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如此,易江如此,梁玄辰和易水星亦如此。
见万古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易过之揉了揉万古的墨发,同曾经的语气别无二致:“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哪天要是被风吹死了,我可懒得替你收尸。”
…………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为什么不责怪他,为什么什么都不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万古此刻就像是悬在绝壁边的一颗果子,本以为早晚会堕入那可怖的万丈深渊,只差最后一点风,他就要彻底摔个粉身碎骨,可那风居然温柔地托起了他,把他往回带。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真的只是想要对当初的事道一句抱歉吗,还是说别有私心?
可他已经伤害了易过之最重要的人,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面对易过之呢,他还配再唤他一声过之哥哥吗?
明明该是高兴的时刻,明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明明几千年的执念终于有了结果,为何还是这样的悲伤难过呢?
万古心里很清楚,他不敢抬头,他害怕面对眼前这个人,他更加害怕自己那肮脏的心思被发现,他真的已经毫无退路了。
他只能低着头一动不动,沉默着流下了封尘已久的泪水。
一阵冷风掠过,易过之左手突然一抖,他盯着自己的左手背愣了愣,他的左手背上落了一滴冰凉透骨的……泪。
这一刻,或许易过之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意识到,面前这个低头不语的人曾经说的话从来就不是什么孩童玩笑之言,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同自己生命重量的话语。
而易过之却从来不曾正视过,从来只做是小孩儿戏言,用不了多久便会忘却。因为自己身体加心理的双重创伤,易过之封闭自我,疏离旁人,性情变得淡漠,也忽视了这个从始至终就视他为最重要之人的孩子。
本以为这样的自己不再适合接触旁人,本以为万古能自由地长大,在广袤的天地间翱翔。
未曾想曾经的孩子已然长大,却早已不是那个纯真无邪自己所熟悉的模样,那个天赋异禀令人仰望的少年终是堕入了无尽魔道,再无可能成仙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是易过之。
对于万古,易过之内心是愧疚的,因为自己的忽视,因为自己选择忘却,因为自己沉默逃避,因为自己久久走不出那段黑暗时间……使万古最终走上了没有回头路的歧途。
易过之心想,自己又哪来的资格责怪万古呢?因果相连,今天一切的果,都是他曾经种下的因。万古是,易水星是,对于他们两个,易过之都是愧疚大于坦然。
万古跪坐在冷风中无声地哭泣,易过之就蹲在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不知过去了多久,泪落干了。
易过之才复又缓缓开口:“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带你回家了,万古。”
像是惊天大雷,万古整个人完全怔住了,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他明明……
好一会儿,万古才回过一点神来,怀疑又忐忑地问道:“可是……我……我……”
“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易过之打断他,不知为何,大族长的身姿在易过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像是一种神秘的提示般,他继续道:“既然从前犯下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那从今天起就努力去作出改变,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万古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都被抖得模糊难辨:“可是,我……无法成仙了。”
他曾和易过之约定,有朝一日他成仙了,就搬到易灵山来陪着过之哥哥。他在修行一道上本就天赋异禀,再加上格外刻苦的毅力,本以为这只是迟早的事,可是到了最后,他也没能成仙。
谁也没料到这个不问天最天资卓绝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少年,竟堕了魔,一入魔道便再无回头路可走,他再也无法成仙了,又怎敢奢望曾经的约定呢。
易过之没想到万古竟会如此在意这个,也怪他,从前总是漫不经心,对所有事都一副了如指掌无所谓的态度,这才导致万古总是没有安全感,易过之叹了叹气,道:“我会陪你一起,不论成仙与否,堕魔又如何?魔道也是道,这世界本就没什么确定可言,谁又知道成仙就一定好呢。”
在万古眼中,好像对于易过之来说没什么重要的也没什么不能放下的,只要稍不注意这个人好像就要无影无踪,所以他从前只要一个人的时候,就总是会胡思乱想,总是担忧下次去易灵山就找不到易过之了,不过还好,易过之足够懒散,万古每次总能在那棵巨大的浮华上找到晒太阳的易过之。
那样一个捉摸不定,闲散自由,飘忽得不真实的人现在居然会说出“我会陪你一起”这几个字,若是从前,万古一定会高兴疯了,他一定会在山巅大喊,用足以令天下之人听见的声音。
可如今,他除了震惊还有不可置信,以及浓烈的自我怀疑,他控制不住地反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会错意了,他控制不住地反复审度自己,审度那个他自己都无比厌恶的自己,他心想,这样的他怎么配呢?怎么配让过之哥哥说出那样的话呢?
