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理由 宋翩月比移星的个头高一些，只是眼神更加胆怯，他头发比移星还长，乍一看有些雌雄莫辨。 陆宥绵这才意识到他很少在生活中接触到年少衰变的人，这些人大多自小被保护了起来，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第二性征还没发育便已经衰变了，即使注射了合成激素，有很大一部分还是与没有衰变的少年有一些差异，这也是他初见宋移星觉得他有些幼态的原因。 思索间，宋移星试图伸手去触碰那虚影，那些光却突然在他手上产生了扭曲。他扯了扯嘴角，神色里带了点悲戚，收回手重新站直了身体。 “你先看，我突然想到今天我的血液和身体数据还没存档。”说罢避开陆宥绵的眼神，埋头走进了小隔间。 陆宥绵料想他是有些难受，想一个人自己待一会儿，没有打扰他，点了点头，自己先核对起来。 只是过了许久隔间内仍然没有动静。 陆宥绵敲了敲门，“移星，你还好吗？”他又敲了几次门，仍然没有人应答。 “抱歉，那我进来了。”于是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有一些昏暗，但天花板上有一个虚拟天窗亮着，光集中在半个房间，另一半显得格外阴暗，只有一些设备的红蓝光在闪烁。 有光的那一侧桌子上摆着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两只血液样本，应该是他刚刚抽取的。 陆宥绵靠近休眠仓，休眠仓里的人仰面躺着，一只手抬起，小臂置于眼上。他打开休眠仓，里面的人微微动了动，却没有把手拿下来。 “还好吗？” 躺着的人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把手拿下来。 陆宥绵看到他这样的状态，难免也有了几分悲戚，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和姜舜，他发自肺腑地安慰道：“我曾经也有这样强烈的被遗弃的感觉，总觉得这世界很不公平，为什么45亿年里偏偏要让我们遭受这样的苦难，甚至会自暴自弃地想，为什么当时坢危机不让这世上的所有生命消失，然后一切从头开始，那样就不会有悲伤和分离了。但太阳升起的时候，我想再往下走一走吧，或许又能找到新的力量和理由支撑自己多活一会儿。” 少年把手移开，泪水沿着两侧眼角向下淌，“我找不到理由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苟延残喘。” “有几十亿人想活至寿终正寝却并早已化作一抔黄土，那些濒死的人奢求多一日生命而不可得。生命这东西，其实不需要附加什么别的意义，它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足够珍贵。” 陆宥绵接着耐心说道：“不急，你慢慢来，再想一想。” 既然少年无事，那他也放下心来走出了隔间。 校对数据这事枯燥又需要极大的耐心，不仅仅是在宋移星和宋翩月身上做的那六次实验，小到平时任意一次的参数设置和误操作接触都有可能成为二人不同的原因，然而也很有可能在二人相识以前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但是这一切都需要耗费时间调查才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陆宥绵在外面开了五倍速查阅，到关键处就会放慢速度到仪控面板上核对当时操作的数据。 只是以前实验室的布局和现在有轻微的变化，视觉上产生了偏差，哪怕他已经很小心了，但他想去看“宋禄”手里操作台上的数据时，还是被地上摆放着的一个金属盒的尖角划伤。 小腿上出现了一条浅浅的血痕，他检查了盒子，并没有什么异样和危害性，便找了个胶条把这个角落包裹了起来。 宋移星也走了出来，他眼睛微红，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谢谢。” 陆宥绵听他道谢，回道：“若是心里有委屈和不舒服的，尽管和我说。” 二人埋头做事，午餐贺桥都给他们送了过来。 一天时间过得飞快，若不是贺桥发消息来问他晚餐是否需要，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已经八点了。 他回复：“不用，谢谢。”将手上的工作收尾后对宋移星说道：“那你早些休息，我也回去了，明早再过来。” “好。”少年点头。 陆宥绵揉了揉后颈，走进了电梯，犹豫了片刻，按了赵延办公室的楼层。 电梯的门缓缓打开，在看到赵延办公会大门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逐渐开始变得得寸进尺，放在两个月前，他在完成工作之后必不会来找赵延，他总是自己直接回去或者赵延到家看他还没回来又会下楼找他。 而在他今天的决定里，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 他不知道是因为数月分离，还是今天他和宋移星提到的那个让人坚持下去的理由。 但他确确实实在今天的谈话里深刻意识到，赵延是他生命里不可缺失的理由和弥足珍贵的支撑。 贺桥的控制台在赵延办公室外，看见陆宥绵走来，抬头向他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示意。 陆宥绵有点不好意思的把手插进口袋，回以一个心虚的笑，问道：“他还在忙吗？” “没有其他人在，可以敲门问问。” 于是陆宥绵敲了敲赵延的门。 “进。” 赵延没抬头，只说：“马上就好，你也可以先回去了。” 陆宥绵清了一下嗓子，倚在门边说道：“是我。” 赵延抬起头，手顿了一下，看向陆宥绵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下来，“等我五分钟。” 