的旧识,若有合得上眼缘的可以告诉我,我不介意再做一桩媒。” 那边的伴娘闻言倒是先说话,“赵延,那你怎么不先问我?我和你十几年的交情比不上你和陆老师的?” 那姑娘倒是直爽,说话间倒是把赵延当兄弟一般调笑,赵延反击道:“小逢,你这性子我还担心你看上眼的跑了不成。” 边上另几位也跟着起哄,陆宥绵脸皮薄,却也只能红着脸故作镇定道:“赵总珠玉在前,陆宥绵自惭形秽。” 赵延满不在乎,歪了歪头,“我倒是瞧着陆老师西装这么一穿,是这里一等一的好相貌,再加上学富五车,性格又好,放在古代,早叫人榜下捉婿捆走了,怕是过不了几天就有不少人要向映安打听你了。” 谢泽秋和任映安也在一旁打趣他,陆宥绵尴尬地想去揪袖扣,“好了好了,不要喧宾夺主了。我带赵总去厅内。”说罢拉着赵延走了。 赵延才一进宴客厅,就有生意上的伙伴过来打招呼,陆宥绵如蒙大赦般的逃回了门口。 婚礼过半,陆宥绵和另外几个伴郎伴娘跟着新人向来宾敬酒。 陆宥绵喝酒不太上脸,但眼睑红得厉害。 挨个敬祝一圈,陆宥绵哪怕是每次只轻抿了两口,也已经五六杯下肚了。 到赵延这一桌都是些和任家有密切生意往来的人,除了赵延,其余人陆宥绵并不认识,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点儿。一群人转去下一桌,陆宥绵落到了最后。 赵延突然站起身拿着杯子站在陆宥绵面前,隔绝了身后的其他声音,创造了一个短暂的可以单独说话的氛围。 而也是这一挡,陆宥绵差点撞到他,猛地就被赵延衣服上淡淡的香味包裹住了,像是柑橘投进了深海,又像是枯木上开了半朵茶花。 陆宥绵对香水一无所知,但这一刻大概是酒意挥发,热意升腾,他突然觉得这味道有几分迷醉。 “这一杯替我的失态赔个不是。”赵延低头向他说道。 “失态?”陆宥绵一下没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一件事,转念才想到他指的还是临松楼那天的醉酒。 他本就带着些酒意,本性倒也显露了两分,有些狡黠地低笑了声问道:“赵总第一次喝醉?” “恩。” “有没有回去问贺助理那天你的状态?” “没好意思问。” 陆宥绵抬眼,眼底都盛着笑意,含笑看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酒杯,小声嘟囔了一句。 赵延隐约是听见了,可是他没敢信陆宥绵说的真的是他听见的那两个字,于是他又低头将耳朵靠近了些,“什么?” 陆宥绵鼻腔里发出些似有若无的笑意,“没什么,没失态。” 他将手里的杯子轻轻靠了靠赵延的杯子,发出“叮”的轻微声响,“赵总酒量浅就少喝些吧,我聊表心意。” 说着举杯喝了一小口。 赵延垂了垂眸,晃了晃手中杯子里的透明液体,“陆老师放心,今天这是公事,公事我从来不沾酒。” 陆宥绵看着那不知道是什么的透明液体,蹙了蹙眉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啧,又被骗了。” “又?” 陆宥绵朝他举了举杯,没有回答,笑着去下一桌了。 陆宥绵情商并不低,他只是嫌麻烦懒得猜人心。赵延前段时间突然地热情和靠近,他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他也有所图谋,两厢利用,倒也公平。 成年人的世界里所谓的友谊大多也就是靠着一些利益的交换才深入下去的。 婚宴散场,赵延坐在车上,他看着窗外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城市,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陆宥绵小声嘟囔说的那两个字,当时他听见了,但以为自己听错了,才脱口而出反问了一句“什么”。 “可爱。” 陆宥绵是这样形容他的……他大抵是有些醉了,不然清醒的陆老师是不可能对着他说出这两个字的。 严格来说在他记事以后,再没有人用可爱形容过他,他一米九二的身高,戴着眼镜可能有些斯文,不戴眼镜也不笑的时候,听人说是很有距离感的……和可爱二字八竿子打不着。 赵延在和别人交谈之后很喜欢复盘,然后在心里做出一些总结和未来交谈的建议与设想。 但他如今回忆一小时前发生的事,却觉得记得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 他喝的只是水,那一刻竟也有些晕眩,譬如他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好像突然可以感觉到脉搏的张力,心底像是有白色小船被巨浪骤然掀翻,那一刻场内其他的事与人都褪色失声。 他不蠢,虽然没有真的心动过,但他不是没看过书、听过别人描述,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刚刚转瞬即逝的是什么感觉。 他将车窗开了一条缝,夜风一吹进来让他刚刚发热的思绪凉了下来。 他很快站到另一个角度看待刚刚的意乱情迷。 陆宥绵长得太符合他审美了,花好月圆的氛围太煽情,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时情动谁也怪不了。 他深知那转瞬即逝的想法过于危险,如果不及时止损很有可能被套牢,于是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翻到【松大-陆宥绵】这一行,长按,删除,一气呵成。 车又行驶了半小时,眼看着快接近老宅了,今天是周末,要回老宅住。赵延一直握着手里的手机没有作声,可在某一时刻,突然解了锁又打开通讯录,飞快键入了一串数字,然后在联系人里输入“陆宥绵”,又像是怕被发现了一般快速按熄了屏幕。 贺桥听见后座的赵延深深叹了口气。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赵延刚刚默念一串可以轻易查到的数字整整半小时。 他突然觉得偶尔小酌一杯也好,可他滴酒未沾,只能饮鸩止渴。
