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 白宇云字出现以来一直云淡风轻的面色终于变了。 夕误手中印记一道接一道,四象虚影再次被他召唤而出,较先前更加凝实,威严地围坐在阵局四角。 “黄泉道就是这样?”夕误重复一遍,眼底讽意毫不掩饰,“若教天道听见这样的话,怕是该气得降雷劫了。” 姜宁的阵局轰然落定,覆盖住白宇云布就的阵法,闪电划破昏黄的天幕,劈得阵局嗡鸣不止。 “你们……” “什么时候猜到的?”夕误一脚击向白宇云膝弯,逼着他跪下。昭至剑尖点在他眉心,福印灵光大盛,镇得他无法动作,谢无尘声音又轻又淡,连俯视着他的眸光都与白知秋太过相似:“或许是先生引路,却留下一真一假两道刀痕的时候。镜花水月,卜术中的小手段而已。” “姜师兄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别将他人想得太蠢,”夕误冷冷的声音在白宇云身后响起,冷得像北地寒风,“妖师的名号,也不是谁都能用。” 下一瞬,冰冷的匕首穿透了他的眉心,夕误直起身,将尸体踹倒,摸了块手帕,轻轻擦拭掉匕首上的血迹。 乌黑的脓血在本就沉积了太久血液的地面上蔓延开,散发出浓重的腐臭。余寅掩着鼻子,伸手同谢无尘要手帕,被谢无尘警惕后退两步,拒绝了。 “你要?”夕误问,但余寅一看他那柄邪气森森的匕首,突然觉得自己满身的污尘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那柄匕首沾血后通体漆黑,再细看,那根本不是黑色,而是无数叠加起来的血痕,怎么看怎么渗人。 余寅默默地向谢无尘身边躲了躲。 “姜师兄,你还好么?”谢无尘吞了颗丹药,递给姜宁。 “无妨。”姜宁回道。 “怎么就无妨了!”阵主已死,剩下的阵法摇摇欲坠,失去了其他威胁,余寅当即跳起来了。孰料动作太大,扯到了肩膀,连带着后背火辣辣地疼,愈发义愤填膺,“我险些以为自己真要被宰了!” 夕误收了三象,指挥朱雀拆阵:“下次会注意的。” 余寅怒不可遏:“还有下次!” “……” “谁知道呢。”夕误轻飘飘道,收起匕首,俯身一推,将尸体翻了个个,看男人的面容一点点变化,最终化为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杀人太利落了,余寅别开眼睛,不忍再看。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夕误抬手帮他合上眼睛,手指拨开衣襟,让其他人看清身上的尸斑。 “那他是谁?”听到这一句,余寅才转回来,嘟囔问道。 夕误望向谢无尘。 谢无尘摇了下头:“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他出来时候那张脸……”他顿了顿,继续道,“是白宇云。” “你喊他白宇云,他还说……是你师伯祖。”姜宁满是怀疑,“他真的是小师兄的师兄?” 谢无尘:“……”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场四人,除了他,确实没有谁是知道白知秋的过往的。 “是,有过一位师兄?” “啊?” 几人皆是一脸意外,以余寅为最,结结巴巴道:“他他他……小师兄的师兄?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白知秋不喜欢提及过往,白宇云离开学宫又早在诸人上碧云天之前,三百年来,确实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他了。 何况…… 师兄弟反目,是白知秋亲手诛杀了散布血疫的白宇云,白知秋身上那一道伤,从来没有愈合过。 谢无尘张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不知道?”余寅见谢无尘不答,转而与夕误冰释前嫌去问他了。 “小师兄没有提过,我的确不知。”夕误道。 “昂……”余寅恍然大悟,但还没恍然完,又瞄向谢无尘,“那你从何知道的?” 谢无尘哑然:“我……” “你悄悄告诉我,是你骗了小师兄,还是他骗了你?” 谢无尘深吸一口气,忍住将余寅拖出阵揍一顿的冲动,转眼看向周围:“这座幻境,是还没有破吗?” 在朱雀的摧毁在,只剩下一个收尾了,残阳鲜血皆化作飞灰散去,只有被毁坏的村庄无声无息伫立在寒风中。 墙角门缝中,衰草簌簌抖动,诉说着这里的死寂。 “不是还没破,是这里已经成这样了。”姜宁叹气。 这确实是一座不知何时空掉的村子。 镜花水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无怪乎夕误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 “将他葬了吧。”夕误道,起身要走,刚走出两步,又想起什么,“入阵前,姜师兄要说什么?” “出事了,”姜宁面色灰败,“是秦师姐那边的消息。” “秦师姐之后,派遣下学宫到宜州的弟子……一行二十三人,全部身亡。” “师父让我们不要耽误,迅速返回学宫。” 作者有话说: 奖励自己一杯果茶(满足去吃晚饭) 感谢观阅。