陆宥绵把门关上，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拿出手机看了起来，然而实际上，他控制不住地不断用余光去看赵延。 他以前从没觉得自己对人的外在有什么要求，毕竟他的父亲堪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典范，在他的概念里，长相和这个人值不值得花时间去对待并没有什么关系。然而此刻，他却是觉得自己有点迷恋眼前人的皮囊，可突然又想起赵延的温柔和待他的好，一时竟然分辨不出先让自己沉溺的是什么。 五分钟很快过去，赵延关了显示器，起身走向他，揽住了陆宥绵的肩膀，“走吧。” 打开门，办公室外的贺桥已经识相地率先跑路了。 赵延看贺桥不在，便想去牵陆宥绵。 他明显感觉到陆宥绵怔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些也会变成立体影像吗？” 赵延意识到陆宥绵今天看了一天栩栩如生的空间影像记录，所以有了这么一问，答道：“会，不过这个区域和这栋楼里我的数据只有我有权限，而且需要接入我的神经网确认我完全主观愿意读取才会开启，安全级别很高。我家的长辈也没有翻阅我记录的能力，除非我死了，才会作为遗产的一部分向上继承到相关的人手上。” “那不就是有一只眼睛，无时无刻看着你，记录你的生活、工作和一生？” “是，所以我要好好表现，免得叫人笑话。” 陆宥绵突然有些好奇自己的等级，“那我大概是什么级别的？” 赵延讪笑道：“好像是普通员工的等级，我能随便看，嘿嘿。” 陆宥绵摸了摸鼻子蹙了蹙眉问：“那倒是无所谓，那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怎么算？” “按优先级高的算，算在我的头上。”说罢突然想起了什么，附在陆宥绵耳边说道：“况且陆老师和我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场面哪能叫别人看了去。” 陆宥绵手里一紧，扣了一下赵延的掌心，耳朵随即也红了个透，“不知羞。” 赵延做了个发誓的手势说道：“可我保证啊，我可没去翻出来看过，毕竟我可以直接实践出真知。” 夜里赵延想实践之前，却先看到了陆宥绵小腿上的伤口，他找了针消毒剂打了进去，小声说道：“好像自打我们认识开始，你总是在受伤。” 在家的赵延和在外面很不一样，在外面他是说一不二的值得信任的伙伴，回来了倒像是个还没成年、天天撒泼打滚的弟弟。 “小伤，不打紧。” 他又突然抬头问道：“宋移星这个人你怎么看？” 陆宥绵回想了今天少年的状态，“有点可怜，于我倒是有几分同病相怜。” 赵延闷声道：“恩，不是‘可爱’就好。” 陆宥绵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言下何意，转眼才反应过来那是他在任映安婚礼上他喝多了酒说的胡话。 又品了一遍，意识到赵延这话里话外像是有几分醋意。 突然想要逗一下赵延，于是他反问道：“你这么问的话……说明你觉得他可爱？” 赵延气鼓鼓地反驳道：“可我又不喜欢可爱的，但是你喜欢……” 陆宥绵听他这么说，笑得眼睫都弯成了新月，他揉了揉赵延的头发，把他规整的头发揉的蓬松，“可我不是每只可爱的小狗都会喜欢的，我喜欢大狗……” 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改往常的理智，刚刚在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吃醋行为，突然有些懊恼。 他一把将陆宥绵扑倒，恶意地说道：“那我也是会咬人的。” 除了冷血动物，现在的人也可以云养一些猫猫狗狗，只是想要在现实中见到也需要去一趟动物保护中心。 感受着温热的舔舐和轻咬的时候，陆宥绵心中有一丝膨胀地想，他大抵是世上少有的可以将萨摩耶私有的人。 萨摩耶踏遍草地只为将花瓣都扬起，他寻到了花园里最好看的一朵玫瑰，献宝似的轻轻揉了揉布偶的肚皮，布偶猫只轻轻地“喵”了一声，他便觉得自己还能在花园里跑上两天一夜……
第29章 29.临川 五个月在平淡却热烈的生活里偷偷流逝，陆宥绵和宋移星也基本结束了对过去那些年的数据和试验情况的校对工作。 对于陆宥绵来说，他的生活仿佛只有纵向的两点一线，而他却并不觉得怎样枯燥，更不用提宋移星仿佛在一个地方度过了这么久。 陆宥绵也问过宋移星一直在这里闷不闷，宋移星只说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也不过就一亩三分地，身边左右不过二三熟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周四傍晚，赵长鸣放假回来了，赵延发现这小崽子越来越喜欢粘着陆宥绵，也怪陆宥绵有耐心，愿意给他讲故事讲道理，换做是他早把人提溜到了一旁。 三人在书房安静地各自做自己事，赵长鸣也乖乖坐在陆宥绵身边高一些的凳子上看着动态书，赵延出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周末我们出去玩三天？” 陆宥绵闻言抬头看向他，“去哪儿？” 赵延将屏幕转向陆宥绵，“临川。”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巨大的山谷，山谷上虚拟构建着一个巨大的球状银色穹顶罩。视角旋转，仿佛一颗银色的金属球落入了绿色的果汁，溅起四周的液体化作了山峰，金属球四分之三浮于液体表面。 “方案这就已经做好了？这么快？” “比你想的更快，已经开始建造外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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