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请的面包师傅不错,这糖火勺很地道啊。” “糖火勺?啊哈,就是叫这个!不不,我们家所有商品的配方都是我爸爸提供的,门店照着做就好了。” “你父亲真是见多识广。” “哈哈,我爸爸是中国人,特别擅长做吃的。咦,我没说过吗?我是中日混血。要说起我爸妈当年,可真是跟恋爱偶像剧一样。我妈是参议员家庭,我妈本人年纪轻轻就通过了飞行员选拔,全家都看不上我爸这个穷小子。我爸家里则是因为民族问题,非常厌恶我妈家。” “但这两个人还是历经险阻在一起了。我妈说,她看到我爸第一眼就觉得亲切。我爸为了不让我妈跟着他受苦,入赘到我妈家里,拼命工作,才有了现在一百多家连锁店......咦,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我随便指了一幢公寓,“我到家了。” “哦...这么快就到了。”裕次郎表情有些失望,把盛满面包的纸袋子塞给我,“时间过得好快,我还想再跟姐姐待一会儿呢。” “以后有机会。”我笑着点点头,准备上楼。 裕次郎突然拉住我的胳膊。 “姐姐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裕次郎呢?” “我...从周三就开始期待今天,没想到真的能跟姐姐约会,那个...以后的周末,也能约姐姐出来玩吗?”一向健谈的裕次郎突然口吃起来,“姐姐对我.....是什么感觉呢?” 我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希望。但是任谁都不忍心伤害一个这么好的孩子。 ”裕次郎,你把约会安排得很好,我享受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只不过目前我有更重要的事,不会考虑这些。裕次郎你马上要毕业了?专心准备吧。等你走上社会会遇到更好的人。“ 裕次郎眨巴着眼睛,试探地说:“意思就是...不讨厌吧?那为什么不能——” 我轻声说:“不能更进一步了。裕次郎...你不了解我,你想象不出我经历过什么。” 这话可能是有些重了。裕次郎垂下头,但很快抬起眼来,嘴角挂上一抹不属于他的哂笑: “是吗?但你也不了解我经历过什么。” 他转头离开。我愣住,直觉刚才一瞬间裕次郎变成了别的人。 我停留在这里已经有两周了。我确信已经搜寻到所有资料,是时候离开了。 离开之前我还需要跟裕次郎告别,我在Line上约他在“阿和西饼屋”附近的餐馆吃午饭。我在包厢里等他,刚到午休时间,裕次郎穿着工作T恤赶到。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开朗率真,仿佛周六临别的异常根本没发生过。 “裕次郎,我要走了。” “嗯?”裕次郎停止咀嚼,腮帮鼓鼓地看我,“工作调动吗?难道还要搬家?” 我摇头:“我走了。不过你明天依然能见到这个人。这个人不再是我了。如果她愿意,你们也可以重新认识。但是答应我,不要表现得太冲动好吗?” 裕次郎从我严肃的语气里感知到什么,眉毛耷拉。“姐姐......你总是这样,又端庄...又神秘。所以你才这么吸引我。现在突然说要走了,到底要去到哪里呢?” “姐姐,你可能会觉得我莫名其妙。我不是对每一个陌生人都这么热情的。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却感觉已经认识了你很久。姐姐,你相信神吗?命运早有安排,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神?你是教徒吗?” “不,不是具体的哪个宗教。更像是我们家族的守护神吧。我原本只想跟姐姐说说话,但你容忍了我,带给我一段难忘的回忆。这让我想起爸爸总挂在嘴边的‘守护神’,正是因为守护神保佑着我们家,我们每个人才平安幸福。” “爸爸说他最穷的时候险些放弃了,竟然有一个富豪送给了他千万家产。当然他没敢要,都转给富豪的秘书了,只保留了几支股票。没想到股票赚的钱成了他发展事业的第一桶金。我妈妈曾经患上一种罕见的眼疾,可能会永久失明,却幸运地找到了供体。” “更久之前,爸爸的曾祖父在战争中牺牲,曾祖母带着年幼的祖父艰难求生,有一个曾祖父的战友不断给他们写信、寄东西,娘俩带着希望顽强地活下来了,这才让祖传的好厨艺传到我爸爸手上。” 裕次郎徐徐道来,最后双手交叠贴在鼻子下面,做出一个祈祷的姿势。 “姐姐,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而现在连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也不知道。我会向我们家的守护神祈祷,让神也保佑你。”