第101章 隐患 小半个时辰后, 几人坐回了马车内,姜宁起了阵,将车内烘得暖洋洋地。谢无尘解开衣襟, 自己给自己上药。余寅背对姜宁, 疼得“嗷嗷”叫,也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姜师兄,你下手当真不能再轻一点吗?”余寅嘶嘶抽气,哼哼唧唧的抱怨不肯停。 “别吃劲。”姜宁恍如不闻, 八风不动道。 余寅只能忍着去了。 后背着地的伤痛此时才汹涌地疼起来, 星星点点浮现出淤紫。余寅没习过武,自然没挨过太多疼,夕误那一招落在他身上也不是平常伤, 不是半仙之身, 早没机会在这抱怨了。 谢无尘垂眸, 沉默上药, 夕误给他搭了把手,将伤口包扎好。 “你也就仗着自己入门晚,没吃过苦。”姜宁给余寅把衣衫拉好,“换做夕误师弟入门前,这点伤是常事。” 余寅满眼震惊, 险些又扯到肩背:“这点?!” “看什么?”夕误掀起眼皮, “我入门时候,倒没挨过。” “因为你小啊,十来岁的小孩谁敢欺负你?”姜宁道, “后来能报复了, 打不过了。你是不知道, 陆师弟……” 车厢内蓦然一静。 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姜宁撑着额,摇头失笑:“他啊……他出身好,从小野得很,不怎么把人放眼里。有次他惹到了小师兄,是当真被揍得半个月下不来床。” 夕误是他们中间看起来伤最轻的,但结结实实实挨了谢无尘一记雷符,这会面上不显,过了这一阵才是受罪的时候。 心法转过伤处,捋顺灵气,心口的痛感逐渐蛰伏下去。夕误转完一周,再次掐起手诀,声音听不出波澜:“我们总会带他们回学宫。” 姜宁摇头否了:“他大抵更想留在人间吧。” 余寅看看夕误,又看看姜宁,小声问:“那陆师兄的刀葬在哪啊?碧云天上吗?” “鹤归苑后面吧。” 谢无尘抬起头。 他从前知道鹤归苑留存了许多封存着屋舍的阵盘,后来又知道鹤归苑后面有无以计数的衣冠冢。 那些都是离开学宫后,殒身的弟子。 学宫中,不是谁都会选择修仙。凡人么,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所求所念太多,一走就不再回头。他们是飘散在尘世的烟灰,是陨灭在人间的微光。 于是就有尚留在学宫的友人替他求一张引路符,在鹤归苑后立一座衣冠冢。毕竟这一世缘分尽了,下一世未必有机会再见。 而仙道院的弟子,若想走通天路,便会在鹤归苑后的石碑上刻下名姓,自此也与学宫无关了。 鹤归华表,物是人非。 “仙京有什么好去的?”余寅总是没个正形,懒洋洋趴在桌边,轻声道,“多半没人间热闹,我总觉得啊,上了仙京,其实就是死过一回了。” 连运转心法的夕误都抬眼看他,微微蹙起眉。 “这么看我做什么?”余寅缩缩脖子,“你们没翻过野史吗?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四仙境,地下有四鬼蜮,中间是苍茫九万丈凡俗人间。仙京不过是四境一隅,想来与人间相距不会太大。” “若是从前仙道未绝,或许尚有相见之日。而今么,一旦登仙,再没有重逢的机会,此间一切化作云烟。所以我说,上通天路就是死了一遭,与转世又有什么区别?” 夕误敛眸,不做评价:“也许吧,我们没有上过,哪能确定。” “黄泉道,通天路,算不清的恩恩怨怨,都是人间的东西。” “你凡心太重。”姜宁道。 “重就重吧,我又没有想过不要。”或许是药效起来,没那么痛了,余寅甚至懒懒地将自己贴在桌面上,“天上人间没什么分别,所以小师兄想让我接阵眼,我便接了。不过入阵时候……” 余寅“嘶”了一声,好似想起什么不愉悦的事情,脚尖踢了踢谢无尘:“小师弟。” 谢无尘示意他往下说。 “威压直接落在灵魄上,真不是人能受住的,小师弟,吃不住疼的话找我们帮你担呗?” “你想开什么条件?”谢无尘问。 “照理说,我们都是你师伯……” 尾音还没出来,夕误就未卜先知地向余寅扫了一眼,眸光淡淡地,偏生把他吓得一个哆嗦:“好好好,师叔,师叔,你没大没小叫了这么久师兄我也不计较,到这种时候了,乖乖叫一声师叔听呗。” “余师兄,”谢无尘平静道,“上一个想要改辈分的人,才死了没有一个时辰。” 余寅一下给呛住了。 可惜这点挫折还拦不住余寅,他不怕死地伸出手晃了两下:“此言差矣,你不肯叫,不还有别人么?” 这个“别人”显然指的是夕误。 碧云天上辈分够乱了,但无论怎么乱,余寅都改不了自己才是最小的那个的事实。本以为谢无尘上来后他有人可以欺负了,谁知道,一转眼,谢无尘把白知秋骗走了。 没人敢降白知秋的辈分,但可以降夕误的啊。 夕误眼睛都不睁:“余师弟。” “嗯?” “我若是未曾记错,你的生辰是要早于我的。” 余寅:“……” 谢无尘:“……” 余寅羞愤难当,气跑了。 姜宁戳了戳团成一团的薄毯,被挥手打了一巴掌,他便不去陪某个人折腾了:“师弟,你怎么看出是镜花水月局的?” “羌州一带没有这样的屋舍,”夕误顺口道。 青石屋舍多出于宜州越州一带,羌州多为土制,他们对这些不上心,所以不了解。谢无尘心念一动,正要问什么,又见余寅不安分地翻了个身:“既然总会暴露,为什么他不在北越就拦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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