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柬狡黠道:“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不怕我告诉别人吗?这么不设防的。” “你会告诉别人吗?”程佰列垂眸望着他,又说,“我不会对你设防的,永远不会了。你就是想要我的命,现在我也能甘之如饴。” 宋柬自己是在调侃,可他觉得程佰列说的话却像是十足的认真,他怔忪了一下,笑问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哪有活生生的大活人好?” 他微微垫脚咬了下程佰列的下巴,说:“我要你的人。” “给不给?” “给,”程佰列凝眸,“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宋柬听了他这话,半笑半睨着他冷哼了一声,又问道:“你确定什么都给我?”说着指尖点在了程佰列的胸膛之上,不掩挑逗。 呼吸在宋柬指尖点过的地方开始停滞,好像那指腹之下藏了火种,落下的地方瞬间开始星星点点的灼热起来。 他知道宋柬在说什么,他无言以对,他纠结煎熬。 “骗人的臭小子。”宋柬嗔怪道,又很快放过了他,“算了,不说这个。方才那位管事的说,他们宗主和贵客正有事在商讨。” “我没记错的话那位贤先生前两日才在河武阜的花雨阁内听曲喝酒对吧,这么快就回清河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所谓的贵客该不会是崇仙君和乔副统领吧。” “就是他们。”程佰列说,“我安排在那位贤先生身边的傀儡看见他们了。” “那还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宋柬笑到,“真巧让我们赶上了。对了,方才你对那位管事的所描述的玄修不会就是皓月宗的钱少主吧,说到吊梢眼我只能想起那家伙了。” 程佰列颔首道:“嗯,就是他。从浑天局的档案来看,这个钱飞扬仗着自己是皓月宗主的独子没少在外横行霸道,这十年是被他父亲逼着在山门内闭了关才消停。” “至于我说的那个大哥,只要伏祸宗的人去查也能查出痕迹,就是这个钱少主闭关之前犯下的恶行之一。” 宋柬摇摇头,“原来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方才出关便来烟花柳巷里散德行,怪不得要被人盯上。不过按这人的做派来说结下的愁怨想必只多不少,挨个排查起来怕也是个工程。” 程佰列:“皓月宗仗着自己的长河郡南和宗门联合之首,没少在这地界上作威作福,其他宗门碍于受着皓月宗的‘庇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相比在郡北,这位钱太子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作死的时候确实要收敛不少。” “伏祸宗在郡北明桩无数,怎么没有早点给这个钱少主些教训吃吃?”宋柬觉得依照伏祸宗这能成为唯一新生宗门的能力,不至于被一旁的玄宗欺压到如此地步。 程佰列:“是啊,这说不过去。” “这事与我宗门关联甚深,若在下不能尽绵薄之力,实在是说不过去。”聚门府客厅高座上,伏祸宗宗主如此道。
第三十六章 宋柬很发愁 “实不相瞒,看过浑天局共享于我宗的资料后,我发现那两位死于非命的清河百姓曾叩响过此处聚门府的大门。” 乔自明没查到这一层,赶忙道:“贤掌教,还请细说此事。” “那二位郎君来了清河镇找到我聚门府中的管事请求我宗帮助时,恰逢我于山门中闭关,将门中事务都交给了座下的大弟子处理。” “管事也向这二位郎君说明了此情况,他们若有急事相商,可由我大弟子出面进行处理,为他们尽力解决。” “不过最后这两位郎君还是没有将诉求说出便告辞了,这事儿便不了了之。我宗在各地所设的府门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见怪,若不是这次管事想起了这二人的名字,我永远不知此事也未可知。” 乔自明追问道:“所以当年这二人所求为何,贵宗也并不知晓吗?” 贤先生抱歉地摇摇头:“当时确有留下记录,但也只是些姓名出身这样的基本信息而已,其他的便再没有了。” 崇平开口问道:“请问贤先生,贵宗接受各地百姓之所求,多是何事?” 贤先生看起来是凡人三十往上四十不到的样子,眼睛很大眼窝颇深,但因眉梢低垂倒并不显凌厉,他垂下眸子的时候整个人显出十足的寂静氛围。 沉默并不太久,他开口回答道:“本次事件性质恶劣,我玄宗门人责无旁贷。诸位都是侠肝义胆公正求是之人,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便直说了。” “长河郡南北不和之事乃古来遗患,事到如今同为长河郡民南北世仇之嫌却已是根深蒂固。” “我伏祸宗成立至今未满五百年,根基实浅。虽宗门内弟子皆以锄强扶弱重修南北之好为己任,但现实难免不尽人意。” “比起大宗,我伏祸宗实在没什么言语能叫旁人听进心里。想要与郡北一宗十三门修好只能当是天方夜谭,实属无能为力。” “只是玄门相争百姓何辜,普通人勤勤恳恳一辈子不过躬耕一亩三分地,求个温饱罢了,世道若乱了人也被当蝼蚁。” “凡人在玄修面前,莫说蚍蜉撼树了,怕是连大树脚下的尘土也难以碰到半分便会被碾成齑粉。” “玄修与天争命,每有进境皆是九死一生,因而深知性命可贵。