第99章 祭台 “谢谢你。” 我俯身向前,右手轻抚上裕次郎交叠的手指。 在交错混杂的群体意识中,我清晰地看到了他们。一连串具体而鲜明的个体,繁忙地过完一生,我无意种下的一点点善意,他们默默感激,并顽强地繁衍生息。 我们偶然间相遇的那份幸运,成为人生逆旅中看不见的信仰。这份信仰是一代又一代人坚强生活的灯塔,而信仰的起源是因为他们已经足够坚强。 啊,我想起来,二狗确实说过他有一个孩子。 与我相比,每一个人类的生命都很短、也很脆弱,但是他们的意志会在血脉中传扬下去,在很多年后的未来,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后代来到我面前,他流着我朴实善良的战友的血。 他们都死去了,但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死去。 “你的曾曾祖父曹二狗、父亲曹和,妈妈岸边美芽,还有你,裕次郎,我会继续看着你们的。” 我在他耳边轻轻说。 我走到餐馆门口时,想到店长那张憨憨的方脸,忍不住回头对裕次郎说: “帮我给你父亲问好,就说‘耶梦加得很高兴看到你过得幸福。’” 关雎洲,你看到了吗?我也是能够给人幸福的。 天亮时,我回到林中小屋里的身体。 此时澳洲正值严冬,二楼卧室通了电暖炉,被窝内暖烘烘得让人不想睁眼。我往里钻了钻,碰到身边人温热的肉体。 他背对我躺着,呼吸均匀。白色枕头上铺开浅金色的卷发,露出的脖颈白皙到近乎透明。他这个人的颜色过于浅淡,让我想到水母,我似乎能透过他看到窗外光秃的山毛榉。 我起身去看现在几点。 乌洱姆醒来,翻过身面朝我。 在暗淡的晨曦中,他的眼睛被染成浅浅的糖稀色,下颌更加圆润了。我似乎觉得他又年轻了几岁。 “你看起来更小了。” “如果您觉得鄙人无害,鄙人会逐渐接近最初的样子。” “可别。”我想到哪天醒来身边躺着一个小男孩,不禁后颈一凉,缩回被子里,“那样我会有罪恶感的!” 乌洱姆嘴角含笑,双手枕在脑后,插进卷曲的头发里:“那您尽量想象鄙人是一名成年女性如何?” 这么一说,我对他的印象一开始就是男性,实在想象不出身旁躺着一具温香软玉的身体。这会成为一个遗憾的,我想。 “乌洱姆,你能降落到三维世界来,那我能像你一样降到更低的维度去吗?” “鄙人认为很难。” “嗯......那我换一个问题。你是如、何、降落到三维世界来的?” 乌洱姆仰面望天,陷入沉思。他侧脸的轮廓像是平滑的丘陵。 “鄙人的本体远在光年之外,意识游走时遇到了您。那时候,鄙人只有一个念头:想注视着您。而鄙人的意识继续留在五维,只有这个概念透过您的意识来到了三维。所以降落在三维的鄙人甚至连意识都不算,只是一个瞬息而过的想法。” 他的回答超出了我的预料。什么,我身边这个有血有肉、感情充沛的人只是一个念头?这个念头闪过,他化身为“乌洱姆”游历人间,真实的他却与我们这个世界背道而驰。 那是不是说......如果我仅仅分裂出一个念头进入别人,让别人替我完成一件事,我意识分裂的范围将会极大增加? 不知何时,乌洱姆倚靠在床头,垂眸望我。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除了刚醒来的慵懒,深处隐含着一丝悲悯。 “您可以、一定能找到方法。如果您能放弃一切,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我不禁伸手抚摸他的眼角,那丝悲悯消失了,果然是我的错觉吧,无忧无虑的神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我已经放弃了财富,放弃了爱人,放弃了自由,我不知道我还能放弃什么。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我所有的分裂意识回到耶梦加得身体里。这个世界所有角落都被我翻遍了,剩下的线索只有从他本身挖掘。 我在北欧某个河谷发现了这个五芒星法阵。我动身前往,在远离人烟的山脉中找到一处废弃庄园。庄园的墙体坍塌,部分墙面剥落,剩下绿苔和泥土。我用匕首在墙上刻字,层层叠加,密密麻麻地包围住我,直到这些像符号一般扭曲的文字立起来、浮出了墙面。 乌鸦聚拢在断墙外,我拧断它们的脖子,捏着脖颈挤出了满满一桶鲜血。然后我用匕首划破手掌,滴入我自己的血。 以木棍蘸血,我按照记忆画出圆环,然后在其中画出两个倒三角。顺时针旋转,我拖着木棍画弧线、圆圈状的尾巴,像陨石跌落宇宙,弧线与倒三角组成一个扭曲的五芒星。 这个法阵似乎在吸取我的精力,短短一会儿,我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这就是金秀智囚禁我时画的法阵,向奈亚献祭的祭台。 当我汗流浃背、喘息着完成法阵时,绿色的火焰凭空燃起,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光一下子消失了。我看见的断墙外的乌鸦身体拉长,黑羽变作黑袍,黑袍下的人干瘦枯槁、眼球外翻,脖颈突起的血管发黑。在幽绿火焰的映衬下他们的五官在阴影中闪烁。 “呼...呼...”还没完。我用木棍撑在地上,勉强站立,尽全力念出召唤咒语: “西索...诺美低洼......永恒.....孚米尼翁......伟大者.......嘶嘶” “阿布!西索诺斯......献上......乌布诺斯......欣快之物.....阿布!” 随着我念动咒语,教徒们一起吟唱起来。他们中走出一名身着黄衣的教徒。他张开干枯的双手,一团细碎的光茫从他胸口升起。那是我熟悉的偏方晶体,据说奈亚只会给他最喜欢的眷族。奈亚的信物象征着主教的威严,此刻正在全体教徒注目下闪耀着污秽的光泽。 “吾主......伟大者.......阿布!唯一的真神......” 在法阵中央,空间开始扭曲,污秽之王降临。对于猎物,他从不穷追猛打,只是设下一个个命运的圈套,欣赏这精彩绝伦的惨剧。而我孤注一掷的反击,在他看来,不过是惨剧落幕后附赠的嬉戏。 ”抓到你了!“我虚弱地说。 奈亚脸上还是那副戏谑的表情。我举起匕首,向他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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