第8章 8.沧海 赵延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和诱惑是不可以拒绝的,只是片刻的情动,当太阳升起时,他完全可以将荒谬的感情压抑。 会想起,但可以刻意回避。 如此过了四个月,他终于快要成功将陆宥绵从心底抹去。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陆宥绵在独立实验室核算场密度,这是一个完全隔离的实验室,甚至安装了反磁系统以此进行完全独立的实验。 为了防止病毒,实验盒外的独立设备大多是脱机的,电磁信号无法隔空传入,且实验室准则里也不允许携带电磁设备进入。 操作间的传声系统突然传来林嗣渊急切的声音。“师兄,师兄,快出来。” 陆宥绵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嗣渊很少这么惊慌。他脱了辐射防护服出来,林嗣渊看见他立刻问道:“师兄,你看老师发的消息了吗?” “还没,怎么了?”说着他从柜子里拿出手机查看群组。 最新一条是姜舜三分钟前公布的消息: “诸生及同事,很抱歉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条信息,下一次有关于我的,应该就是讣告了。我这一生在学术上都算诚实,但在生活中,我隐瞒了一件事,三十二岁是我便已经衰变了,尽管智力衰退,但老天垂怜,我还能做些研究。那时我一心放不下手里的项目,后来又收了学生,担心赞助经费缩减对你们造成影响所以一直隐瞒着。 可是,六十四岁将至,我没法再拖延下去了。还没有毕业的学生我已经与你们的二导接洽了,实验方向和内容都不需要变动。平时的各项管理,陆宥绵和林嗣渊都已经做的很好了。即使我死了,整个组依然可以正常运行,院内会做出响应的人事变动。 只可惜,我看不到这场战役的胜利了。 任重道远,诸君勠力。” 陆宥绵抬头看了看同样满脸震惊惊疑的林嗣渊,她的脸上也写满了惊恐不安,“怎么会这样?我试着联系老师了,联系不上。” 陆宥绵骤闻噩耗,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心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恐慌。他这才发现自己对姜舜的了解实在太少。 姜舜不可能在家,他知道进入P2会十分痛苦,那还能去哪里? 他慌了,脑中的惊恐和冷静互相拉扯,他又试着给姜舜打了个电话,但并没有人接听。 难怪他总是来去无踪,这两年甚至不经常来学校…… “别慌,别慌……”他嘴上这样对林嗣渊说着,按在屏幕上的手指却控制不住颤抖。 他翻了翻联系人,翻到最低端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对,他可以问赵延。 姜舜当年很有可能在他们的医院做的手术,甚至现在可能住在他们的社区里。 他知道赵延很忙,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想要试着打去问一问。 电话响了两声后就接通了,赵延低沉的嗓音响起:“喂,您好。” 陆宥绵悬着的心稍稍降落了一点儿,“赵……赵总,你好。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又没有时间?”陆宥绵的声音甚至带了点明显的紧张和颤抖。 “我在车上,你说。” “老师他——姜教授他刚刚给我们发了消息……遗言,他可能要P2了,也可能已经……我想问问,或许他在你们集团的社区或者医院有记录吗?我们联系不上他了。” 赵延听到也有些讶异,陆宥绵的声音发抖,很清楚地可以感受他的紧张。 只是他们社区住着几十万人,他自然不可能知道所有人的信息。 “你稍等五分钟,我去查一下。” 继而陆宥绵听到赵延离手机远了一些,对贺桥说道:“查一下姜舜现在在不在我们社区,在哪儿?” “好的。” 这无疑是漫长而煎熬的五分钟,但陆宥绵实在感恩赵延没有把电话挂断,哪怕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听着贺桥在询问的背景音和赵延的呼吸声,他也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缓过一些神来。 陆宥绵举着手机向停车场跑去,林嗣渊也在后面紧紧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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