可事实就是,易过之真真切切无比认真地说了,万古也相当清楚地听见了,此刻,易过之正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不论是正道魔道万古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资卓绝之人,一骑绝尘无人能望,对于万古这样的人来说,早已没什么对错善恶,一切都不过随心而行。这世界本没人能够审判他,不管好的坏的,只要他想,谁人又能奈何他呢?可他一旦面对易过之,他就会不停地自我审判。
他明明只要回答一个“好”字,再简单不过了,所有的愿望都能成真,可他再清楚不过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恰恰是面对这样温柔的易过之,让万古更加没有颜面,只能选择在这种时刻沉默不言。
本以为易过之会狠厉地责备厌恶他,而那样,他就能继续疯狂下去,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按照他的预期发展。
万古的头愈发低沉,他实在不敢面对这样的易过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注定是输家。
可就在下一刻,易过之那白皙修长的双手轻柔地捧起了万古的脸,使万古直视着自己,明明是一种强迫性的动作,可因为这个人是易过之,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强制与不适,是那样地让人沉迷。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你想食言吗?”易过之凝视着万古的眼睛问。
“我……不是,我不想,但是……对不起。”万古嘴唇麻木地动着,不知所言。
“既然不想食言,为何要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你……”
还未待万古言毕,就被易过之打断,“你从前可不这样叫我,怎么,长大了翅膀就硬了?”
万古:“不是……”
易过之调笑:“那你叫我什么?”
在易过之面前,万古毫无招架之力,只得犹豫着开口:“过之哥哥……”
“嗯,虽然我可能永远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不过我会努力补偿这么久以来对你的忽视,易灵山会是你的家,所以,好好地和水星道歉,和过之哥哥回家吧。”说着易过之把万古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抱着他。
本来还担心自己这隐蔽的心思会令易过之厌恶,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早就被发现了啊……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过之哥哥,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没表白,就这样被拒绝了,还拒绝得这样的坚定与温柔,让他该怎么办才好呢?
哎,万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在易过之的怀里开怀大笑起来。
几千年来他都没像现在这样轻松过了,就像是天空之中集结良久的乌云,终日阴沉沉遮得人不见天日,世界暗淡无光,唯有寒鸦在天际一声声略过,本以为这样的世界会持续到永远,可突然之间天空破开了一个洞,洒下了五彩斑斓绚丽摄人的色彩。
而万古心中各种阴郁的情绪,各种隐秘的心思,好像也都化作了云彩,随风飘散在天地之间了。
是那样的令人措不及防,又欣喜若狂。
此时此刻,对于万古来说,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呢,全天下最好的过之哥哥说会一直陪着他,这就够了。
日后年年,他都不再是一个人了。 ----
第64章 初冬的的冷风呼啸着略过林间,干燥枯黄的落叶被卷得漫天飞舞,像是大地开怀大张的双手,温柔地、不遗余力地去接住那自九天而来的世界上最明亮的光,给人一种惊醒动魄的美感。
远处酒肆中飘出的酒香,由近及远,由浓及淡,最终也融入进这一场隆重的迎接之礼,而那不住摇摆的幌子就是最有力的昭示,告诉或低头、或谈笑、或认真、或愁思的过客们——客人们,快看啊,天底下最好的景色已在眼前,让我们为这场相遇由衷地喜悦吧。
小酒肆静静地伫立在小道边,在初冬初具雏形的啸啸寒风中显得由为安静,甚至给人一种莫名乖巧的样子。那摇头晃脑的幌子则更添了几分可爱进去,摇进了不知谁的心里。
易水星看得有些出神,秦子松和梁玄辰则各自沉默,各有心思。
秦子松率先打破了沉静:“易兄,你真不和你师父回易灵山吗,你还在外面瞎晃悠啥呢?”
易水星若有所思:“嗯,暂时不打算回去。”
秦子松凑过头来,双眼发亮:“既然如此,继续带我玩呗,反正我每天都无聊得很,我也不想一直待在山里。”
易过之倒是提议让秦子松随他一同回易灵山,不过秦子松这个人向来好动坐不住,孩童顽劣心也重,能长年累月待在深山老林才怪,所以面对易过之的提议,秦子松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梁玄辰一手推开秦子松那傻里傻气的脑袋瓜子,自己坐到离易水星最近的位置,挑衅地笑:“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想——带你,懂?”
自从梁玄辰与易水星互通心意后是越发地放肆了,像是个圈了领地的狼,容不得他人半分靠近他的领地,他的伴侣。
秦子松知道自己无力反驳,只得恼怒捶桌,胡说八道:“怎么,你想一个人霸占易兄?我也是易兄最好的兄弟!我们还是有亲缘关系的兄弟!你才该爬边吧?”
这话任谁听了都不信,唯有秦子松在那里拿着那半路查出来的同族关系得意洋洋,好像这样就能稳固自己在玩伴心中的位置,这样就能让旁人清晰的认清自己的位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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