可玄门中人的命珍贵,难道普通百姓的命就轻贱了吗?诸位难道不觉得,玄修该比普通百姓自己更深知那人间短短几十年的宝贵不易吗?” “可我门所受之冤屈,多是玄修欺压地方百姓鱼肉乡里,更有甚者视人命为草芥——”他说及此处,温和儒雅的面庞中终于露出些别样的情绪,是即愤怒又无奈,“着实令人不齿。” 崇平听他所言一字一句,愈发眉心紧缩。他早年间游历颇多,在各地也看到过许多不平事。只是各宗门多是以庇佑一方再受一方百姓供养的方式存在,以除祟驱魔为己任。大多数宗门对于玄修欺压普通百姓的惩戒都严之又严,但是玄修与凡人之间差若云泥,绝对的力量难免是人心中恶念横生。 总有那些以碾压众生为乐的人存在。 只听贤先生继续道:“玄修虽说不再是凡人,从入道其便与凡间亲眷有了难以逾越的鸿沟。但毕竟所有玄修都脱胎于凡尘,哪怕是蔑视凡尘之玄修,于凡间亲眷后人所在之处亦不会去作恶。” “只是长河郡南北宗门嫌隙早已从玄宗蔓延至凡间,郡北玄修对我郡南百姓的欺压,哪怕同为凡子,郡北百姓也不会同情郡南百姓,更有甚者幸灾乐祸。” “南北裂痕愈发难以弥合,而郡北的某些玄修也更是变本加厉。” 他这么说着,站在他身侧的老管事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不住地点头,目含泪光。 贤先生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无言可再续地摇了摇头。 乔自明出身浑天局,浑天局管的就是天下玄异相关之事,伏祸宗宗主这话基本就算是在打他耳光了。可先不说这是自己人关起门来在说话,就这么多年伏祸宗一直努力自己解决此事,没去“劳烦”浑天局趟这趟浑水,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十分懂事了。 再者,伏祸宗所作所为确实是泽被百姓的正义之举,根本上就无可指摘。 而乔自明此人也不愧是能给赛天仙那赛钟馗当副手的人,脾气涵养都相当了得,听了伏祸宗宗主所言,立马面露了愧疚之色,痛心疾首地好好自我反省了一番。 几乎是摆出了无地自容的姿态。 他握拳道:“此事浑天局责无旁贷,我乔自明与郡南驻事驿的所有驿员定当全力以赴肝脑涂地。” 全力以赴自是应当,不过乔自明“肝脑涂地”这词未免是用的太重了点,在场之人都知道他这词确实用的分毫不过分。 各地驻事驿的驿员皆是由各大玄宗所出弟子,采取长官八年一轮戍,半数驿员五年一轮戍的制度,以防止地方驻事驿权力过大或与地方势力勾结。 浑天局即托生于天下玄宗,自然是儿子和老子之间的关系,不过这儿子不只一个爹。有的爹是天王老子绝不敢惹,有的爹就软弱可欺一些。 伏祸宗是不是后者不好说,但郡北一宗十三门可绝对是前者。 儿子要反抗这种老子,就算真肝脑涂地了也不一定得行。 贤先生颔首:“多谢乔副统领襄助之义。” 崇平一边听二人所言,一边在脑海中梳理这些信息,右手有意无意地顺着黎伴背脊上柔软的毛。 黎伴此猫惯会看碟下菜,在白源峰上十就会和冲着宋柬撒娇讨宠,对程佰列却没有半张好脸。 如今跟着崇平更是“恃宠而骄”,出了河武阜之后连路都不愿意自己走,整天都化作原型窝在崇平臂弯里。 幸好玄修大都不畏寒暑,天气热了的话费点灵息调下体温就好。不然这夏日里的天,不说好脾气的崇仙君,就是黎伴自己也会热得受不了。 ——啊,等等。说不好他是把崇平当做人形纳凉器了,毕竟是恒温恒湿的。 这会儿他听烦了这些人的大是大非,抬头看了眼崇平瘦削的下颌线,从他怀里跳出来,落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尾巴尖儿摇摇曳曳地团了一个圈,最后搭在了太师椅的把手上。 百无聊赖地开始舔自己爪子上的毛,然后捧着小脑袋一边洗脸一边自娱自乐去了。 崇平行事一贯冷静自持,没有贤先生和乔副统领那种叫人潸然泪下的本事。 他见二人之间的来来往往已经告一段落,便开口道:“当年这二人或许也是因为受了玄修欺辱,因此倍感不平所以来寻求贵宗帮助。” 乔自明:“确实极有可能。” “派人去调查一下,看看这两位郎君当初究竟是被哪位玄修欺压了。” “叫一个大活人在转瞬间分崩离析,只可能是邪术禁术,杀人者不是魔族便是玄修。长河郡东南面毗邻桐云千山,实为魔族所为也未可知。”崇平说道。 听完他所言,伏祸宗的宗主贤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道:“贤某接下来所言可能冒昧,还请崇仙君多多担待。” 崇平:“贤先生但说无妨。” “我听闻月前卧底于玉虚宗三十年有余的魔尊程佰列,在重回魔都甘城时,席卷了桐云千山西北外围村落,三千生灵消失得无影无踪。此事……”他说着顿了顿,“是不是与河武阜两人消失一事,多有肖似?” 崇平还没有说话,一旁捉着自己尾巴玩儿的黎伴却瞬间奓了毛,它弓起脊背,整只猫都进入了预备进攻的状态,站在太师椅上龇牙咧嘴地盯着伏祸宗宗主。 看来这猫平日里虽是一副没心没肺野性未消的做派,骨子里到底还是把白源峰看得极重的。 他虽然十分不待见程佰列这个讨人厌的阴郁大师兄,但程佰列现在究竟是个什么说法,玉虚宗里还未定性,他的师尊前去桐云千山也还没回来。在黎猫猫的心里这一切都还不是外人能随意说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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