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的终焉吗。何其不幸! 此时白水鸿的功力到达临界点,天空轰隆雷劫穿透结界,白水鸿眨眼间被电火包裹。 从前,他被眼前这个人害得平白多受了四十九道雷劫,如今大仇即将得报,他怎能不快! 他受着那不痛不痒却又暂时难以抽身的雷劫,冷眼瞧着剑神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怀里抱着断成两截的剑。 心想等他渡了这大乘巅峰的雷劫,就叫剑神历经四十九种酷刑再死去。 剑神大口咳血,浑身的血或许都要流尽了。然而受伤再痛,也比不上断剑之痛。断剑再痛,也比不上理想破碎之痛! 他不甘心,世间人们反抗命运的灵魂之火,为何敌不过欲念! “……小蝴蝶!” 结界之外,传来模糊的声音。 道阳仙君把林煦扛在肩上,从人群头顶飞来,猛拍着剑神身后的结界:“振作起来,你给我撑住了!” 剑神转过身去,他的视线漫漶,看不清师尊焦急的脸。 “看在你曾经叫我一声师尊的份上,我把修为借你,你不许输,不许输,听到没有!” 说是借,其实就是给。远处围观的修士们面面相觑,修为不能随便赠与,除非是天生契合,或是有誓言的力量加持。 道阳管不了那么多,死马当活马医,眼一闭心一横,手掌中的白色灵气穿透结界,输送到剑神的身体中。 白水鸿惊愕。 那分明是——誓言的力量。 种种疑问淹没了白水鸿,他心中涌起巨大的不安,冥冥中有什么惊人的真相正在他眼前展现,而他拒绝承认。 剑神叫过道阳仙君师尊吗?他们之间有过誓言吗?可是道阳仙君不是只有林煦一个徒弟吗? 剑神:“师尊,救我无益……” 道阳眼角泛红,额头上暴出血管,他亦不敢相信他们曾真的有过誓言,他的膏肓穴分明在作痛,这个穴位藏着人累生累世的誓言,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个弟子。 惊才绝艳,稍纵即逝,犹如流星。 直到最后的最后,他依然不知道剑神都经历过什么。 他强撑着怒吼:“有些事,等你活下来再告诉我!” 眼看道阳的脸色开始变差,那元婴巅峰的修为即便注入剑神体内,面对渡劫期的白水鸿亦将无济于事,就像用一滴雨水去扑灭火山。 “师尊,停手吧。”剑神已是一个将死之人,他不想再拖累他人,他悲伤地注视着道阳的眼睛,“还是说你的愿望是死在这里?死在这里就可以见到你心里的那个人了吗?” 道阳像是被戳中什么: “少说废话!” 剧烈的轰鸣声中,剑神静默不语,他注视道阳。 片刻,他伸手。 摘下了面具。 “您看见了吗。所以……不用救我。” 道阳瞳孔骤张。 除了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那张脸和林煦像到了极点。只是林煦个子高一些,脸孔更深邃,眼前这张脸清俊而纯净,犹如初雪。 世上还有另一个他,所以不用救他。 “世间很美好,您还有功课没做完。”剑神清浅地说着,银白的发丝在风中绕上他的面颊。 “超越痛苦吧,师尊。” 道阳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他手中的白光断了。 剑神开始自闭气脉,拒绝一切输送,这种行为无异于自尽。 “——不!”道阳喊道。 第127章 苦海天机·二十一 李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海上漂泊不休的夜晚,什么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生命流逝。 即便做了修士,无能为力的事情还有那么多。 大抵做修士是通往天道的捷径。 本来凡人要千万世才能经受完的苦痛,修士为了图快,百十世就要经受完,岂不密集,岂不更痛。 狂风吹呼,道阳猛烈拍击着结界,他用尽了一切能使出的法门,仍旧破不开。 剑神用匕首在手臂上竖着划出长长的伤口,鲜血如瀑,他的生命加速被碎星吸收。 那漆黑的剑发出愉快的鸣啸,断剑的创口开始愈合,发出纯白的光芒,将它和剑神包裹在一团新的圆形结界之中,向半空中飞去。 祭剑的过程不可逆,这是为了防止被外人干扰而自成的结界。若是剑主用命祭剑,能造出世上最凶狠的剑。 剑神的意识开始游离。祭剑完成后,剑主只有一瞬的时间可以行动,接下来他会迅速死去。 他赌他铸剑完成后的刹那可以进入空白时间,然后使出完美的一剑,杀了白水鸿。 若是不能,那么大家就一起毁灭吧。 纵观他的这一生,尽管有遗憾,却不想再回头。 死亡对他来说,是献祭,是解脱,是走入永恒的毁灭,亦拥抱了永恒的宁静。 白水鸿从过去时空中吸取大量修为,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最后一道雷劫,气海暴涨起来。 剑神背对着他和道阳说话,摘下面具还自杀,这让他觉得好没意思,剑神活该死在他的手里! 白水鸿放出无形的灵气把他和剑神一同卷到空中,裹住了剑神周围的光球结界。 剑神悬浮其中,抱着剑缓缓回头。 刹那间,白水鸿只觉得心跳和血液全部凝固住了—— 那是他曾无数次魂牵梦萦的脸。 仙气迫人,清冷入骨,那双凛冽的眼睛里有一切,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一切的一切真相,全部化作刀剑扎向白水鸿。 他陷入混乱的崩溃之中。他宁死也不愿意相信,他的仇敌剑神,居然会是他最爱的师尊! 他急促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头皮,逐渐癫狂起来,最后发出无意义的叫喊。他想起来了,最后见师尊的那一面,师尊自爆灵脉,与他同归于尽。 那时师尊的三千青丝变白雪,与眼前冷冽的长发重合。 不、不不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绝无可能! “……你是哪里来的妖修,居然敢冒充他!” 白水鸿咆哮出声,他找过那么多的替身,没有一个能复刻师尊的风骨情貌,可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从头发丝像到了脚尖……! 不、不是像。他又怎能不知,面前的这位分明就是他的师尊。 师尊看他的眼神,比深冬的雪还要冷。 “你是谁、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他急促地咆哮。 剑神冷笑:“这很重要吗。” ——刹那间,白水鸿的心冻结成冰。 若是旁的想讨好他的人,定会报明身份,若是想杀了他的人,也会假报师尊的身份,好让他心神动摇。 唯有真正的师尊凉薄至极,对这些根本不屑一顾。 “……”白水鸿大张开口,他不明白为什么人的心会这样痛,分明刀剑未加身。 他试图去打碎那祭剑的结界,要把那师尊拽出来问个究竟,他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然而无论他使出什么招式,白色的光球纹丝不动。 生命是天地间至高的存有之一,祭剑结界与实力的强弱无关,只与吸收剑主生命的程度和剑主的自身意志有关。打算用全部生命献祭的结界不可破除。 白水鸿双膝跪倒在地,快要呼吸不过来:“……师尊……师尊……为何要如此……” 剑神虚弱,眉眼依旧冷然: “不要叫我师尊,我不曾有你这样的弟子。” 白水鸿害怕师尊这样说。 他感到自己是个被遗弃的东西。虽然他这一生从来就没有归宿。 “从前种种……是我对不住师尊……”他卑微地伏在地上,痛哭哀嚎,“可是您敢说有对我问心无愧吗?!若您不曾对我动心,为何曾对我那般好?” 剑神不记得自己有对白水鸿多么好过。 白水鸿起初孝顺他,他便给了相应的提点而已。 他从前是那种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就断然不会欠下人情的人。若是对他不好,他也就没必要对人好了。 “自作多情,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吧。” 白水鸿握紧拳头砸向地面,把地面砸出巨大的裂痕:“……!” 就在这时,无数纷乱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十万次悲哀的轮回,师尊没有一次爱上过他。 放大十万倍的痛楚叫他难以忍受,崩溃地胡乱叫喊起来,灵魂差点崩成碎片。 “师尊……我爱你……”白水鸿伤心欲绝,看向那光球之中伤痕累累的银发师尊。 他亲手把他最爱的人逼到绝境了。 就让他来呵护这样的师尊吧。 只要师尊停止祭剑,答应跟了他,他什么都可以给师尊,除了自由。 “不要死、师尊,不要死!”白水鸿惊惶地咆哮,“师尊,我爱你、我爱你啊……!” 祭剑的过程仍在持续。 剑神已经被碎星夺走了大半条命,惨然一笑,唇色苍白: “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承受你所谓的‘爱’。”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生死关头,剑神发现自己突然失去了恨的力气。 总归快要离开,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洒脱。虽说他这辈子不曾见过大道,亦算无愧于心。 “人来这个世上,不是来纠结爱恨,是来了悟大道的。” 白水鸿听了这话,终于把全部的爱都化为眼泪流尽了。 他们分明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却好像又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像是从某个视角看上去交叉的两条线,放在多维的空间中便不再交叉,永无干系。 可是师尊心里难道只有大道,没有爱吗?不,师尊爱过林煦。而林煦是另一个师尊。 白水鸿心像是被一万根铁杵捣碎。 或许最开始刺他那一剑的人就是师尊,除了师尊,谁还能伤他这样深。然而,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若是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师尊,该多么好。他要是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人,该多么好。 “师尊,你为何看不见我的苦……”白水鸿捂住脸,哭泣着。他恨极了,他不会放过剑神的尸体,剑神要是死了,他就拘走剑神的魂魄,不得转生,让剑神做他永远的囚徒。 剑神想,你的苦是苦,别人的苦便不是苦了吗。 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若是有用,白水鸿不会到了这个地步。 白水鸿喊道:“本座都是为了你好,除了本座,还有谁会喜欢你?!你自己吗?你自己爱自己有意思吗?” 白水鸿回想着令他万箭穿心的往事,林煦和剑神那般亲密,一时之间他嫉妒得发了狂,却根本不知该嫉妒谁,最终开始谩骂: “你该死!你看得上的只有你自己!你这个自私自利、目中无人的东西,你活着就是为了自己!” 剑神全然没有理会白水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冰冷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又流露出些许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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